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能換
錢鏡艱難地在冰面上行走，努力想要登上面前的陡坡。黑心陷阱咒的距離爆發在冰面上挖了一個坑，從坑底向上攀爬，一開始還比較容易，後面的坡度會越來越大。錢鏡抬起頭來，看著近乎垂直的懸崖，那幾乎是不可能逾越的障礙。他的雙腿有些發軟，懷裡的小孩兒吵鬧不休。
那孩子正是拉伊莎。
之前，槍手一腳將錢鏡踢進黑心陷阱咒的空間混亂區，其實相當於救了他一命。錢鏡不會死於自己的「黑心陷阱」，但是絕對承受不了在腦袋上挨一槍。隨後，拉伊莎也被卷了進來，周圍的一切也都被卷了進來，只有那槍手帶著合同逃了出去，駕駛飛船離開。
錢鏡抓住了拉伊莎，看到了她臉上可怕的傷口。整個前面骨全都消失了，曾經的美好容顏變成了恐怖的場景。乍一看到這個景象，錢鏡當然也很害怕，但是他沒有鬆手。「沒能保護你，至少，至少得帶你回去。」
空間亂流開始撕碎周圍的一切，只有在心靈塑形墨水保護下的錢鏡安然無恙，而他周圍的小小區域也相對更加安全。錢鏡緊緊抱住拉伊莎，和她一起在空間亂流中翻滾，看著堅冰化成粉末，看著麵包車被扭曲成鐵絲。這一次的黑心陷阱咒規模巨大，破壞力也很驚人，所有被包卷進來的，不光是物質，就連光線也被分解扭曲。
時間和空間是一體的，至少在這個維度的世界是這樣。強大的空間亂流與時間亂流只不過隔著一條細細的線，只需要找到正確的力量就能突破。隨著越陷越深，光也越來越少，當周圍變得越來越黑的時候，錢鏡看到了不遠處的一片閃光。那是被卷進來的命運金幣，它們徐徐穿過了空間亂流，來到錢鏡身邊，這個危險地方裡面最安全的位置。
據說命運金幣堅不可摧，就像時間無情的離去和空間遙遠的孤寂。時間空間和命運，這有點像不可摧的盾牌和無堅不摧的矛，只不過變成了三者關係。錢鏡看到了命運金幣，卻一把掃開它們，遷怒它們：「你們理應換條命的！你們理應讓拉伊莎活下來！騙子！你們沒有價值，你們只是些破爛！滾！你們救不了她，所以我不會救你們！讓這個空間毀了你們，通通毀掉！」
他猛力揮動胳膊，將命運金幣掃飛出去。那些亮閃閃的金幣互相碰撞，發出一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音，隨後也在空間亂流中變成粉末。只是這些亮晶晶的粉末再次衝過來，躲開了錢鏡的胳膊，鋪上了拉伊莎的臉。
「這是幹什麼？！」錢鏡獃獃地看著面前的一切。神聖的契約開始生效：槍手拿到了合同，他就應該放拉伊莎和錢鏡離開。錢鏡給槍手命運金幣，他答應以此換拉伊莎活命。槍手將錢鏡踢入空間亂流，也就是將唯一能夠在亂流中保護拉伊莎的關鍵送了進來。同時，那些「屬於槍手」的命運金幣也被捲入進來。世界意志便開始運作，契約的力量會盡一切可能完成「槍手讓拉伊莎活命，並讓她和錢鏡離開」這件事。
命運金幣的力量實際在世界意志的簡單契約之上，但是它們也並非天下無敵，生存也是它們本性。空間亂流不斷破壞金幣的外殼，其中的力量開始展現出來。於是，當各種條件集中到一起時，命運金幣開始修復拉伊莎，以時間倒流的方式。
她的傷好了，生命回返。她笑著看著錢鏡，蜷縮在他懷裡，緊緊抱住他。「太好了，太好了，你活了，你的命買回來了！哈！」錢鏡用力吻上去，但嘴唇上仍舊是冰冷的。
「我不太舒服，我好累，我要休息……」拉伊莎的目光里，欣喜和驚訝之餘，也充滿了疲憊之色。隨後，她就開始減齡，越變越小，並重新暈了過去。
「等等等等！別變小，別變沒！」錢鏡不知所措，只能緊緊抱住她，卻不能阻止一切發生。只不過轉眼間，拉伊莎變成了一個孩童，完全可以縮在錢鏡的臂彎中。她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然後舔了舔大拇指，沉沉睡去。
一張封印卡落在拉伊莎胸前，裡面封印著命運金幣，卡的封面就是一枚金幣，而這張卡叫做：「額外生命」。
看到這張卡，錢鏡在心裡由衷地對命運金幣表示歉意，以後誰要是再說錢的壞話，他第一個不會願意的。不過，拉伊莎活了下來卻變成小孩兒，錢鏡通過了空間亂流但是爬不出自己挖的坑。陡峭的寒冰懸崖聳立面前，就連熱能服上的防滑裝置也沒法應對。當然，如果他的左臂沒有受傷的話，還是有可能的。
懷裡的孩子又在哭泣，一雙小手不斷在錢鏡胸口抓撓。錢鏡非常無奈：「我沒奶，也沒吃的。我試過了，召喚不了雜貨店的背包，估計是毀在空間亂流里了。別哭，求你別哭了！」
「她不是餓了，笨蛋小錢錢，快看她的耳朵！通訊器，有關部門的通訊器卡在那裡了！」
「鬼鬼？鬼鬼！你也還活著！」錢鏡上下左右掃視：「你在哪兒，我看不到你！」
「我在你耳朵邊上趴著，別找了，你看不到我。」鬼鬼的聲音只從右耳朵傳過來，看來她就在那裡。「別廢話，先幫幫拉伊莎。」
錢鏡點點頭。他用腳後跟狠狠踩著冰面，讓防滑尖刺扎進去，然後儘可能貼著冰牆固定好身子，解放出一隻手來。拉開胸口的衣服，慢慢探手進去，順著孩子的臉廓摸索。「耳朵在這裡……哦，果然，還塞著通訊器呢，怪不得她會哭。」
通訊器拿出來后，小拉伊莎迅速安靜下來，又沉沉睡去。錢鏡重新系好衣服，邊把通訊器戴上，邊問道：「鬼鬼，之前你都到哪裡去了？」
「車子被炸飛之後我先把拉伊莎拉出來，緊接著去救你，就在這個時候，那個混蛋偷襲我，一下子把我炸碎了！我很難成型，只好躲到拉伊莎身體裡面去。」
「我不是靠你更近嗎？」
「我不會回答你的這個問題。」鬼鬼的聲音越變越輕，顯得非常虛弱：「之後，那壞蛋開槍打了拉伊莎，我勉強收斂了她的部分靈魂，可惜還是不夠做成鬼魂。」
「做成鬼魂？你想把拉伊莎變成你？」
「是啊，變成鬼魂沒什麼不好，至少某種意義上還存在。」鬼鬼哼了一聲：「而且，你還得感謝我！如果沒有我存下來的這部分靈魂，拉伊莎還會繼續變小，甚至會變成一顆受精卵！她現在至少還是個孩子，而且還對你特別依戀。」
「那，她還能恢復嗎？」
「我不是很確定，但看起來夠嗆。作用在拉伊莎身上的是一種時間效果，她的大腦也被還原了，記憶隨之消失。不過呢，她的靈魂似乎沒有被時間還原，這點非常奇怪。我有種猜測，她的那些記憶也有可能依附靈魂去了。可能她長大就記起來了，也可能不會——我怎麼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累死我了……」
「從我這裡吸收點陽氣，先補補。」錢鏡呵呵笑道：「你們都活著就好。」
「不行了，吸也沒用，這次算是重傷了。」鬼鬼嘆了口氣說道：「我現在太弱，就讓你顯得相對強了那麼一些，我吸你陽氣會被撐爆的。我會附身在拉伊莎身上，隨著她的成長慢慢恢復一段時間。哦對了，拉伊莎比你聰明，已經向韓琦她們求救了。你再堅持堅持，保持通訊，會得救的。」
錢鏡沉默了一下，緩緩搖搖頭：「連求救這種事我都忘了，我還說要保護你們嘞。」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都聽見了，你願意先救拉伊莎再救自己，誰也不能要求更多。」鬼鬼用力喘了兩口氣，停頓了一會兒后說道：「不行了，我得休息。有時間再見，小錢錢。」
「再見。」錢鏡感覺自己的耳邊一股涼氣沿著臉頰、脖頸向下，藏進了懷中小孩兒的身體里。他抬起頭，看著身子下面巨大的冰坑，看著黑暗無光的夜幕，感受著風雪的呼嘯，然後放聲大笑起來。
風吹散了錢鏡的聲音，但是卻無法撼動他內心的熱火。當韓琦等人趕到冰坑現場的時候，她們看到已經爬了上來的錢鏡。白旗雜貨店的一級營業員雙臂緊緊抱著胸，在風雪中護住那一團凸起，一步一步蹣跚向著她們走來。
「錢鏡！就你一個？」韓琦一把扶住他。被炸碎的冰變成周圍的雪，已經在錢鏡的熱能服上蓋了厚厚的一層。韓琦只用一眼就看到了他沒戴左手套，那隻手已經在寒冷中脫水，完全不能用了。還包裹在熱能服中的手臂承受了冷熱交替的煎熬，也已經產生了壞死。她倒吸一口冷氣，難以想象錢鏡是怎麼忍下來的。凍傷讓他不會有手的感覺，但是手臂卻不是這樣。冷熱的邊界會持續不斷地帶來巨大疼痛，就像一直將手往冰做的刀片裡面插。
「堅持住！別擔心！這裡距離咱們家近，小馮已經通過空間裂縫發出了求援信號，行動組馬上就會來。我們會給你換一隻手的，不會耽誤什麼。放心，但是不能放鬆！在冰天雪地里一定要挺住，鬆懈下來就會死！給我說點什麼，錢鏡！」
「讓他們準備點尿布，濕噠噠地很難受。」錢鏡喘著粗氣，在韓琦的攙扶下牢牢站著。
「現在有什麼想法，得救了？」韓琦害怕錢鏡放鬆下來就睡過去，因此不停地和他說話。
「韓姐，我有個問題。」錢鏡緩緩直起腰來：「我在本源地球上，就只有有關部門能管我吧？」
「胡扯，還有人民政府呢！不過，在本源地球上，別人想要管你，至少得過了我們這關才行。」韓琦搖搖頭，然後嘆了一口氣：「你問這個問題，我就知道你想幹什麼了。你要出去復仇，是不是？聽姐的，別逞英雄。」
「我又不是超級英雄，復什麼仇什麼者？」錢鏡哼了一聲：「我只是個營業員，我只會查賬、算賬。我要找到那個混蛋，以及這件事相關的所有人，找他們算算賬！」
「錢鏡，你是個倖存者，你能做很多事情，比找他們算賬更重要、更有意義的事情……」
「韓姐，我也覺得我能做很多有意義的事情，但是算賬肯定是其中必須要做的一件。哦，我聽到有動靜，從天上來的。你聽到了嗎？」
韓琦點點頭，通訊器中已經接入了通話。「韓隊長，這裡是秋收組劉粟，我們來支援你。報送你的位置！」
「是自己人，沒想到劉隊長來了。」韓琦隔著熱能服的帽子用力按住耳朵，同時下達語音命令，讓通訊器發出定位訊息。
只是片刻功夫，一道虹光從天而降。錢鏡沒見過能在冰原上穿著如此清涼的人：一個英俊的道士穿著單薄的道袍，一個軍官風格的強壯男子穿著雪地迷彩和戰術背心。他們兩個胸口都貼著一張黃色的符紙，因此冰雪和寒氣都繞著他們走。
「呂道長也來了，辛苦你們了。」韓琦指著錢鏡說道：「麻煩你們帶錢鏡回去吧，他是白旗雜貨店的人。我在這裡的事情沒完成，還需要再留一段時間。」
劉粟隊長走過來，一把托起錢鏡的胳膊，穩穩地將他摟住，然後看著韓琦：「有什麼新情況需要我向上彙報嗎？」
「大原還是堅持要超大規模核電站，看來果然是為建設高能衛星折射炮做準備的。我們已經確信，有人在暗日地球違法兜售武器，大原已經被某種導彈系統瞄準。武力要挾已經開始破壞這個世界的秩序。」
「其他世界的東西繞不過有關部門的監控，只有平行地球的科技……可暗日地球連GPS都沒有，低溫也會破壞導彈機能，慣性制導也不穩定。你確定是某種導彈嗎？」
「對，這種導彈飛不遠，沒法和咱們的洲際導彈比，更沒有分彈頭或者機動變軌。不過，那些技術他們也用不上，這裡的城市相對更小，熱能系統也更脆弱，一兩發就能造成毀滅性破壞。」韓琦皺了皺眉頭，最後說道：「劉隊長，幫我報上去，這裡有導彈，但不知道來源和技術參數，只知道它有個俗稱：城際彈。我個人的意見，有必要考慮為它們配備反導彈系統，不能讓戰爭威脅擴散。」
錢鏡喘著粗氣，他聽到「城際彈」，腦子嗡的一聲就炸了，後面的就沒怎麼聽清。城際彈，原來不是橙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