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苗疆蠱事5(1)
第十六卷 矮騾子的逆襲
Chapter 17 靈犀一動
跌落就在一瞬間,當我的手感覺到被利齒猛力咬到的時候,頭暈腦漲的我立刻明白了,我掉入的是怎樣的一個地方。去年春節的時候有一個戰士也是跌入了一個吊腳坑中,結果在被救上來的時候,腰部以下被啃食一光,大腿骨棒子上面都是累累的血痕。
那個年輕的戰士叫胡油然,而吊腳坑中的東西叫屍。
什麼是屍?簡單說就是吃過死人肉的老鼠,因為吸收了人肉的怨氣,眼睛變得滴血一般的紅,體型也產生了變化。然而當時我一直有一個疑問,這個深山窩子里,一堆肥得如同小貓的屍,哪裡來的人肉吃?
不過此刻我已經顧不得思考這些問題了,趕緊站立起來,將雙手舉到頭上的燈光前,上面盤踞著三頭油光錚亮的屍,黑黝黝的毛,眼睛裡面的那一抹紅色讓人心寒。眾所周知,老鼠的牙齒鋒利得很,而且會不停地生長。我感到手和裸露的胳膊上面,像被鋒利的匕首扎了幾道口子,疼得要命。
與此同時,我的腳下也傳來了一陣撕咬的動靜。
雖然我因為要保持身手的靈活而沒有穿防護服,但是全身卻也是包裹得緊緊實實,褲子是特製的硬帆布褲,高幫的牛皮鞋,扎得不留一絲縫隙。在頭頂燈光的照耀下,奮力將手上肥碩屍甩開,我終於看清楚了這個吊腳洞的情形:不大,幾十個平方,盡頭是蒼白的山壁,然而在山壁上有很多曲曲折折的小洞,是水滴石穿的那種,有碗口大的,也有臉盆大的。
我正好掉到了一處窩點,剛才壓死了一窩拇指大的小老鼠,而這房間里的屍並不多,十幾個,全部都在我腳下轉悠攻擊。我也不怯,像跳舞一樣,全身一陣亂抖,手腳並用,將附體而來的屍全部趕走。這些吃過死人肉的傢伙也兇悍,即使被我踩死了好幾個,也悍不畏死地前赴後繼而來。
所幸這個時候,朵朵已經從洞口飄了下來。
這個小丫頭打架並不厲害,跟小妖朵朵差的不是一點半點,但是對付小貓小狗,卻還是有些法子的。只見她氣憤地嬌喝一聲,一種古怪的頻率震動就在洞中回蕩。這是《鬼道真解》中的「鬼泣」,通過某種高頻率的音波摩擦,達到嚇阻敵手的效果。鬼或者幽靈,殺人通常都不擅長,但是在嚇人和迷惑人心方面卻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這聲音一出現,所有狂躁的屍都顧不得報仇雪恨,轉身就朝那些孔洞跑去,像見到鬼一樣。
哦,朵朵確實就是個小鬼。
小丫頭飄到我面前,看著我流血的雙手,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淚來,自責不已:「都怪我,是朵朵太笨了,沒有跟上陸左哥哥,要不然你也不會受傷了……」她捧著我的手,嗚嗚地哭。這時候肥蟲子從我的傷口裡鑽了出來,沖朵朵直眨眼。屍嘴中有毒,肥蟲子這是在幫我吸毒以及癒合傷口。
我摸著小丫頭順滑的頭髮,安慰她說,沒事的。朵朵抬起頭,睜著眼睛看我說,陸左哥哥,我真沒用!要是小妖姐姐在的話,就會沒事的,對么?
我心中一酸,明白了朵朵的意思。
一直以來,我都十分地寵愛朵朵,並不是因為朵朵能夠幫我做家務,或者能夠讓我獲得什麼別的東西,而純粹是父親對女兒的感情。然而小妖朵朵的出現,卻讓朵朵有了一個榜樣,就是要做一個對我有用的寶貝兒。然而即使她不斷地努力,卻還是比不上小妖朵朵,這讓她心理壓力很大,沒有存在感,有些自卑。
這些情緒壓抑了很久,在我受傷的這一刻,終於爆發出來了。
這個時候我也不好寬慰她什麼,簡單講了幾句,聽到上面傳來了呼喊聲,是吳剛。他的聲音十分驚慌,有一種失控的情緒。他上次救小胡的時候,拉上來的是一具屍體,而此刻,定然是陷入了那痛苦的回憶中去。他不是一個鎮定的指揮員,但卻是一個重感情的好朋友。
我在下面回了兩句,將我現在的情況介紹清楚,讓他將繩子丟下來。
趁著他們準備繩子的間隙,我從背包里拿出了醫用繃帶將手纏繞住,然後捏了捏朵朵那嬰兒肥的精緻小臉,說小鬼頭,哭個屁啊。你們每一個,對我來說,都是不可取代的親人,所以,不可以有這種想法哦,不然我會很傷心的。朵朵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抽噎著說是嗎?我堅定地托住她的小臉兒,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說放心,永遠是。
小丫頭歡呼雀躍了,在空中轉了幾個圈,然後飛下來羞澀地親了一下我的臉頰,說,陸左哥哥你真好。
因為雙手都受了傷,所以我讓朵朵幫我把扔下來的繩子捆在腰上,上面的人喊著號子拉,沒多久,我便被人拽了上去。好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拉住我,馬海波拿著電筒照,發現我手上裹著白色的繃帶,說怎麼了?我說下面有上次我們見過的屍,掉下去的時候,翻滾一圈,正好壓在窩上面,結果就被啃了幾口。
聽我這麼說,劉警官等人立刻臉色一變,往後縮了去。馬海波的眉頭也直跳,關切地問沒事吧?
我聳了聳肩,說沒事,這點小毒還難不倒我。我轉過頭,看到胡文飛等人從遠處走回來,問捉到矮騾子了沒?我剛剛好像聽到有槍聲?胡文飛搖了搖頭,說沒有,那東西警覺得很,而且這裡路彎坡陡,三兩下就閃沒蹤影了。他走到我的旁邊,蹲下身來,看我掉下去的洞口,疑惑地問:「這個洞子,我們剛才來的時候怎麼沒有?」
這洞口直徑不過半米,呈圓形,開口平滑,是很常見的吊腳坑,一看就是由於數萬年的水文運動所致。但我敢確定我們過來的時候,並沒有在這個螺絲扭的通道中見過,然而在我追趕矮騾子的時候,卻陡然出現了。
情形有些怪異,彷彿這溶洞是在不斷變化的一樣。
沒有人能夠解釋這種現象。吳剛沉著臉下命令,說所有人都不要輕舉妄動,小心潛藏在暗處的矮騾子將我們一一蠶食。顯然,這些矮騾子都是些聰明的物種,在它們的主場里,它們學會了如何利用地勢和本身的優勢,將這些通通轉化為殺戮以及敵人的恐懼。
正面作戰,矮騾子顯然不是我們這一夥全副武裝之後人類的對手。
然而此時此刻,我卻能夠感受到隊伍中普通成員心中那種忐忑不安和對黑暗的恐懼。這是一次為了解除被矮騾子詛咒的人而採取的行動,然而當我們進溶洞之前,不僅受詛咒的人已經有一半死去,同行的其他人,也真實地面臨著死亡的威脅。美國大片《拯救大兵瑞恩》當初播映的時候,引發了大討論,用八個人的性命去換一個人的性命,值得嗎?
我現在也在想,若我們這些人全軍覆滅了,這次行動值得嗎?
在這黑暗的山腹中,矮騾子的迷宮裡,如何找到那個刻有壁畫的大廳,將我們身上的詛咒消除呢?我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我突然決定給自己卜一卦。
是的,我沒有開玩笑,「十二法門」中便有占卜一術。我讀書的時候數學不好,向來對這種務虛領悟的東西頭疼,所以一直不得法門,但是此刻我心底里卻有一個聲音在跟我說,算一卦吧。卜卦,用各種方法來獲得塵世間事物的信息、預卜凶吉禍福的活動,手段有很多,鳥卜、鳥占、水占、星占、紙牌占卜、周易、文王聖卦……「十二法門」中也有很多,最常見的是燒龜甲,也有掐指一算。
所謂算命卜卦,大多都是從複雜的線索中,找到其中的聯繫,這裡面,也有靈犀一動。
具體過程自不必言,很快,我就找到了方向。
我很堅定地對這些人說,跟我走吧,然後我往前方走去。
大部分人都在猶豫地看著我,只有雜毛小道緊緊跟隨。虎皮貓大人展翅飛過來,落在我的肩頭。這肥母雞嘎嘎叫,說小毒物,剛剛你那突然的一下沉默,我怎麼感覺好像是我的一個老朋友呢?我說是哪個?它搖搖頭,說現在不好說,不能說。
很快,吳剛和馬海波等人跟了上來,腳步聲逐漸又響起來,他們對我保持了充分的信任。
終於,在又行走了二十幾分鐘,路過了五個岔道后,我帶著所有人來到了一個有風呼呼吹來的過道,岩壁上面有一條縫,剛好可以容一人前行。我蹲下身來,地下鋪著一層厚厚的顆粒狀塵土,橢圓形顆粒,兩端微尖,表面略粗糙,深棕褐色,沒有什麼氣味。這東西叫夜明砂,是一味中藥材。
其實就是蝙蝠的糞便。
我踩著這層鬆軟的沙土,沿著縫隙往前走,沒幾米,便來到一個空曠之地,燈光照耀處,正是黑白相間的壁畫群。
我們到了。
Chapter 18 封門與封神
因為是從另外一個途徑進來的,所以我特意四周打量,確認了一番。
我驚異地發現,正中央的石台不見了。
以前我們進來的那個通道,也不見了。
地下鋪著一層厚厚的蝙蝠糞,踩在上面沙沙作響,頭頂上面的岩壁冷冷清清,並沒有蝙蝠,一隻都沒有。然而當我把注意力放在牆壁上面時,這些斑駁的岩壁上描繪的三隻眼小人兒,卻與我記憶中的,沒有一點兒出入。這樣的圖案,我曾經在三個地方見過。夢幻或者現實,這並不重要,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會夢到這些古怪的三眼小人,夢見他們跳入火堆裡面去,達到靈魂的升華。
毫無疑問,這個地方,就是一年前我們曾經到過的那個大廳。
這件事情很快就得到了吳剛、劉警官和那個陳姓戰士的確認。我站在大廳中間,看著那鋪著厚厚蝙蝠屎的地面,奮力將這些碎沙子給刨開,下面果然有岩石桌台的痕迹。得知了我說的這個情況,楊操的臉色變得有些難堪,說這種古怪的事情,讓人真的琢磨不透。
他們三個人在大廳的四周都點燃了火把,松油的氣味在蔓延,有一個戰士專門打開了一個高伏電燈,然後賈微拿著照相機給牆壁上的圖案拍照。胡文飛在拿著布拓片,而楊操,則從他的背包以及旁邊那個戰士的行囊中,掏出好多香燭、材料和儀盤來,準備要查探一番。
去年冬天,初次過來的我並沒有領會到「炁」之場域,不明了萬物皆有聯繫的道理,所以對此地並沒有太多的感覺。然而此回身處於這麼個大廳里,卻能夠感覺到這裡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在擠壓,有看不見的風,有感覺不到的氣。
隨著他們的忙碌,大廳里漸漸地亮了起來,雜毛小道負手而立,仰頭看著天花頂上面的畫。我湊過去,見是一幅小人兒祭祀天神的壁畫,它們在祭台上跳舞,天空中有一隻眼睛在俯瞰著它們,有人跳進了篝火中,然後有虛無的線條在上空勾勒。我問雜毛小道看出了一點什麼沒有?
他轉過頭來問我,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有沒有神,或者仙?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理智告訴我,這個世界都是由原子和電子構成的一切,世界是物質的,之間的一切都是由宇宙四種作用力「萬有引力、電磁力、強力、弱力」所聯繫在一起,在法則之內運轉,由小概率事件演化成宏觀宇宙。然而隨著經歷的增長,在看到了那麼多現有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之後,我開始相信,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種所謂「道」的法則在運行。基督教說物質是由能力產生出來的,而能力是由一位有位格,有自由意志的神而來的。這個神,就是他們的上帝。
而佛教則是說萬物有緣,色即是空。
我問他,你覺得呢?他搖頭笑了笑,說不知道,他還沒有到達知曉神仙、明了萬物的境界,怎麼可能斷定這些?
在旁邊用骨頭棒子、符文、香燭灰布陣的楊操聽到我們的談話,雖然沒有停下手中的活計,但還是扭過頭來問雜毛小道:「蕭先生能夠從這壁畫中看出什麼門道來么?」
雜毛小道聳了聳肩,拿桃木劍去挑動地上的沙粒,說多的看不出,就是感覺這三眼小人,似乎也是曾經生活在這一片天地的智慧生物,而為什麼史料上卻一點記載都沒有呢?這,就不得而知了。
楊操捻著一些金砂往獸骨上傾倒,思索了幾秒鐘,語氣緩慢地說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記載,只是……怎麼說呢?我們早在今年一月,老胡從晉平縣接收了三具矮騾子屍體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關注起它們來。據我們內部文檔記載,這東西曾經輝煌過,甚至古夜郎國的覆滅,都有這種東西的身影。有一個消息,可以跟你們兩個私下透露一下:在過來這邊之前,梵凈山西麓也出現了矮騾子和人腳獾的蹤影。去年一年,我們就剿滅了五處深淵生物的作亂——我們內部認為這些毀滅夜郎文明的所有生物,都是來自深淵的……」
「深淵在哪裡?」我揚眉問道。
「楊操!」在一旁拍照的賈微厲聲喊道,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楊操表情有點不爽,不過他倒也是個圓滑的人,很快就調節過來,嘿嘿地笑,沒有再繼續爆料,而是說陸左你要想了解,自己回南方局去問一下,應該都能夠知道的。或者,你調過來,跟我們做同事,我天天跟你說八卦。
我搖搖頭,下巴指向了那個女人的後腦勺,說得了,天天跟這樣的女人待在一起,我可受不了。
想到這個一臉嚴肅的女人旁若無人地跟那隻食蟻獸肥美多汁的長舌接吻,我心中就寒氣直冒。
這個實在是太重口味了,三觀全毀。
很快,楊操的布置就已經結束了,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用灰白色骨頭搭構、以浸過桐油的紅線勾連的法陣,東南西北四方皆插有兩根紅色蠟燭,三根線香。這陣中有幾個平方米的空間,可容幾人進入。楊操指著我們頭上的頂壁。那裡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岩石瞳孔,黑白色,外邊斑駁,中間卻是一圈又一圈的圓輪,糊滿了塵垢,當我仔細去打量它的時候,卻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彷彿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底,我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感覺在這一瞬間被看個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