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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苗疆蠱事2(27)

  Chapter 17 三叔收徒

  超度完亡靈,我們默默地往迴路走。


  大雨過後的下午,路上泥濘得讓人發瘋,我們誰都沒有說話。洞口的石台上,三叔燒了一張符,將這些冤屈的亡靈戾氣給消磨散去。我始終記得中仰村羅聾子曾經給我提起過的「大黑天」,唯恐那個黑影子搞出什麼貓膩,然而卻也沒辦法,我們只有返回保康縣城,然後去報警,等待後續的處理。


  大雨過後,溪水上漲,我們之前趟過的淺河溝子已經齊人腰深,水流湍急,過不得人。


  不過三叔倒是有辦法,請來虎皮貓大人出馬,叼了一條繩子,系在對岸的一棵大樹樹榦上面,與這邊的大樹繃緊,做成滑纜,我們幾個人就慢慢沿著繩子爬過去。那頭被虎皮貓大人控制的梟陽霸氣側漏,直接趟了過來。我一直擔心溪水裡會不會又冒出一條大鯢,來啃咬它。


  然而沒有,或許是太飽了,那條吃了金子的大鯢再也沒有出現。


  我們經過那兩具屍體,小叔又是一陣悲慟。


  爬上坡,走出了爬窩溝子,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我們幾個人在崎嶇的山路上走著,跌跌撞撞。地上雖然泥濘潮濕,但所幸沒有再下雨,一直走到了夜間九點鐘,我們才到了附近的村子。在村公所附近我們找到了過來時開的車子,跟幫忙看車的人道了聲謝,又給了些錢。那個人本來還跟我們聊著天,突然瞥見了在一旁蹲著的梟陽,錢也不要了,大喊大叫,扭頭就跑。


  我們看著他朝村子裡面發瘋一般跑去,心裡就嘆,這也太不淡定了。


  怎麼辦呢?


  我們只有驅車前往鄉派出所報警。可惜那裡並沒有幾個執勤的人,大冷天,都不知道縮哪裡睡覺去了。我們找到一個端著泡麵看電視的小青年,跟他說起案情。他之前以為我們是在開玩笑,然而當梟陽雄壯的身影出現在了派出所裡面時,他終於相信了,顫抖著雙手,給領導打電話請示。


  由此可見,在視覺衝擊上,梟陽果真是個大殺器。


  我們幾個就坐在接待室裡面。過了一會兒,來了四個酒氣熏熏的民警,為首的一個,是四十多歲的一個精壯男子,看到梟陽,嚇得連忙往後躲,酒立刻就醒了一大半。他是這裡的領導,但是卻也不敢擅自做主,連忙彙報到縣裡面,去請示。如此鬧騰一番,有人幫我們錄了口供。完了之後,我們提出有傷員,需要去縣人民醫院治療,這個領導有些猶豫,但還是同意了,讓一個警員陪同小叔、周林和三叔一起,乘車去縣人民醫院治療,而我和雜毛小道則就住在鄉里的招待所,等待明天上面的決定。


  那頭梟陽,被我們留在了派出所,單獨開了一個房間關押。


  虎皮貓大人說它控制不了多久,我們只有用各種繩索,把這牲口給五花大綁,有一個警員覺得好奇,掏出手機來拍照。雜毛小道嚇唬他,說先不要亂傳,你們上面還沒有對這件事情定性,你這樣搞,會把上面弄得很被動的,到時候,小則被警告,大則有可能被開除,這後果,自己掂量掂量。


  丟掉鐵飯碗的威脅,遠遠大於獵奇。他悻悻地收起了手機,還說謝謝啊。


  雜毛小道很客氣地說不用謝,然後又問,你們這個地方,有沒有什麼可以放鬆的節目啊?那個警員一臉冷汗,說沒有,窮鄉僻壤的,哪裡會有呢?

  回到鄉招待所,我和雜毛小道各自開了一個房間。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如同夢幻。我疲倦得不行,然而休養一天的金蠶蠱卻鬧騰起來,扭動著肥肥的軀體,亂晃,又飛到了我胸前的槐木牌上,叫朵朵出來玩。兩個小傢伙一番鬧騰,我自然不管,頭沾枕而眠。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便聽到房間外面鬧哄哄的。


  有人敲門,我穿上衣服,打開門,只見昨天那個中年警官,說他們上頭來人了,需要了解一下情況,然後給我介紹了旁邊那個人,說叫周隊長。走廊上人擁擠,都圍著雜毛小道在說話。雜毛小道顯然情緒並不高,只是應付。忙亂一陣子,我們又折回了派出所,談起昨天的事。周隊長對我們所說的事情半信半疑,也不定論,說此事已經立案,需要我們的配合。


  我說可以。他又說,這神農架野人是我們發現的,之前林業部發過一個懸賞文件,說我們符合這個條件,可以申請,而且縣裡面也會對此有所表示,但是需要進一步確認死者與我們無關。我聽明白了他的這個意思,這是要我們帶路去事發現場。雜毛小道說可以,獎金這些,我們不要,留給這次死者的家屬,要沒他們的犧牲,這頭野人是根本抓不到的。


  聽到這句話,虎皮貓大人扁著嘴,罵了一聲傻波伊。


  技驚四座。


  當天中午,三叔從縣城裡趕來,匯合我們和包括公安局、林業局、旅遊局、鄉政府、縣電視台等部門的工作人員,重返事發現場,進行案件調查取證工作。這一次人數比較多,包括隨行的武警,足足有近二十多號人。一路上倒還頗平靜,倒是有幾個幹部同志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跌倒在泥地中,苦不堪言。


  重回爬窩溝子,倒也真沒什麼好看的,屍體和頭顱都在,沒有動。


  勘測完現場之後,又請了一些隨行的鄉民,把屍體收斂,背回去。周隊長還準備去我們說的地下祭殿里看看,但是走到一半路,塌方的石頭將洞子堵死了,要挖掘出一條通道來,實在太難了,只有作罷。看完現場之後,他並沒有為難我們,將這次死人定性為野生動物襲擊事件……至於那詭異的砍頭剝皮事件,他隻字沒提,想來自然有解釋的理由。


  回程的路上,那頭大鯢又一次出現在遠處的石塊中,被人發現,那個嬌氣的電視台女主持一聲尖叫,又把它給嚇跑,鑽進溪水中不見了,攝影師一陣埋怨,說一個鏡頭都沒拍著,真可惜了。


  這個要是能拍到,真的是大新聞了。


  當天下午回到縣城,出事驢友的家屬都聚集在了醫院裡,找小叔要個說法。平白無故死了家人,沒有一個人會看在小叔帶傷的份上而原諒他,紛紛地鬧,有破口大罵的,有默默垂淚的,有撒潑耍橫的。我聽著煩,蹲在醫院的門口,看著路上來去的行人,心中嘆氣。死人了,誰都難過,但是到底是誰的責任呢?若是人,只管抓了便是,可是,犯事的是野獸,是從來沒有爆過光的神農架野人。


  那能怎麼辦?

  唯有找上倖存者,能要一筆錢,就要一筆錢,總比空空無落要好。最後,三叔答應家屬們,等獎金一下來,就給各家均分,這才平息了一些怒火。


  第三天的時候,我們來到了馬橋鎮的一個小山村,找到了老薑的家人。他家正在辦喪事,吹吹打打,哀樂齊鳴,白色的棚子搭在外面,一個老婦人跪在棺材前哭得撕心裂肺,還有一個少年,披麻戴孝,獃獃地跪坐著,也不說話,愣愣地看靈台上跳動的蠟燭,好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我們的到來遭到了村民的圍攻。老薑家裡面有好多個叔伯兄弟,紛紛圍上我們,差一點沒亮刀子。還好三叔帶來了一些錢,塞給老蔣的婆娘,她那歇斯底里的哭喊才停歇了一點兒,抽抽噎噎。我們一行就三個,我、雜毛小道和三叔,中午時正在吃飯,他們也沒留我們,給完錢,我們在靈前祭拜一番后,準備走。


  三叔突然在老薑的兒子面前停了下來。


  他念了一段咒,然後猛地敲擊這小孩的腦門子。那孩子愣了一下,也念,一遍即過,完整無缺。他蹲下來,看著這孩子明亮的眼睛,問他問題。那孩子平靜地看著他,對答如流。我很驚異,聽老薑說過,他兒子是個得了自閉症的十二歲少年,除了跟那條土狗金子待一起外,一年都難得說幾句話。然而此刻與三叔,卻是如同正常人——不,簡直就跟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一模一樣。


  旁人都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兩個人,怎麼都想不明白。


  事情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三叔找到老蔣的婆娘,兩人在房子里嘀咕了很久。結果,我們三個人去,四個人回來,同行的多了一個少年,也就是老薑的自閉症兒子姜寶。


  後來,姜寶成了三叔的徒弟,衣缽弟子。


  回程時,這少年依舊不說話,只是跟三叔親近。我和雜毛小道偷偷找了一個機會,問三叔,怎麼回事。三叔說這小孩,不是自閉症,而是天生慧眼通。怎麼講呢?不好講,反正就是根骨奇佳,必成大器。


  我們在保康縣城待了五天,處理相關事宜。那頭梟陽,也就是神農架野人,在某一天半夜被偷偷運走,相關的工作人員被下了禁口令。獎金的發放,也出奇的迅速,然後平分給了五個死者的家人。事情結束了,三叔他們要回句容,雜毛小道沒有跟著回去。三叔問為什麼,老蕭說算了吧,鐵齒神算說得對,他不能返家。一返家,奶奶死了,小叔殘了……他是一個註定要在外漂泊流浪的人。


  無家者,出家。


  三叔點點頭,沒說什麼,帶著斷臂的小叔、缺耳朵的周林和不說話的小姜,乘車離開。


  兵分三路,我回了老家。


  此事本來已了,但是兩個月後,我在家裡卻又接到了三叔的電話。


  第九卷 關於理想,關於愛情


  Chapter 1 拜見父母

  接到三叔電話的時候,我正籌謀著去南方省洪山市的行程。


  那個時候,在川北,剛剛發生了一場牽動了全國人民心弦的大災難,我母親被組織去參加縣裡面的捐款宣傳大會,回來時拉著我的手哭,讓我既然有錢,便多捐一些。我說好,這是肯定的。我去縣裡面指定的地方參加了捐款,雖然不知道這筆錢,有多少能夠如實地到達災民手中,但是,哪怕只有一分錢,他們也能夠感覺到溫暖,這樣,即可。


  捐完款已經是下午五點,我肚子餓,於是跑到小吃一條街上,連吃了兩碗加了折耳根、酸辣椒的米豆腐,付錢的時候,三叔打來了電話。


  一接通,他就跟我嘆氣。


  我驚異,問怎麼回事?是不是蕭克明出了什麼事情?

  他說不是,小明這孩子,自從保康一別,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不但如此,還把虎皮貓大人給拐走了……不過,他倒是每隔個把星期,都會打個電話回來,報平安,總算讓他爹和他老娘稍微安心些。我說哦,這就好。他猶豫了一下,問還記得二月份下旬的時候,我們在神農架爬窩溝子的那件事情么?

  我說啷個不記得。


  那一次事情,是我平生所遇過最離奇的事情之一,直至現在,我午夜夢回的時候,總在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還在做夢,或者說,我仍舊沒有從夢境裡面走脫出來。我或許仍舊是一個平凡的人,每日為了三餐溫飽而奮鬥著。然而每次感覺到體內的蠕動,與常人不一般,看著朵朵這個鬼娃娃,我才能確定,這不是夢。


  我所遇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是存在的,便也是合理的。


  雖然我無法解釋。


  三叔說他這兩天,一直在做夢。夢到的是什麼呢?是耶朗祭殿「陰陽兩儀無象陣」中的幻境,他總是夢見漆黑的深淵裡,有個大門在打開,緩緩地,然後有黑氣狂湧出來。陣法被破,鎮壓的眼子就出現了漏洞,祭殿垮,而後山脈走形,龍走虎川,東西走向,則延伸至龍門山脈、邛崍山系……


  一隻蝴蝶的翅膀扇動,便釀成了天大的禍啊!

  我無語,說三叔你想多了吧?天道無常,天災人禍年年發生,這也正常,不要隨意往自己身上攬,這樣子,有失道心。


  三叔嘆氣,說陸左,修身養性之人,哪裡會時時做這種夢?這夢,便是上蒼的警示啊。


  我沒有說話了,長嘆一聲。


  與三叔通過話之後,我心情一直不好,我並不認為他說的有道理,但是他這般把事情全部往自己肩上扛的想法,除了讓我感覺有些不自量力之外,還讓我有些擔憂,生怕他心理負擔太重,導致整個人生都不愉快——雖然在我心中,三叔這樣的人,並不會如此,然而「心有羈絆」這東西,總是一個讓人恐懼的存在。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便是心魔。


  吃完東西,我沿河走到了新街路口,看著幾個月前剛買的房子,腳步艱澀,竟然沒有邁動半步。我終究,還是不能夠釋懷與黃菲之間的感情,所有的一切,都歷歷出現在眼前,讓我心傷。


  事情還是要從我2008年3月初返家時說起。


  在保康縣城與三叔等人分別之後,我與雜毛小道談及今後的打算。我說我可能要在家裡面安頓下來,搞一點小生意,不大,但是要夠養活自己和家人,然後再跟現在的女朋友談段時間的戀愛,爭取明年初結婚,要是順利的話,生個和我一樣的虎寶寶,不論男女,都行。有了這麼個小寶寶,朵朵和肥蟲子也可以跟寶寶一起玩——當然,朵朵的麒麟胎,我也要找尋。我拜託了顧老闆,但是小道這邊一旦有消息,也通知我。


  雜毛小道說好。


  談到他近期的想法,他也沒有個主意。他要待的地方,第一要人流密集,因為這樣可以來錢;第二要妞兒多,這個……不解釋。沒事,且走且停吧,反正天下之大,有那麼多美麗的風景要看,有那麼多的軟妹子要溝通了解……總也餓不死他的。


  他說他要北上,去北京逛一逛。


  我想起一件事,說有個心愿未了,一同去吧。


  我和雜毛小道乘火車北上,在鄭州分了手。我轉車到了商丘,按著有限的信息,輾轉找到了一個叫做惠濟鄉的地方。終於,我來到了一個村子里,在村民的指引下,找到了小美他父親。按照約定,冬季未滿,春季萌發,有野花開放的日子裡,我來看小美了。


  然而,讓我失望的是,小美並沒有被葬在一個向陽的山頭,每日看太陽東升西落。


  而是埋在了一片低洼的墳地之中。


  這墳地潮濕陰冷,很久都沒有清理了,雜草叢生。小美的父親續了弦,而且還翻蓋了房子,我來找他的時候,村裡面的小孩指著村子裡面,說全村最好的那棟房子,就是江大伯家。我蹲在小美的墳前,把一束潔白的百合花放在墳前的青石板上,看著墓碑上那熟悉的照片,和「江盈美」三個字,心中有著濃濃的傷痛。


  斯人已逝!

  我終於理解了前幾天看到的那些死者家屬心中的悲痛,這些悲痛,即使是再多的錢財,都買不走的。


  那日天氣陰暗,小美的父親在遠處,蹲在地上抽煙。


  我靜靜地蹲在墳前,沒說話,閉上眼睛,用心靈跟離去的魂感應。


  朵朵在我旁邊陪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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