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苗疆蠱事4(6)
Chapter 35 困境吞槍,小道倒地
聽到這個行為舉止皆如同日本人的傢伙口中,說出字正腔圓的中文,我的嘴角直抽抽。而聽到他口中的家族啊、式神啊之類的,我心中更是悲憤——這悲憤既是羨慕,又是嫉妒。日本的傳承,除了部分寺廟之外,確實多以家族為主體,這個我是了解的。式神這東西,據說是屬於跟矮騾子一般的靈界低級物種,更多的時候跟使用者的能力相搭配,如果不是家中長輩所傳,必然不會這麼厲害的。
要知道,加藤原二這小子,他可只有十六七歲。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兩人繼續對話,說得也雜,斷斷續續,不過我卻從中得知了他們來到這片位於大其力北部山區雨林的緣由——跟我們一樣,他們也懷疑那塊105石頭,就是能夠安鎮神寧的麒麟胎。而且讓我心中猛跳的是,他們之所以會來到這裡,也是聽到了大其力市湄賽河畔的情報掮客泰國人差猜所言,一路追蹤至此。
隨著他們談話的繼續,我心中憤怒起來。
因為加藤原二和劉釗開始談起了我與雜毛小道兩人。從他們的話語中,我得到一個信息,那就是差猜那個泰國肥佬,居然轉手就把我和雜毛小道的行蹤給賣了,而且還將我們可能出現的地方給一一地指點出來。我想起了當初在那個小院的房子里,差猜還說他沒有把我賣給緬甸警方,我欠他一個人情。現在看來,他說的沒錯,但是把我賣給日本人,似乎也不是什麼好德行。
我記得我曾經說過,回來的時候會給他一個驚喜的,如果能夠回去,是應該給他準備一下。
二十四日子午斷腸蠱,似乎是一個不錯的禮物。
加藤原二對我和雜毛小道已有殺意,跟劉釗的談話中,多次表明如果見到我或者那個小道士,一定要抓住;抓不住,直接槍殺了事,一定不能讓我們逃脫在外,讓他心頭鬱積。
三個紙片女人吸完了生魂的鮮血,渾身都散發出一道霧蒙蒙的紅光,接著捲縮成一團,被原二納入懷中。幾個西裝男對此司空見慣,並沒有過多的驚奇,對自己死去的同伴也沒有表示出過多的傷悲。他們嘗試著挖坑埋葬,但是沒有工具,草草挖了一個小坑,卻被爬出來的一堆蟲子給噁心到,沒有再挖,而是商量了一番,將那人用皮帶綁在了榕樹的枝頭,擺成一個耶穌受難的造型來。
而那個腹部和腿部中彈受了重傷的傷員,在被打了一針嗎啡之後,發放了手槍和一些生存物資,讓他在此留守,等待救援。
其他人,則為了避免波噶工的人馬再次來襲,十分鐘之後,全部消失在東邊的叢林中。
然而一直到了夜間八點多,波噶工的人也沒有再次來襲。我和雜毛小道吃了一些乾糧,又跑到江邊放了肚子中的庫存,悄悄返回的時候,發現那個重傷的日本人守在榕樹下面,先是叫了一陣子媽媽,然後悲傷地唱起了民歌:「櫻花啊,櫻花啊,暮春三月晴空里,萬里無雲多明凈……」
這聲音一陣比一陣悲涼,樹上有老鴰在叫,好幾個扁毛畜生在拍打著翅膀,啄食著他原先的同伴。
與樹上綁著的那個傢伙一般,他也是一個被同伴拋棄的人,在這叢林的夜裡,無數爬蟲在黑暗中潛行,窸窸窣窣,死亡在一分一秒地向他靠近,而死去的同伴以及地上的肉塊,變成了叢林中食腐動物的盛宴,有蟲子,有鳥類,也有幾隻長著嚙齒的野鼠,歡快地進食著。
他可以想象,自己在今天或者明天,又或者後天,將變成這些黑暗中不知名生物口中的食糧。
意識在一點一點地崩潰,之前所有意志和理智所鑄就的堅持,在一瞬之間垮了,這個男人朝樹上啄食屍體的鳥類連開了六槍,接著有東西跌落在地上的聲音傳來,之後是死一樣的沉靜。
正當我猶豫著是否出於人道主義精神過去支援一番的時候,又傳來了一聲槍響。
這槍聲跟之前的相比,有些沉悶,像是堵著了什麼一樣。
後來我想明白了,手槍里的最後一顆子彈,這個日本人留給了自己。在黑暗的絕望中,他選擇了逃避,用主動的方式,將一切未知的等待都給結束了。
他不想等了。
我和雜毛小道面面相覷,訝異了半天。良久,我問雜毛小道,要不要去收一下屍?如果再放任這般下去,我們這個山壁的夾縫處也待不了了,看著那一堆死人,心中都硌硬。雜毛小道搖頭說,還是不要動吧,要萬一他們有人回來,看到這些,豈不是暴露了自己?不過呢,人死了,總是要超度一下的。
我這才想起來,死人了,可以叫朵朵出來,將還未消弭的天魂,補充吸食一下,不要浪費。
最近由於需要小妖朵朵對於叢林草木的控制,所以朵朵出來的時間並不多,不過這丫頭並沒有吃醋,反而是對自己不能夠幫上忙,有一點小小的傷心,見我將她喚出來,她高興死了,拍著粉嘟嘟的手掌,跟我一陣撒嬌,然後開始飄飛到空中,吸食我看不到的天魂能量。不過,過了一會兒,她一臉煞白地跑了回來,說,好多老鼠,怕怕……
我出了洞口,往大榕樹那邊的空地走去。果然,因為加藤原二這一夥日本人並沒有收拾敵人屍體的習慣,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些屍體身上爬著一團團黑色的小東西,毛茸茸的一片,蠕動著,都是些大如狸貓、小如拳頭的老鼠,在上面啃食著死人的屍體肉。
剛剛自殺的那個人,他的衣服下面一拱一拱的,新鮮的屍體已經被好幾隻老鼠給佔據了。
難怪他會自殺,一想到自己死後就會受到這種待遇,他自然是想著「早死早超生」的念頭,眼不見為凈罷了。我在很久之前曾經講過,老鼠一般是避開人的,但是有一種例外,會毫無顧忌地拚命攻擊人,這種老鼠不管什麼品種,都叫做屍,是吃過死人肉所變成的,兇狠異常,而且帶著劇毒。
雜毛小道見到這情景,幾步衝上前去,手一揮,一道火焰就從他的手上灑出來,黃符紙飄飛,那些油黑錚亮的老鼠紛紛躲開,有幾隻吃得正興起的老鼠不肯離開,被雜毛小道用桃木劍將其挑飛去。朵朵平日里有些怕老鼠,然而此刻卻幫忙驅趕,加上肥蟲子跑出來,「虎軀一震」,總算是將這一片弄得寧靜了。
在這黑夜中發出光亮,其實是一件很冒險的事情,吃人的老鼠逃開之後,雜毛小道立刻將符紙給弄熄。黑燈瞎火的,他又摸黑給這些死去的傢伙超度,我也在旁邊幫忙,搭個戲台。雜毛小道舞弄得有些賣力,而且除了最後的那個傢伙怨念比較深之外,其他的都好說,沒有十分鐘,我們已然完成得差不多。然而我們並沒有停歇下來,而是將這些死去的傢伙,全部都收拾好,扔下河裡去。
丟河裡,總比留在這原地,再給蟲吃鼠咬的好。
忙活了半天,地上的全部都收拾乾淨了,我和雜毛小道望著樹上那個死人,有點高,離地三米多,真鬧不懂加藤原二這伙日本人到底是怎麼想的。雜毛小道氣喘吁吁,說,算了,我們回去吧,休息到明天,隱匿符紙的效果消失之後,一切的因果也斷了聯繫,善藏那伙人估計是找不到我們的。
回去,養精蓄銳,等待明天長途跋涉,返回大其力。
商量好,我們洗乾淨手,又返回了這岩石洞中。這洞口不向陽,有些陰,即使在白天,朵朵以她的鬼妖之體,也能夠出沒,不過現在我們這境況,卻對她的修行有些阻礙。慣例,我和雜毛小道睡覺休息,她便在外面放哨示警,不過她可比小妖朵朵勤奮,坐在對面的樹梢上,對著月亮的潮汐和星辰的引力,開始修鍊著她的《鬼道真解》。
我有的時候雖然總說這小丫頭笨,但是朵朵的持之以恆,卻十分值得我去學習。
人只有做到「堅持」二字,才有資格去談道,談頓悟,談明了真我。
雜毛小道仍然在摸黑篆刻他的新作品,我則繼續睡覺,恢復體力。睡前,我還跟他聊天,說,幹嘛要這麼著急雕這一柄玉劍,拿來玩兒么?火急火燎的!他說不是,他這兩天的心神總是焦慮不安,似乎有人在背後默念著他一樣,他是為了轉移注意力,通過雕刻東西,來修行自我的。
我閉上眼睛,即使清醒的時候有著一萬件事情未辦,但是睡著之後,一切皆休。
迷迷糊糊,大概是凌晨五點多鐘,我被一種奇怪的哼哼聲吵醒,睜開眼睛,只見朵朵正在我的前方不遠處,扶著雜毛小道,而昨天還是神采奕奕的老蕭,此刻卻神情萎靡地癱軟在地,口中有鮮血流出,而地上,則是好幾塊接近凝固的血糰子。
我一下子醒了過來,想到了雜毛小道昨天凌晨燃燒的那道隱匿符紙,似乎只管用十二個時辰。
這時間,剛剛過去,他就變成了這副模樣,這是為何?
Chapter 36 傀儡替身,重返格朗
雜毛小道突然的受傷,讓我的瞌睡一下子就消失無蹤,我幾步跑過去,扶起他的上半身,問,怎麼回事?
雜毛小道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來了,血卻順著張開的嘴往外面流出來。朵朵告訴我,小明叔叔本來已經睡著覺了,可是剛才卻突然在睡夢中大叫一聲,然後口吐鮮血,栽倒在地。我將右手拇指壓住了老蕭後頸處的啞門穴,然後將肥蟲子放出來,附在他口鼻之間,查探狀況。
我扶著雜毛小道的左手處一片冰涼,濕漉漉的,上面似乎有好多的汗水。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深呼吸,盡量讓自己的心神穩定下來,不要慌亂。過了一會兒,雜毛小道突然出聲了:「小毒物,別亂動,我中了降頭了……」見他沒有再吐血,眼神清明,我將壓住啞門穴的右手收回,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雜毛小道掙扎著半坐而起,一臉沮喪,嘆氣,說:「唉,應該是中了傀儡替身降。從出了錯木克村,我心裡就一直忐忑,總有一種被人窺探的感覺。剛開始還覺得是自己多疑了,沒在意。昨天凌晨跑路的時候,就越發強烈,所以才燃燒了那張珍貴的隱匿符紙。哪知道這功效一散,便立刻中了招……」
一聽到傀儡替身降,我的右眼就開始跳了起來。
這個東西的名頭很響,基本上在整個東南亞都很流行,方法也各式各樣,聽過的人很多。我們來的時候,有一次跟許鳴聊天,他談起緬甸這邊的一種隱秘做法:取這邊一種特殊的紅水蛭和大蟑螂混養數日,然後將其一起燒成灰,這灰需要三兩三克,如此的劑量混合著百年老墳的墳土以及其他秘而不宣的東西,再加上受降人的鮮血,鑄就成一個泥娃娃。這個東西,就是替身傀儡。
具體的做法不得而知,我所曉得的是,用銀針念咒刺這泥娃娃,受降的本體感同身受,一樣痛苦。
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將這泥娃娃摔碎,那被下降頭的人便也死亡,魂飛魄散。
又或者有大拿者,更是可以通過某些手段,將這一個時間給縮短,使受降之人速死。下這降頭需要三個條件,第一是需要受降者的鮮血,第二是施降者需要記住受降者的模樣,第三個最重要,就是受降者一定要身體虛弱,沒有什麼抵抗力。如此三點都有的話,方能夠成功。
我奇怪,說,你確定是在錯木克被下的降頭?
我問這話也是有道理的,倘若真是善藏法師或者他的手下出的幺蛾子,這三個條件,除了第二點勉強符合外,第一點和第三點怎麼可能有?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在於,以雜毛小道的道行,怎麼可能被這單純的詛咒靈降所暗算?
這簡直太稀奇了,就像一個奧運游泳冠軍,在一個小池塘里淹死一般,不可思議。
然而事實就發生在我的面前,雜毛小道像生了一場大病般,奄奄一息,若不是我扶著他,幾乎都不能坐直。他臉色如金箔,黃黃的,慘笑,說:「應該是。還記得在格朗寺廟中被蛇咬不?鮮血應該就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至於有道行者不受降,這東西也只是相對而言的。我們這幾日一直奔波逃命,精疲力竭,自然最容易被乘虛而入。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此次遭劫,也算是常事。」
說著話,金蠶蠱已經到了他體內逛了一圈,因為是靈降詛咒,而並非蠱降,它也沒有辦法。
我望著怎麼看都像是命不久矣的雜毛小道,嘴巴發苦,說:「這傀儡替身降,一旦被施術,便不能夠自解,要麼將那泥巴玩偶用秘法超度、割斷一切聯繫,要麼把施術之人幹掉,不然的話,只有靜待死亡。善藏法師那個傢伙是個危險人物,未必能夠等得五十天,他必然有法子加速這一過程。老蕭,你自己感覺你能夠堅持多久?」
雜毛小道伸出三個手指,說,他若在此地布陣,三天之內,可保自己無事。
我站起來,說,好,有這三天就足夠了,我現在出發,去將那善藏法師的首級取下來,將這降頭的根源給斷絕了。雜毛小道拉住我,苦笑說:「你現在充什麼牛波伊人物?你以為你是關羽,善藏是華雄?要真如此,我們未必還要待在這個小洞子里,像老鼠一樣過活了。善藏那個傢伙,說不定已經在錯木克村拉好大網,正等待我們自投羅網呢,現在跑去,那不是也把命搭了?」
雜毛小道不讓我走,然而他現在虛弱得跟一個坐月子的女人般,渾身沒有幾兩氣力,也攔不住我。
我讓他在這裡等著,我去去便回。雜毛小道見攔不動我,破口罵:「你這個傻波伊,現在跑了還能留一條性命,愣著腦殼子跑過去,兩個人都死了算球……平時聰明得要死,粘上毛就是一個猴,現在倒是不開竅了。」
我只任由他罵,問他布陣的事情要不要我幫忙。他沒好話,說,不用,趕緊滾蛋去。
我嘻嘻笑,又自顧自地跟他商量了一會兒,見他渾身軟弱無力,又在他的指揮下,用石頭、樹枝和符紙,在這洞口布置了一個隱匿氣息的法陣子。完了之後,我拉著在我屁股後面跑前跑后幫忙的朵朵,指著雜毛小道,說我走了,讓她幫著照顧,要萬一有什麼野獸或者毒蟲爬進來,驅趕一下。
朵朵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點頭,說好。
我將脖子上的槐木牌摘下來,放在雜毛小道的身邊。
沒有朵朵的照顧,中了一次靈降攻擊的雜毛小道只怕要和昨天夜裡自殺的那個日本人一樣,陷入被拋棄的孤獨境地當中,我走了,也放心不了。見我這樣,雜毛小道嘆了一口氣,說:「得,朵朵都交給我,敢情是在交待身後事了。娘的,你要是不回來,我就把你家娃變成我閨女,叫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