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苗疆蠱事4(14)
在大廳的另外一端,有煙霧裊繞,紅光浮現,接著出現了一個大門,那大門是舊式的鐵門,感覺十分的厚重,也嚴實。金蠶蠱圍著這大門繞了一圈,竟然沒有找到縫隙可供溜出。作為半靈體的金蠶蠱,它可以自由出入人體以及其他的生物,然而這僅限於碳水化合物這種類似的大分子結構,如果是這純金屬組成的緊密屏障,它也難以穿破。
過了一會兒,它瞄準了鎖眼。
然後,它準備從這個唯一的通道口,往外界出發了。蠕動著肥肥的身軀,金蠶蠱開始突擊,從鎖眼的間隙進行滲入,我眼前的世界開始變得光怪離奇起來,完全分解成了若干毫不關聯的畫面和片段。然而沒等到我明了鐵門之外的風景,一道紅光就徹底擊中了我腦海的世界……
轟,腦海中的一切全部都崩塌了。
我睜開了眼睛,看到雪瑞一臉關切地看著我,輕聲問怎麼了?我想開口說話,然而喉頭一甜,血便順著嘴角流了下來。過了一會兒,肥蟲子返回來,金黃的表皮外有些焦黑。在山林中見到那條黃金蛇蟒,我就應該想到善藏法師來到了這裡,而且這個事情已經得到了姚遠的證實。果然,萬事皆無僥倖,在降頭師們的大本營里,房中若沒有一些個布置,簡直就是在侮辱他們的智商。
我心疼地摸著肥蟲子被燒得焦黑的皮膚,有些難受。
它則沒心沒肺地吱吱叫,還跑到雪瑞的胸口去遛了一圈,引得一番尖叫。金蠶蠱不怕刀劈火燒,是塊真金,受到的傷害遠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嚴重。然而我卻還是有些難過:雜毛小道生死不知,我和雪瑞身陷囹圄,牢外危機重重,我所有的底牌都已打光,這可如何是好?
我第一次生出了疲倦之意。
當夜我昏昏沉沉再次睡去,夢見自己來到了一個黑窟窿的土坑裡,每走一步,地上就有一個骷髏頭。終於,我踢到了一個人頭,好奇地拾起來一看,卻是雜毛小道七竅流血的頭顱,在沖著我詭異地笑。
Chapter 48 兩次談話,一道刀光
從噩夢中驚醒,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我深呼吸了好一會兒,才讓自己相信剛才的夢境並不是真的。
雜毛小道這種賤人,怎麼可能悄然無聲地死去了呢?
黑牢中不知歲月晝夜,因為手錶也被沒收了,大汗淋漓的我唯有靠著牆,讓自己的腦子轉起來,思考著解困的辦法。雪瑞在我旁邊閉著眼睛,嫣紅的嘴唇往上翹著,像個嬰兒,也不知道她睡著沒有。看到她我就一陣內疚,若不是為了和我一起來找尋雜毛小道,她也不用受這苦。而且更加讓我著急的事情是,這個地方的布置,讓我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不,不會的!希望我的猜測是錯誤的。
我胡思亂想了一陣子,突然左邊的鐵門開了,然後有人進來嚷嚷,這話我知道,應該是開飯了。果然,我聽到旁邊一陣響動,過了一會兒,那個缺了一個耳朵的送飯者來到了我們的鐵柵欄前,看著地上未動分毫的飯盆,他低下頭來看我一眼,然後罵罵咧咧地將這盆拿走了,也沒有給我們再換上一份。
我不知道今天的食物是什麼,感覺自己的體能儲備還有,便沒有理會。
雪瑞在黑暗中舔了舔嘴唇,沒有說話。我跟她說如果渴了,去喝一點水吧。她搖了搖頭,說那個水放了十幾天了,是死水,喝了一定會鬧肚子的,還是算了。再說了,他們這裡的東西,她一樣都不敢吃。我無奈,也渴,跑到水罐那裡,用手捧著喝了幾口。
味道是很古怪,有一股陰溝里的氣味,不過雖然噁心,有著金蠶蠱在,我倒也不是很怕鬧肚子。
周圍傳來一陣胡吃海嚼的聲音,我仔細地數了一數,整個牢房裡,在我附近的至少有六個人。自從我醒來,出聲的只有加藤原二和姚遠,其他人默默無語,也不知道是些什麼人。大概過了二十分鐘,這些人竟然全部都停止了進食,躺倒在地,打起了呼嚕來。
正在我疑惑的時候,牢房左邊的鐵門又響了,傳來了緩慢的腳步聲。我剛剛返回草席上坐定,鐵柵欄處的光突然明亮了起來,接著,有一群人出現在了我的視線里。
領頭的那個穿黑色金邊紋袈裟的和尚我認識,他便是錯木克村格朗神廟的主人,善藏法師。
我嘆氣: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跟著善藏法師前來的有五個人,兩個穿著黑色絲袍的抹面巫師,兩個抬著擔架的勞力以及擔架上面的病人。那是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眉目間並不像普通的東南亞人,反而跟中國人有些類似。善藏法師沒有說話,於是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然而安靜中卻有著強大的感知和力量在。我和雪瑞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小心隱藏自己。
「那條黃金蛇蟒是誰殺的?」終於,善藏法師開口問。
「我。」
「哦,把王初成身上的蠱毒給解了。」
「嗯……好了,已解。之後將泡發的黑木耳與銀耳煎水服用,持續三日即可消除。」
以上便是我和這個老和尚所有的對話,他最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一刻也不想多待,帶著這一群人匆匆離開。我豎起耳朵,聽到善藏在門口說了一句話,是緬語,很模糊,我回頭問雪瑞。這個小妞的臉色有些僵,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他說,且留你三日……」
善藏法師一走,我又返回了鐵柵欄前,看向斜對角的牢房,加藤原二沒在,從我這個角度看不到裡間,見外邊也沒人,便輕聲喊。我喊一會兒原二,又叫姚遠,都沒有反應。我知道了,剛剛的那個伙食里可能摻了料,所以他們都昏睡過去了。
這是在清場么?
我又叫了幾聲,突然從左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男聲:「別喊了,服了葯,他們沒有幾個時辰,是醒不過來的。」在這個地方,聽到這略帶香港口音的普通話,我不由得一愣,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許鳴從陰影中,緩步走到我面前來的時候,我也沒有鬧明白,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雪瑞站起來,緩步走到前面:「致遠叔,」她沒走兩步,停了下來,搖了搖頭,說,「對了,你不是。難怪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原來你不是……」
許鳴用一種憐愛的眼神看著雪瑞,然後又把目光緩緩地移到我的身上,見我沒有說話,便開口說道:「想不到么?」我盯著他左手上那串小紫葉檀香的佛珠手鏈看了一下,點了點頭,說:「是的,真沒有想到。不過後來聽說鍾助理得了血癌住院,便知道出問題了。知道你身份的人不多,鍾助理算一個,我、老蕭也各算一個,這些人如果都可以不說話的話,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去做你的李公子,等到你那個假爹死去,繼承你這輩子都想不到的財產。如此說來,倒也不算稀奇。」
許鳴搖了搖頭,說:「父親清楚得很,他是不會把財產留給我的。事實上,在此之前,他已經把遺囑立好,他死之後,財產全部都捐給社會慈善基金。不過,我對父親的崇敬之情卻沒有一點削弱,他是一個偉大的人,一個值得尊重和敬仰的人。你們是不能夠明白我對他的感情的。」說著,他一臉痛苦地嘆氣:「只可惜,他拒絕了他不該拒絕的東西。你和蕭道長也一樣,不管你們相信不相信,我都是把你們當作朋友的……」
我聳了聳肩膀,指著這個牢籠,說:「當朋友,就是這麼對我?」
許鳴沉默了一會兒,說:「人微言輕啊!一個人生存在這世上,總是會碰到許多不願意做的事情。我要回仰光了,這次是過來跟你們告別的。雖然我之前還在猶豫,要不要過來跟你們見面,但是想了很久,還是見一見吧。畢竟,錯過這次,我們以後,可能就很少有機會見面了。陸左,雪瑞,我知道你們現在恨透了我,但是請你們理解我的無奈。如果以後我成功了,我會補償你們……或者你們的家人的。」
他似乎有很多話要說,然而到了嘴邊,卻始終沒有出來,轉身準備離開。
我連忙叫住了他:「等等,我想知道老蕭被你們抓到哪裡去了……」
許鳴一愣,說,老蕭?他搖了搖頭,說:「蕭道長沒有在這裡,至少,我是沒有見到過他。」見他回答,表情不像是作假,我心中疑慮,寨黎苗村中的前任神婆蚩麗妹告訴我們,在這片望天樹林的盡頭,就可以見到我的朋友,然而許鳴卻說他在這裡沒有見到雜毛小道,到底誰在說謊?又或者,我忽略了什麼細節嗎?
許鳴盯著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語重心長地說道:「陸左,說一句交心的話:如果他們要是提出要招攬你的話,你一定要一口答應下來,經過浴血重生的儀式,成為我們的會員。這樣子的話,你不但能夠保全自己,而且還可以讓雪瑞免受傷害……我想你能夠聽懂我的話,並且照做。你們,是鬥不過薩庫朗、鬥不過邪靈教的。你難以想象他們對待敵人,將是一個什麼樣的手段,真的,你難以想象!我走了,如果有下次見面,我仍然希望我們是朋友。」
說完這些,徐鳴如釋重負,再次返回黑暗之中,悄無聲息,連鐵門的開啟聲都沒有傳過來。
過了兩分鐘,雪瑞跟我說他走了。
我扭過頭來,看著這個十八歲的花季少女,心中有一種難言的愧疚,說對不起。她笑了,伸了一個懶腰,說:「你對不起什麼?這句話,若有機會,跟我小爺爺說去。不過也說不定,那些人就是餓狼,沒有許鳴,或許又會出現另外的人來算計。不過,你真的認為我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全部都是許鳴的安排?」
我搖搖頭,說,我如果這麼看,真的是太抬舉他了。為了殺我和雜毛小道,許鳴需要費這麼多功夫來布局,以掩飾他不想暴露本身的目的?怎麼可能?不過,我們也許只是適逢其會,闖進了這個局中來了。許鳴不成,未必他後面的那個人就沒有這個能力。我有時候在猜測,也許那個人,就是秦伯,或者是收下許鳴為記名弟子的班布上師。不過,知道這麼多又有什麼用?
我只有三天時間了!
我們坐回了牆邊的破席子上,心灰意懶地靠著牆。
我在認真地考慮許鳴的提議,如果這個組織收人,那麼我是否要假意投靠,曲線救國呢?如果真的能夠有一線生機在,而且能夠救出雪瑞,重新找到雜毛小道和朵朵,我是不介意的——大不了之後當卧底,把它給一舉剷除了唄?
時間慢慢過去,一小時,兩小時……我的困意又有些浮上頭來,許久沒吃飯了,讓我有些懶得動。
突然,我聽到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從右邊傳來。
我突然感到太陽穴有針扎一般的疼痛,往旁邊的地上一滾去,回頭看,只見剛剛盤腿坐著的席子已經裂開了,一道煞氣的刀印刻入地下幾分。然後出現一個似有似無的身影,在我面前飄蕩著。
Chapter 49 達成和解,奇葩獄友
這個若有若無的身影一出現,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個穿著和服的日本藝妓,模樣沒看清,就覺得嘴唇紅得可怕,臉白得嚇人。而剛才那一下攻擊,正是從她手指甲上射出的。只一下,便入土三分。
我心中惱恨,這鬼玩意兒,不就是加藤原二那天持咒弄出來的紙片式神么?怎麼會氣勢洶洶地出現在這裡,來找我拚命?
雪瑞也嚇了一跳,她腳步也靈活,一晃便閃到了牆角處,一臉驚異地向這裡望來。
我心裡有恨,伸手便去拍那紙片式神,然而那東西就像是靈體一般,如同空氣。我右手一揮而過,沒有一點實質的觸感。我之前還以為是一張白紙作托載,然而這會兒才明白,根本就不是。這紙片式神好像是二維生物一般,根本找尋不到它的實體。我一愣神,那式神便揮袖一巴掌扇來。
刷——
那牆壁上又出現了一道凌厲的印子,一米多長,厲害得緊。
正在這個時候,雪瑞前跨一步,左手撫胸,右手大拇指按在彎下的無名指和小指上面扣住,食指和中指自然伸直併攏,指向那個正欲逞凶的紙片式神,低喝一聲:「定!」這白面紅唇的日本娘們動作一僵,竟然緩慢下來。——雪瑞此招竟然跟我那面震鏡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可惜我那法器進來時被搜了身,不知道流落到何處。來不及感嘆,見此時機,我一搓雙手,將其逼紅,再次上前,握住這紙片式神的雙臂。
這一捏即實,又軟又滑,如同真人,觸感極佳。
雪瑞見到我將這式神給一把抓住,也不遲疑,舌綻春雷,雙手結印,然後伸出左手食指在空中,以指代筆,畫起凌空符來。我曾在前面說過,符籙之道,向來以紙筆絲帛為依託,上請諸神,下請陰鬼,有道者最是便利。然而凌空畫符,以氣為引,在複雜錯落的環境中念頭凝結,並能夠奏效者,皆是高明之輩。
我有些詫異,雪瑞一年不見,竟然有這等造化?
我正疑惑,雪瑞已經畫好這符文,一股氣息聚集起來。她將這氣息承托而起,正準備印在這紙片式神的胸口,只聽到加藤原二的呼喊聲從對面傳來:「手下留情!陸左君,手下留情……」雪瑞看了我一眼,我點了點頭,她雙手一散,做了一個太極收手,將這蘊含著烈陽之氣的符文給驅散。
而我手中的這紙片式神也停止了掙扎,只是我手燙,她不時手臂顫抖。
我手中的這女人手臂軟綿冰涼,如同真人一般。看著她那刷了一層厚厚白灰粉的臉,我心中不由得猜度:原二這傢伙,不會無聊的時候,把這式神召喚起來暖床吧?——好吧,如此冰涼的女人身軀,只能消夏避暑了……嗯,我邪惡了。
將這個原二的「女人」押到鐵柵欄前,我望著那個花樣男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你個孫子,前回在仰光說再遇到我,一定要讓我好看,當時我與你無冤無仇,只當作是一個笑話。沒承想你小子都落魄到這裡了,還放不下仇怨,人沒出去,就跑過來殺我……」
加藤原二苦著臉看著我手中的式神,雙手一振,身邊又出現兩個搔首弄姿的和服美女,然後解釋:「陸左君,我要是想殺你,怎會只派一個?我只是想試一試你,能不能夠成為我的合作者……」
「你要越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