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想要完美的自己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著,沒有什麽波瀾,也沒有什麽驚喜,一切似乎是那麽平靜。傲藍還不是特別適應母親整天在她身邊的生活,所以,她每天要麽讓司機老張帶著她到處轉悠,沒有具體目的地,隻是隨便轉轉,看看路旁的行人,瞅瞅兩邊的商店,或是停在郊外河邊吹吹冷風;要麽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聽聽音樂,看看電視,讀讀書籍。從早到晚,傲藍一直都在努力的壓縮與母親見麵的時間。她不敢去麵對,更不知如何讓去麵對。十二年的悲歡離合掘出的鴻溝,要她怎樣填補才能和以前一樣,完好如初;她又要如何跨越才能回到小時候,天真無辜。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就是在我們忍痛舔舐傷口的時候,總有人會在不經意間撒落一把鹽,而那個人,往往是我們最愛的、最不忍心責怪的人。
這天,司機老張照例載著傲藍在街上轉悠。車開的很慢,這樣方便傲藍欣賞街邊的建築風景。逛著逛著,傲藍突然發現一家紋身店,她讓老張停在那家店旁邊,下了車便往店裏走去。店員很熱情的走上前來:“您好,女士,請問您有什麽需要嗎?”
傲藍看了看牆上的各種紋身的照片,思考了一會兒,問:“我想在我右眼眼角的傷疤上弄一隻蝴蝶,你們有辦法嗎?”
店員說:“可以的,請跟我來。”
店員帶著傲藍找到了一位專業的紋身師,紋身師觀察了一下傲藍的傷疤,說:“你的這條疤還挺像蝴蝶的,紋出來一定好看。”
傲藍問:“可以弄成藍色的嗎?”
紋身師說:“當然可以,你想要什麽藍色?”
傲藍毫不猶豫的回答:“寶藍色。”
紋身師笑了笑:“和我想的一樣。”
一段時間的疼痛過後,傲藍右眼眼角處落上了一隻大約兩公分的寶藍色的蝴蝶,它展著翅膀,靜靜的吮吸著從傲藍花般的眼睛裏滲出的甜甜的花蜜。傲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潔白如瓷的皮膚加上濃烈的寶藍色蝴蝶,優雅中帶著一份不羈,恬靜中又沾有一絲妖豔,就連眼神裏也多了一種驕傲。傲藍仔細的觀察著,那傷疤完全被蝴蝶遮蓋了,看不出絲毫。
傲藍對著鏡子微笑,看得出來,她很滿意。
紋身師提醒她:“在皮膚長好之前不要沾水,更不要用手摸。可以適當的擦些藥。”
傲藍起身說:“謝謝,我記住了。”
傲藍從紋身店裏出來,天氣雖冷,但她感覺都在衝她微笑,就連刺骨的風此刻劃過她的臉也是無比溫柔,不帶有一絲傷害。傲藍輕舒一口氣,白色的煙霧從她桃紅色的雙唇中散開。因為開心,所以每一份疼痛都是快樂的,在陽光下,它們甚至在熠熠發光。
傲藍回到家,發現冷楓居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冷楓聽到傲藍的腳步聲,故意沒有看她,往嘴裏丟了一顆花生米,帶著一種興師問罪的語氣:“出去玩兒也不帶手機,電話都快給你打爆了也沒人接。我大老遠從德國趕回來,本以為想給某人一個驚喜,結果呢,驚沒了,喜跑了,隻能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坐在這裏看無聊的電視,你說,還有比我更慘的人嗎?”說完,便往沙發上一靠,目光也隨之轉過來。看到站在他麵前的傲藍,冷楓愣住了,那個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傲藍逃避著冷楓的眼睛,雙手緊緊地攥著拳頭,努力的壓製著她的不安。冷楓站起身來,走到傲藍麵前,輕輕地說:“抬頭,看著我。”
傲藍不但沒有抬頭看他,反而把頭又偏轉了一點,並且努力的保持平靜的呼吸。
冷楓提高了音量:“看著我!”
傲藍全身顫抖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直視冷楓的眼睛。隻不過呼吸越來越重了。
冷楓皺著眉頭:“為什麽,你為什麽非要這樣?我不明白。”
傲藍眼裏含著淚:“因為你從來都不知道臉上有明顯的傷疤對女人來說的傷害有多大。”
冷楓無奈的說:“那這個呢?這個紋身呢?對你就沒有傷害了嗎?這家店,就是你去的這家店,他們的針有沒有消毒,顏料合不合格,甚至他們有沒有營業執照,這些你都知道嗎,了解嗎,你弄清楚了嗎?”
傲藍再一次逃避了冷楓的眼睛,哽咽著,沒有說話。
冷楓無奈的深呼一口氣,語氣緩和了些:“傲藍,我知道你不把這條傷疤弄掉你是不會罷休的。可我沒有想到你會用這種方法,用美麗的傷疤來遮蓋醜陋的傷疤,用不健康的傷疤來遮蓋健康的傷疤。你為什麽要這麽傷害自己呢?”
傲藍注視著冷楓,帶著哭腔:“我身上早已經千瘡百孔了,既然都是傷疤,我為什麽不選好看的那一個呢?至於健不健康,對我來說,隻要活著,就是健康。”說完,傲藍轉身回到房間。冷楓獨自站在那裏,聽到了房間裏傲藍低聲的哭泣。
不一會兒,冷楓端著藥水敲響了傲藍的房門。隻見傲藍像一隻受傷的小貓一樣蜷縮在角落裏,雙臂努力的擁抱著自己,隻為了那一絲可憐的溫暖。冷楓走過去,蹲下來,輕輕地對傲藍說:“別坐地上,涼。”
傲藍一動不動,連眼神也一樣:“坐在地上,我才能感覺到自己是熱的。”
冷楓坐到傲藍旁邊,問:“還疼嗎?”
傲藍搖搖頭:“疼與不疼,隻是習不習慣罷了。習慣了,就不疼了。”
冷楓打開藥水瓶,用棉簽蘸了些許,輕輕地擦拭著傲藍有些紅腫的眼角,說:“我找人查過了,你去的那家店還算正規,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是紋身第一天,最好還是擦些藥,免得發炎。”
傲藍轉過頭看著他:“你不是很生氣嗎?為什麽還關心我?”
冷楓無奈的歎氣道:“唉,沒辦法。明明很生你的氣,卻實在是沒有辦法氣你太久;明明你做錯了事,我卻想找出一百種理由去理解你。我不舍得對你發脾氣,忍不住想去關心你,更沒有辦法在你一個人哭泣的時候對你視而不見。”
傲藍冷笑一聲:“剛才你沒有發脾氣?”
冷楓繼續輕輕地幫傲藍上藥,說:“剛才的我不算發脾氣,隻能算是著急了。你沒有見過我真正發脾氣的時候是什麽樣的。”
傲藍說:“想想也知道。”
冷楓蓋好藥水瓶,很認真很愧疚的說:“剛才真的對不起,我對你說話有點大聲,肯定嚇著你了,抱歉。”
傲藍微微一笑:“沒關係。”
冷楓往傲藍身邊挪了挪,繼續說:“我知道,你的內心不完美,所以你就想用完美的外表來掩蓋它,這沒有錯;你想擁有美麗的外貌,這也沒有錯;錯的是你一個人扛著所有的痛苦,從未想過我其實可以為你分擔許多。傲藍,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自己一個人扛,你是女人,不是超人,你可以脆弱,可以退縮,可以把你搞不定的事情交給我來做。你知道看著你一個人承擔所有的痛苦,我心裏有多麽難過嗎?”
傲藍看著窗外:“我不值得你這麽做。”
冷楓握住傲藍的手:“值不值得,我說了算。”
兩行熱淚順著傲藍的臉頰滾落,滴在手背上,是溫熱的。傲藍轉過臉看著冷楓,哽咽著說:“那樣對你不公平。”
冷楓輕輕拭去傲藍臉上的淚水:“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絕對的公平。隻要我願意的,就是公平的。”
傲藍沒有再說什麽,微笑著流出甜蜜的淚水,那一直目視前方的高昂的頭顱此刻輕輕倚在了冷楓寬厚的肩膀上。
那盞床頭的小燈,一直暖暖的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