第82章 有效和失效
「別，你最好別過來，我不想和你戰鬥。喔……你怎麼又撿起一塊石頭來？那東西沒有用的！為什麼已經失敗了好幾次，你還是要這樣做呢？」
錢鏡正在迷宮中跋涉前進，並同時被一隻長著岩石皮膚的巨人追擊。足有十米高度的大塊頭有著健碩的肌肉和高昂的鬥志，但絕對只有一個核桃腦仁。它的戰鬥方式非常單調：撿起石頭，投擲過來，以及當沒有石頭的時候將自己扔過來后揮拳。
這是個難纏的敵人，若是被它近身，沒有幾個人能承受它那可怕的力量。錢鏡多希望自己手邊有守護者魔像，若是那樣的話自己根本不需要逃跑。現在，距離下一面牆壁還有一百多米，只要能堅持到牆邊，他就可以用穿界井口脫身。
石塊呼嘯而至，在錢鏡的視野中不斷放大，這讓他有種再看中世紀戰爭電影中攻城場面的感覺。巨大的投石機將磨盤一樣大小的石塊扔上天空，那種帶著呼嘯聲音、無可阻擋的感官衝擊力迎面而來。他轉過身來，雙手撐起長袍擋在自己面前。
黑心陷阱咒啟動，將石塊吸了進去。堅硬的石頭可以輕易破壞城牆，但在空間力量面前如同豆腐一樣脆弱，切割、擠壓、翻絞之後，只剩下錢鏡抖抖長袍后甩出的一堆石頭碎片。
這個過程錢鏡已經做了好幾次，一次比一次熟練，一次比一次從容。哪怕在他回過頭來抵擋投石的時候，他也沒有停止移動：幾個火柴人在它腳下，以更高的效率運用著錢鏡的力量，托著他不斷前進。正是靠著火柴人的這種高效率，錢鏡才能通過之前流沙、沼澤的考驗，才能在長途跋涉中保持體力，才能一次次脫離怪物的追擊。
石巨人依舊沒有放棄，它俯下身子，手掌深深插入泥土之中，然後抓握起大量土石。這裡如同鋼鐵般堅硬的地面似乎並不影響它使用投石能力，而這能力也讓它只需要用力捏捏手中的土石，就能轉化土壤、捏合碎石，將其變成一整塊堅固、緊密、易於投擲的巨石。
「唉，又來……」錢鏡趁這個機會使勁抖抖衣服，儘可能清空裡面的東西，好承接下一次的衝擊。幸虧想到了黑心陷阱咒這種東西，利用憑空製造出來的空間通道轉移傷害，負責這一路上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次了。
先是躲過了從天而降的巨型蚊子，飛行的時候如同貓頭鷹一樣安靜，手臂那麼長的吸管嘴巴和刺劍一樣鋒利，當五隻一起撲上來的時候，錢鏡以為自己死定了。後來又遇到會從地下撲出來的蠕蟲，蚯蚓一樣非常柔軟的身體，但卻有個打隧道專用盾構機一樣的嘴巴，錢鏡又以為自己要死。當又狡猾、又團結還能釋放火球術的狼群被牆壁擋住，緊張情緒已經消減很多。因此在面對石巨人的時候，他有能力從容面對。
「啪」，錢鏡終於摸到了迷宮牆壁。他迅速在上面作畫，然後一頭鑽了進去。心靈塑形墨水再一次從毛孔中滲透出來，在帶來一陣陣電擊刺痛的同時保護他不被空間力量撕碎。迷宮中的牆壁全都是一樣的，十米厚三十米高，表面光滑堅固，難以攀援幾乎不可能被人力摧毀。複雜的魔法符文遍布牆體，就算用心畫一個準確完整的穿界井口也免不了被符文傷害，還是會被電擊一頓，那倒不如用快速畫法了。
石巨人仍在追擊，只不過它體型太大沒法進入穿界井口之中，只能俯下身子，然後將手伸進來，期望來個瓮中捉鱉。黑心陷阱咒豈是好相與的？只前進了一米左右，它的手已經完成了至少七百二十度的旋轉，兩次兩倍放大和一次四倍壓縮。錯開的血管、肌肉和骨骼將皮膚撐爆，石巨人痛呼一聲，並且用力向外抽手。
它沒有成功，抽出去的只有半截手臂，其他部分留在了空間通道內。黑心陷阱咒非常惡毒，除了能夠時刻接受保護的錢鏡外，其他東西進來就是個必死的下場。這比胡噶為了躲避以太魔像爬過的扭曲穿界井口要更加兇險，至少那還是個漸進的變化過程，而黑心陷阱咒全都是強烈而且毫無預兆的斷層式變化。失去了一隻手臂的石巨人發狂一樣大聲叫喊，因為憤怒而通紅的眼睛盯著正在通道中爬行的錢鏡。隨後，它伸手抓向迷宮牆壁，也開始攀爬起來。
牆壁基本無法破壞，比這裡的地面還要堅硬，石巨人也沒法破壞。不過它控制自己的石頭皮膚，讓它變得如同黏土一樣柔軟，包裹著完好的雙腿和斷掉的手臂上，吸附著牆壁支撐自己向上攀爬。
錢鏡只能看到石巨人離開洞口，可沒法知道它正在往上爬，於是繼續前進。到了出口的時候他停了下來，先小心翼翼查看周圍的情況。出門和進門其實是一樣危險，君不見冷酷的殺手裡昂也死在馬上要出門的時候嗎？
迷宮經常變化，但不變的就是危險。牆的一邊是戈壁地面和石巨人，另一邊則是遍布石筍的山谷。濃厚的霧霾在頭頂遮擋住光亮，也給周圍添加了一種影影綽綽的恐怖氛圍。一切都靜悄悄的，似乎是生怕引來可怕的掠食者，連錢鏡都不由自主放輕了呼吸和心跳。
「火柴人，前進，偵查隊形！」每次通過不穩定的穿界井口，火柴人都會損壞，必須重新繪製。因此錢鏡從不急於離開通道，寧可過一會兒多受點罪，也要把偵查、防護等各個方面做好，免得丟掉性命。他給自己立了一整套規矩，比如儘可能保持井口敞開，直到安全離開牆壁一百米以上才會回收心靈塑形墨水；比如寧可走在開闊無遮擋的空地上，也不要進入狹窄擁擠的環境等等。
一個個火柴人散開搜索前進，錢鏡就躲在通道井裡，一邊享受電擊按摩一邊等待。此時，從頭頂的霧霾中傳來陣陣轟鳴聲，有點像聲音小一些的雷鳴。錢鏡好奇地向上空看去，霧蒙蒙的灰色中間或有藍色、紅色的光暈出現。
「上面怎麼了，看起來像是某種爆炸……」錢鏡話音剛落，就看到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從天而降。他連滾帶爬躲進通道井深處，然後就聽到背後重物落地的一聲巨響。
石巨人從牆頭掉落下來，狠狠摔在地上，已經死了。它壓碎了許多石筍，造成了滿地碎片，而它的岩石皮膚也全都碎裂剝離，與石筍的碎片混雜在一起。在它的心臟位置有一個灼燒出來的窟窿，這應該是最致命的傷口。除此之外，它的肚皮被某種鋒利的爪子剖開，半個肩膀和一部分脖子被撕咬下來兩條腿都被折斷。
錢鏡倒吸一口冷氣：「這是什麼東西，太兇殘了吧？牆頭果然不是好騎的，天空更是禁區，還是腳踏實地偷偷挖個牆角更安全些。」
石巨人為了追擊錢鏡付出了性命的代價，它的屍體躺在碎石當中，血與肉的味道很快就引來了其他生物。錢鏡聽到一陣希希索索的聲音，然後就看到成千上萬隻老鼠一樣大的黃色螞蟻如同潮水一樣湧來，有條不紊地開始覆蓋、切割和搬運石巨人。
岩石皮膚已無，下面的不過也是普通血肉。螞蟻群用剪刀一樣的鉗嘴進行撕咬，同時從傷口處鑽到石巨人體內，兩個方向一起用力。錢鏡滿耳朵都是咔嚓咔嚓的聲音，分屍的場景讓他噁心，只是一會兒他就看不下去了。
「這麼多螞蟻，太危險了。它們中還有些長著翅膀，看來飛行也不是什麼難題。喔……最好趁它們沉溺石巨人的時候趕緊溜掉！」錢鏡深吸一口氣，踏出洞口。他的身體因為電擊帶來的刺痛而倒在地上，不過他仍舊可以用思想集結火柴人，抬起身體並快速移動。
螞蟻正在搬運石巨人的血肉，火柴人正在搬運錢鏡。由於石巨人剩下的部分足夠大，螞蟻們全都在忙碌，錢鏡那點「小肉」——相對來說——就沒有多大吸引力了。
繞開石巨人，依舊有螞蟻從四面八方過來。它們平時隱藏在地下，每一根石筍都是它們巨大王國的偵查塔和進出口。靠著聆聽地面的震動，這些螞蟻可以判斷出獵物的大小，然後派遣足夠的力量圍攻。一個石巨人，足夠引走絕大多數的螞蟻了。
一小隊火柴人舉著錢鏡，根據其他火柴人偵查的結果避開螞蟻的洪流，迅速向另一側牆壁走去。迷宮每隔二十分鐘就會發生變化，區域、道路都會重新規劃，而這所有的變化都是靠迷宮牆壁上複雜的空間魔法符文完成的。拿石筍和螞蟻這塊區域打個比方，它原本可能在終點南側，而十分鐘之後就可能整體「傳送」到終點北側。這個生存迷宮就是將各個區域視為拼圖，不斷變換拼圖的位置和相互之間的組合方式，從而增加難度。
但是牆壁內部不受這種變換的影響。錢鏡就曾經躲在通道井內，親眼見證了兩個出口外面的景色發生大挪移。所以，錢鏡儘可能控制著時間，到了快要變換的時候就進入牆壁之中。不過這也不是必須的，就算他被傳送到了新的位置，他也可以派遣火柴人跳上牆頭，看看迷宮終點在什麼方向，然後繼續穿牆前進就可以。
這次為了避開螞蟻群選擇了提前出發，只能一路儘可能加快速度。迷宮牆壁之間的距離不定，近的只有三十米，遠的能有一公里。幸好蟻群區域不大，就算錢鏡繞了些路，也在牆壁開始變換之前來到城牆邊。身體的疼痛已經減輕不少，他翻下火柴人，準備繪製穿界井口。
他雙腳踏在地上，立刻聽到「咔嚓」一聲，就像是踩碎了雞蛋殼似的。與此同時，地下隱隱傳來一陣抖動，伴隨著逐漸變大的挖掘聲。根本不用火柴人示警，錢鏡已經預感到危險。他用最快速度畫出個黑心陷阱通道，然後一頭鑽了進去。
地面塌陷下去，一個幽深的大坑出現在剛才錢鏡站立的位置。如果晚上五秒，錢鏡就會跌落下去，然後被正在慢慢爬出來的那隻大螞蟻逮個正著。之前分解石巨人的螞蟻有手掌大，而這一隻已經能和犀牛比比身長了。它有著更強壯的肢體，倒刺一樣的甲殼結構遍布體表；更大更恐怖，而且閃耀著金屬光芒的鉗嘴，彷彿擁有分金裂石的力量，而在下巴位置上還有四個充滿了酸液的囊包。現在，巨型（戰鬥）螞蟻擺動著觸角，在黑心陷阱咒開闢的通道口附近嗅探，一雙又黑又大的圓眼睛發現了錢鏡。
巨型螞蟻沒有鑽進來，而是微微抬高頭，將嘴巴對準洞口。錢鏡立刻拿出吃奶的力氣，連滾帶爬向通道內部逃竄。就在他身後，一股酸液飛出，然後是第二股、第三股、第四股。
「別別別！」錢鏡立刻意識到酸液將要引發的危險。黑心陷阱咒依靠空間變化的方式進行防禦，這足以對需要固定形態的任何生命體造成致命傷害。但是，純粹的液體、氣體並沒有生命，被切割、扭曲和放大縮小不會消除它們本身的特性。酸還會是酸，毒還會是毒。誠然，空間壓縮后能讓酸液的傷害能力下降，但錢鏡就不能獲得百分百的安全了啊！
四股酸液在混亂的空間力量作用下變成一張雜亂的「水網」，儘管液柱變細變小，但還是向錢鏡飛來。錢鏡就地一滾，趕忙支起長袍，用上面的第二道黑心陷阱咒進行阻擋。只聽到一陣陣呲啦呲啦的燒灼加酸蝕的聲音，衣袍上滿是小洞。
「燒穿了！」錢鏡秒懂。他留在衣服上的黑心陷阱咒是並非是通道型，而是一個有底兒的洞穴。那些酸液頑強地飛行，第二次穿過混亂空間的區域，終於完成觸底達陣。巨型螞蟻的蟻酸好強，哪怕已經壓縮了數十倍，依舊可以在瞬間燒穿厚實的長袍。
突然間，錢鏡的衣服開始猛烈顫抖，就像一條見到肉骨頭的餓狗一樣掙脫了錢鏡的懷抱。錢鏡低頭一看，除了自己上身赤裸之外，其實是從毛孔中冒出的一道道心靈塑形墨水將衣服撕爛並推出去的。黑色的墨水一直在保護錢鏡，從沒有過失誤，錢鏡怎麼還不明白那團衣服一定是變成了某種危險源！
「跑！」三十六計走為上，錢鏡手腳並用向外沖。好在這次通道並不長，他已經伸手抓住了洞口邊緣。外面是一片光禿禿的丘陵，錢鏡也只來得及看到有幾棵仙人掌樣子的植物。他剛翻出半個身子，就被身後爆發的強烈氣流吹了出去。
錢鏡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人「噗」的一聲吐出了的瓜子皮。他無助地在地上滾動著，壓過一叢仙人掌，然後在電流的刺激下蜷縮身子抖個不停。正在崩潰的黑心陷阱咒通道時不時吐出些口水來，落在地上全都是強酸。強酸之下，岩石快速燒灼出無數小坑，仙人掌瞬間就融化了一般，一股股帶著濃烈酸味的蒸汽刺激著鼻腔，讓錢鏡熱淚盈眶。
這都快趕上電影《異形》中怪物的生物酸了！錢鏡知道，若是有酸液現在落到他身上，那就是個腸穿肚爛的下場！他趕緊結束掉不斷吐酸水的穿界井口，回收心靈塑形墨水，然後拼盡全力在掌心畫了個火柴人。火柴人用錢鏡的力量拽著他開始移動，儘可能避開井口的位置。
他這樣做保住了自己的性命。穿界井口消失，不代表裡面的東西消失。就像以太魔像依舊可以打穿屋頂那樣，許多酸液從牆壁中滲透出來，形成一條比熔岩還要可怕的溪流，從錢鏡的身邊流淌而過。火柴人拽著錢鏡離開危險區，然後在一旁守護，至少要到他從點擊中恢復為止。
天空傳來嗡嗡的聲音，一個長著蜻蜓翅膀的圓球飛了下來。錢鏡心裡一涼：這下躲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