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不合格間諜

  營業員和間諜是兩個相差很大的職業，錢鏡既不擅長第一個，對第二個更是一無所知。他從烈石食館走出來，帶上面罩然後抄著手，慢慢向「快樂酒家」行進的路上就在想這個問題：為什麼拉伊莎會讓他出來探聽情報？

  答案不一而足，從自己有奇怪的運氣、磨練自身能力、人畜無害更容易和人打成一片、以及談判很順利沒什麼事情做但是呆在一起會尷尬。


  「唉，要是沒在戰艦上出那個糗，現在或許還能更親密些？」錢鏡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對不對，反正是一路胡思亂想著來到快樂酒家。當間諜，他顯然沒那本事。想要跟蹤庄興市長，然後從他那裡逼問出烈鷹集團的行蹤和計劃——這絕對是瘋了。根據玩遊戲的經驗，酒館都是消息匯聚之地，來這裡或者有收穫。


  整個大原城一百萬人口，只有一個快樂酒家，可想而知這裡會有多麼擁擠。每個人都會在門口得到一個小座位，沿著傳送帶從吧台前滑過，由機器酒保將你想要的飲料配出來。這條傳送帶到達盡頭時，你就必須離開了，除非你願意支付額外的梅票，然後坐到一旁的固定座位上去。


  錢鏡沒有梅票，但是他有午餐肉罐頭，足夠他在移動座椅上來回十趟，或者在固定座位上睡一整夜——這兩者他都想嘗試嘗試。


  「我和他一樣，」錢鏡指著自己前面的那個人，用這種最簡單的方法點餐。圓頭圓腦的自動機器人點了點頭，從錢鏡手中接過一張十元的梅票。它從背後伸出四肢機械手臂，只用了十秒鐘就給錢鏡端上來一份套餐。


  一個大大的木頭杯子，裡面裝著類似啤酒那種淡黃色的飲料，不過從氣味上就可以知道它的酒精含量要高不少。這東西一點都不好喝，只是辣、嗆，喝下去喉嚨和胃如同被點燃了一樣。錢鏡沒事兒的時候肯定不會買這種酒喝，但如果是在冰天雪地里，馬上就要凍僵了，他會很樂意大口品嘗這樣的飲料。


  托盤裡還有兩個盤子，其中一個是紫色的窩頭，一頭大一頭小，表面上有不少相互平行的細而彎曲的壓痕。這裡是平行世界地球，生物差異極小，食物是通用的。錢鏡因此放心地咬了一口，但是他立刻就後悔了。這種紫色窩頭既沒有口感也沒什麼香味，換句話說就是並不好吃。


  「這是什麼糧食？」錢鏡嘀咕了一聲。


  「紫薯粉與聖人面製作的窩頭。」機器人酒保停在錢鏡面前，隨著他一起緩緩移動。它的燈泡眼睛忽明忽暗，機械槓桿的脖子咔咔作響，讓人覺得挺怪異的。「你的這身衣服上有烈石食館的編號，你不是大原本地人，對不對？」


  錢鏡嘿嘿一笑：「這你都看出來了？真厲害。既然這樣給我講講，紫薯我知道，可這聖人面是什麼東西？」


  「袁老師以青稞為基準品種進行改良，結合了八種糧食作物的特性，大幅提高了抗寒能力，並能在低光照環境生長。我們管這種青稞果實磨成的面叫做聖人面。」


  「糧食就是活路，我尊重這個。」錢鏡用力咬了一口紫紅色的窩頭，用力咀嚼起來。


  機器酒保見狀，指著錢鏡面前的超烈性酒說道：「你可以喝點鋼鐵洪流，那會讓聖人面窩頭更好下咽。」


  錢鏡點點頭，稍微灌了一口。他嘴裡的窩頭好像突然在酒精里融化了似的，立刻就好嚼好咽了。酒的味道也變得稍微柔和些，至少不再那麼沖頭。


  盤子中剩下的最後一樣東西，肉肉的、蠶豆大小，是一種沒見過的蟲子。它的烹調方法很簡單，用火烤了烤，外皮是燒烤的深黃色，帶著點大蒜的香氣，就直接盛在盤子里了。


  「這是大蒜蟲，在營養液中養殖，優秀的蛋白質來源，它含有你身體所需的幾乎所有蛋白質類型，而且是大蒜味，非常好吃。」酒保機器人從擴音器里發出模擬的人類笑聲，然後說道：「如果你不喜歡這種肉類，我們這裡還提供羊老鼠，價格更便宜些。」


  「謝了，大蒜蟲三個字的名字里有兩個半字我可以吃，羊老鼠只有一個字我敢吃，所以還是這個吧。」錢鏡腦海中想象著那部荒野求生電視節目中的鏡頭，也來了個「嘎嘣脆」，不過這的確是大蒜味的，非常類似夜市上烤串裡面的蒜瓣肉，意外之喜。


  「咦，這個不錯，再來兩盤。」


  「一輪只能點一次，再來兩盤需要再來兩輪。或者，你可以去固定座位——那當然需要額外的費用。」


  錢鏡本來就想去固定座位體驗一下，午餐肉罐頭換的錢那叫做錢嗎？「哦，那沒……咦？那不是……」


  話只說到一半，錢鏡看到隊伍快樂酒家隊伍的末尾出現一個相對熟悉的面孔：檢查站的女孩兒。她站在熱氣蒸騰的暖爐旁邊，正伸著一隻手放在熱氣上烤著。細細的白色雪花落在焦黃的頭髮上，也落在長而密的睫毛上。錢鏡伸長脖子仔細看，發現她垂下的另一隻手裡攥著自己早上給她的那根巧克力棒。


  哦，錢鏡明白了。快樂酒家不只是一處喝酒休息的地方，它其實還兼具著「黑市」的用處。大原的市場說白了是一家百貨商店，只賣不買的，大家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在那裡無法交易，除非互相以物易物。如果要把東西換成錢，快樂酒家就是首選。


  怪不得剛才拿出午餐肉罐頭來的時候酒保立刻就收，原來這都已經寫進它們的程序中了，是它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既然這麼明目張胆，那很有可能這裡其實就是大原官方的交易點。總體上還是要維持分配製經濟體系，但是也得有其他形式做補充。


  「嗨，檢查站的，在這邊！」錢鏡伸手打著招呼：「來一起吃飯吧！我請客！」


  「行，你稍等。」女孩兒依舊在排隊。她等著前面的人一個個坐上了傳送帶的椅子，終於輪到她時，她將巧克力棒換成錢。從一摞錢中抽了一張，點了一份和錢鏡一樣套餐坐下來，剩下的全都塞進口袋裡，緊緊繫上，最後才歪著頭一言不發地看著錢鏡。那意思很明顯：你不是說要請客嗎？

  「兩個固定座位，我和那個女孩。」錢鏡乾脆付錢。酒保機器人收下錢，點了點頭，然後收起錢鏡面前的餐盤，突然一矮身子，鑽進了吧台下面。錢鏡和女孩的椅子向外移出了傳送帶，機器人酒保跟在身後。錢鏡低頭一看，原來吧台凳安裝有獨立的輪子居然也是一種自動機械裝置！

  快樂酒家依舊沿襲著所有熱鎮建築的特點：狹窄擁擠，所以那張「單獨的桌子」實際上非常狹小，也就相當於用兩張火車上椅背板拼接起來而已。機器人酒保將東西放好，錢鏡和那個女孩面對面靠牆坐著，兩個人只要同時向前就能額頭碰額頭。


  「這下你能給我多上兩份大蒜蟲了吧？」錢鏡對酒吧打個響指，卻忘了自己還帶著手套，根本打不響。面對女孩子，他還是有些緊張。原本就沒這方面的經驗，而且上次在戰艦會議室的失誤更增加了這種緊張感。


  「你為什麼請我吃飯呢？」那女孩問道：「這是你那裡的習俗嗎？」


  「啊，對的。一個人吃飯被認為太孤單，和朋友或者家人一起吃飯心情會好很多。我出來轉轉，在這裡並不認識幾個人，但我至少和你說過幾句話，所以叫你來。」


  「嗯……若是一個人孤單，你可以不吃飯，或者等人多的時候再一起吃。你的邏輯有些不通。」那女孩特別嚴肅誠懇地說道：「不過我原諒你了。本源地球的人養尊處優，因而腦子有問題，我們大家都知道，不會因此嘲笑你的。順便說一句，我叫馬麗，你叫什麼？」


  「馬麗，很高興認識你，我叫錢鏡。呃，我是不是表現的特別不好？」


  「沒有那麼特別。」馬麗挑起一隻大蒜蟲，夾進紫色窩頭裡面，用力咬一口，然後再灌些酒進去。幾粒窩頭渣渣從嘴角滑落，但還沒落到桌面上就被她用手捧住，利落地塞回去。就因為這個動作，她微紅著臉看著錢鏡，含混地說道：「剛才我的表現是不是也不好？」


  「沒，挺好的，我沒覺得有什麼問題。」錢鏡聳聳肩膀。機器人酒保端著兩盤大蒜蟲過來，彎下腰：「可不可以將同樣的菜合併到一起？」


  桌子很小，再擺兩個盤子肯定擺不開。「沒問題，合在一起吧，謝謝你。」


  「不客氣。」機器人酒保雙手如蝴蝶飛舞，非常迅速地將一切布置好，然後拿著四個空盤子走了——它將錢鏡和馬麗的食物都合到了一起。


  酒保還沒走，馬麗就帶著疑惑的表情問道：「你為什麼要給機器說謝謝？」


  「他提供了服務，我就說謝謝嘍。」


  「它只是工具，是人製造出來的。你要謝謝，也應該謝謝發明和製造了機器人的人。」


  錢鏡點點頭：「你說的沒錯，當然應該謝謝創造這一切的人。不過與此同時，也可以謝謝他。一來他沒有故障的完成了工作，二來他做的事情達到了我的期望。我們也會謝天謝地，就像農夫都喜歡風調雨順土地肥沃一樣。哦……這個詞在你們這不太適合，畢竟這破天氣。」


  「是啊，破天氣。」馬麗看著錢鏡，突然笑了：「錢鏡，是本源地球的人都這樣，還是就你一個這麼奇怪啊？」


  「如果你是在誇獎，那就帶上本源地球的人。如果不是，那我自己承受著吧。」錢鏡也捏了一塊大蒜蟲吃下去，他發現要是不快點的話，東西就都讓馬麗吃完了。「馬麗，我剛才看了看周圍，大家吃飯都很仔細，是不是在這裡浪費食物是特別嚴重的事情？」


  「對啊，你們那裡浪費糧食不是輕則鞭刑，重則流放嗎？」


  「一般只是打一頓。」錢鏡這還是故意往嚴重上說：「呃，我的意思是，你能吃多少提前說一聲，我肯定管夠，但可不想點多了挨鞭子。」


  「這樣很合理。我點我能吃的，你付錢就行。」馬麗的表情似乎在說：這個本源地球的人在某些方面似乎還是達到平均邏輯思考標準線的。


  馬麗獲得了一張叫做「錢鏡請客」的自助餐券，她可以大吃特吃，不過這裡的食物卻沒什麼選擇，成分都是一樣的成分，形狀上有所不同而已。很多人吐槽本源地球某國的餐廳菜單寫滿了各種狀態的土豆，那麼暗日地球上比那還慘，它只有一頁菜單，還都是「土豆」。


  女孩兒大口吃著，時不時仰著脖子灌一口烈酒，然後臉紅一下，接著吃，錢鏡就在對面看著她。在別人嘴裡塞著東西的時候，不要提問題讓人說話，那是不禮貌的——因此錢鏡一直保持著沉默。他本想從背包里拿出地球的食物：午餐肉、沙丁魚罐頭、黃豆牛肉塊或者水果（罐頭）。不過，他想起之前馬麗在看到他並知道他要請客的情況下，依舊將午餐肉換了錢；而且她也並沒有要錢鏡用地球的食物請客。錢鏡猜想，也許本源地球的東西在這裡有不同尋常的意義和作用，冒然拿出來直接吃或許不妥，而找機會送給她，讓她去處理，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馬麗吃著吃著，突然抬起頭來，用力咽下嘴裡的食物並說道：「錢鏡，我聽人說，本源地球有很多地方可以種植和養殖，有許多吃的，城市外面也有很多動植物，但還是有人吃不上東西而餓死，這是真的嗎？」


  「是。」錢鏡點點頭：「有的是因為懶惰，有的是因為不會養活自己，但更多原因是戰亂。一些戰亂甚至不是他們自己選擇的，而是別人強加給他們的。我很幸運，國家有力量自保，而且我們都很會種糧食，並盡心努力為吃得飽和吃得好而工作。」


  「喔……那你們有橙雞蛋嗎？」


  「橙色和黃色差不多吧，我們有黃雞蛋，還有白的。」錢鏡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奇怪，但回想一下，暗日地球好像沒有雞蛋，雞應該都在氣候變化中滅絕了。不過，這裡的歷史還是延續下來，馬麗可能是從某些書籍中看到了雞和雞蛋，所以會這樣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