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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苗疆蠱事5(11)

  Chapter 3 癸水槐木,天地如法陣

  在我們面前的,是一片富有歷史厚重感的古建築群遺址。佔地不大,也就百十來間。想來可能是石木結構,上千年的風吹雨打之後,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只是一道道綠色青蔓爬滿的石牆,在無言地對我們述說著曾經的故事。


  這峽谷下寬上窄,最窄的地方只有一線天,最寬的也不過十幾米,像倒扣的碗,下面的環境與外面截然不同。在我們面前的這些遺迹,保存得還算完整。我們小心地靠近這些牆壁,因為雨水和植物的侵襲,在我們面前的,並沒有多少可看的東西——除了石牆便是碎石,以及偶爾風化得嚴重的白骨碎屑,除此之外,再無別物。


  即便如此,特勤局三人還是十分興奮。楊操得意地朝賈微說,看看,之前不是說沒有遺址么?這是什麼?賈微不以為然地指了指四周,說夜郎是一個以水運聯繫的國家,誰會把國都定在這裡?頂多也就是一群隱居的遺族建立的小邑罷了。


  楊操也不與賈微爭論,自顧去深處查探。


  我逛了一圈,見天色漸暗,便找了一處牆邊的平地,與幾個人拾來乾柴,生起篝火來。


  對於我們這些並沒有受過什麼相關歷史教育的人來說,與其去知道古代人民是怎麼過活的,還不如好好照顧自己,讓自己活得更長久一些,要來得實在。因為擔心矮騾子或者潛藏在暗處的其他危險,小周和吳剛輪流放哨,警惕著有可能出現的敵人。我們也是,在天黑之前,大範圍地搜索了一下這座建築群的斷垣殘骸,確保裡面不會有危險的生物隱藏。


  夜幕降臨,篝火閃耀,除了放哨的人,我們聚到一起,彼此交換手上的收穫。


  楊操小心翼翼地抱回來一堆黑乎乎的破爛玩意兒,跟我們介紹,說這是穿孔石刀、這是青銅箭鏃,這是夜郎銅劍鞘……都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奇迹啊奇迹!楊操和賈微顯然有些激動,讓我感覺他們好像是文物局的專家;倒是胡文飛淡定一些,安靜地將獵到的兩隻兔子抽筋去皮,給我們準備晚餐。


  說實話,面對著這一堆髒兮兮,像是從垃圾堆中拾出來的破爛玩意兒,別人我不敢肯定,反正我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楊操見我們表情淡然,獻寶似的又拿出一物,是一個完整的銅器,好像是一個野雞般的造型。他得意洋洋地說:「這夜郎銅孔雀乃稀世珍寶,記錄了一個時代,各位開開眼!」


  接著他喪氣了。說好吧,好吧,沒文化真可怕。


  於是意興闌珊地將背包騰空,把這些玩意小心包裹好,然後放進背包中。


  他對胡文飛說道:「我們在西面發現了一個古戰場,有很多銹跡斑斑的兵器,還有屍骨,雖然被植物侵蝕,但是依舊能夠看出些端倪。結合我們在溶洞裡面的見聞,我懷疑,此地跟當年夜郎國驟然覆滅,有著一些聯繫,很有可能,是其中的一個分戰場呢。」


  關於耶朗的覆滅,歷史上一直有疑問。《史記》也僅僅只有一段話記敘:「河平二年(公元前二十七年),牂柯太守陳立殺夜郎王興,夜郎國滅。」一個郡州長官(相當於市長)輕騎簡從,便能夠將帶甲精兵十萬的國度給滅亡的話,歷史也就太可笑了!


  我曾聽說過幾次,說耶朗是在與疑為矮騾子的小人國作戰的關鍵時刻,國都空虛,被漢朝趁機所滅。


  看來持這一觀點的人,不在少數啊。


  不過這些並不是我所關注的東西,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胸前的那塊槐木牌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原木顏色的木牌子,竟然變得一片碧綠,如同翡翠一般。


  我甚至感覺它跟那麒麟胎有幾分相像。不過手摸上去,依舊還是槐木芯的材質。我有些心慌,將思感傳遞過去。我可愛的朵朵在裡面靜靜沉眠,如同嬰孩一般,這多少讓我安心一些。


  我找到了本物品的供應商,雜毛小道。他摘下槐木片,仔細端凝,表情嚴肅。


  過了一會兒,他扭過頭來,問我,小毒物,你有沒有感覺到在這塊槐木牌裡面,附著了很濃厚的癸水之力?

  我一臉茫然,問什麼是癸水之力?


  雜毛小道一副老教授看文盲的表情,說你丫的好歹也是個行內人,五行之力不懂?自個兒回家翻你那本破書去!唉,到底還是虎皮貓大人疼媳婦兒,它宰殺了那頭年老成妖的魚,所有的好處都集中在這槐木牌中了。這下你放心吧,有了這癸水精華滋養,你家朵朵很快就能夠恢復,而且實力還會更上一層樓。


  聽到雜毛小道這句話,我望著旁邊躺著的如同死去的虎皮貓大人,這個嘴硬心軟的肥母雞,還真的是讓人喜愛啊!

  我喜滋滋地從雜毛小道手中,把碧綠槐木牌拿回來,得意地戴在脖子上,說,什麼媳婦兒,老子可沒同意呢。


  切!

  雜毛小道朝我比了一個中指,然後回頭望了望,附在我耳邊嘀咕:「小毒物,話說這峽谷我感覺好像有些奇怪,有一種如在陣中的感覺呢。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們被困在這裡,出不去了,那可怎麼辦?」


  我奇怪地看著他,說你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雜毛小道含笑不語。我朝天望去,只見天空陰霾,彷彿蒙上了一層薄膜。想起之前,陽光照在身上,有一種隔離的感覺,彷彿此地是個塑料大棚溫室一樣,心中不由得擔憂起來——雜毛小道家學淵源,招子厲害得緊,自然是能夠看出一些端倪來的。


  見我眼中的憂慮浮於言表,雜毛小道用眼睛去瞥角落獨坐的賈微,低聲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男多女少,到時候你可別跟兄弟爭女人啊?

  我勒個去!


  我們兩個的嘀咕顯然引起了賈微的注意,這個長相普通、一臉小驕傲的女人疑惑地朝我們看來,死魚眼、蒜頭鼻、一字眉……如此的爺們長相,我、我還是敬謝不敏了。


  背包裡面有些作料,胡文飛烤炙的野兔肉十分的香,旁邊堆積著些野瓜果,火堆裡面還埋有澱粉充足的植物根莖,晚餐還算可口,頗有野趣。要不是沒鍋子,我們還有蘑菇湯喝呢。美食在前,朵朵的安危又得到了解決,我的心情愉快了起來。


  吃飯的時候老金指著這一片遺址,說聽老人家講以前青山界是山大王的後院,過了后亭崖子就有怪事,有小鬼巡邏,現在一看,莫不是指的這裡?


  我們看著這塵封已久的遺迹,笑,說對,這裡就是山神爺爺的後院呢。


  飯後已入夜,因為山谷中並不安全,我們便在此宿營,等待天明再尋找出路。除了受傷的賈微和雜毛小道之外,所有人都輪值守夜。本來我的傷勢也足夠嚴重,但是有肥蟲子在,我恢復得倒也不錯,所以便堅持值夜。


  其實大家在洞子里擔驚受怕,一番拚鬥,特別是從高高的瀑布上跌落潭中,早就已經精疲力竭,並沒有「圍爐夜談」的雅興。在排了值夜的時辰之後,除了兩人一組的守夜人,其他人都各自找了地方,抓緊時間休息,和衣而睡,恢復體力。


  為了照顧我,前兩個小時便由我和馬海波執勤。


  我們站在高一些的地方,看著黑黢黢的夜,望著頭頂方寸間的星子和不遠處粼粼波光的溪水,心中有一種難以釋懷的惆悵。馬海波從兜里摸出一包蔫了吧唧的香煙,解開一層又一層的塑料布,然後抽出一根來,問我要不要抽?

  我擺手說不抽,他笑了笑,說不抽也好。然後從煙盒裡面掏出打火機,給自己點燃,深吸一口,讓藍色的煙霧從自己的鼻子中噴出來。


  我盡職地將四周的動靜納於眼中。過了一會兒,發現馬海波夾煙的手不斷顫抖,眼睛亮晶晶的,流了好多眼淚。


  我沒說話,也不想勸解什麼:吳剛和馬海波是幸運的人,因為他們經過萬般危險,作為一個普通人卻活了下來;然而他們又是不幸的,親眼看著自己的戰友和同事一個一個地死去,自己卻一點兒解救能力都沒有。


  徒有傷悲,奈何?

  所有的傷痛,還是讓偉大的時間來把它沖淡吧。


  值完兩個小時的班,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睏倦得要死,把睡得迷糊的人叫醒,說了幾句話,然後直接躺在他原本的位置上,閉目,疲倦便如同潮水,很快就將我掩埋了。


  睡了不知道有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我聽到有一種悠遠的旋律在耳邊唱響,似乎十分熟悉,但是又陌生。這旋律是女人哼唱出來的,既遙遠又近在咫尺。我聽了一陣子,意識開始回歸,心中突然一驚,睜開眼睛,左右環顧,只見旁邊的好幾個人都不見了,篝火已經快要熄滅。


  Chapter 4 夜半歌聲,寨前新墳


  我連忙爬起來,只見在左邊的牆后,趴著好幾個黑影子。


  我二話不說,將隨身的手槍打開保險,貓著腰一步步走過去。來到牆邊的陰影處,吳剛、楊操、馬海波和小周都蹲伏在那裡,眯著眼睛盯向西面的方向。那是溪流的下游,也是斷牆的邊緣。


  我剛才聽到的聲音,就是從那邊傳來的。這聲音應該是個女人,她唱歌,如同夜鶯黃鸝一般清脆悅耳,用的不是漢語,有些像苗語,但是總感覺又有一些不同。


  後邊有動靜,差不多所有人都蘇醒了,都緩步走進黑暗中來。


  胡文飛湊上前,輕輕咳嗽,說,這聲音,似乎是古苗語?


  楊操點了點頭說,對,是古苗語,單純的苗語,好像是鎮寧那一帶的口音。我有些汗顏,作為一個苗家的後代,竟然連這都不知曉,著實有些說不過去。楊操側耳聽了一下,說好像在唱:月亮出來,如此潔白光明,璀璨佳人,如此美貌動人……賈微從旁邊捂著胸口過來,氣憤地說道:「她哪裡會唱得這麼文縐縐?」


  楊操跟我們解釋,說這是《詩經·月出》中「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的苗語翻譯……


  我們都有些激動,此處有歌聲傳來,那麼定是有人家;如果有人家,那麼必定有通道折回地面。


  這個推測無疑是最合理,也是最解釋得過去的。


  我的心熱切起來,當下與幾人商量完畢,跟著楊操、吳剛和小周,小心翼翼地朝歌聲的來源走去。我盡量地伏低身子,小心腳下。我們在這邊生了篝火,在靜謐的夜晚里熊熊燃燒,照遍了半個空間,大老遠都能夠瞧見,然而她在遺址的西面歌唱,卻沒有過來,說明是心中有顧忌的。


  又或者,在引誘我們步入陷阱?如此說來,我們更加需要小心才對。


  然而當我們緩步從遺址中間穿過的時候,突然那聲音不見了,反而有一陣陣奮力的廝殺聲和刀劍劈砍聲傳來。這聲音是如此真實,彷彿戰鬥就發生在前方一般。這突兀的轉變,讓我們有些接受不了。我跟著前面的人沖了過去,繞過前面幾處牆。黑暗之中,除了碎石、灰土和爬山虎外,便是一地的骨頭,早就已經接近風化。


  我望著對面黑暗中的樹林子,並沒有一點兒異常的動靜。


  然而這廝殺聲依舊在我們身邊繼續,有男人憤怒的吶喊,有女人驚恐的尖叫,有野獸低沉的咆哮,也有飛鳥高亢的啼鳴,還有蟲子摩擦翅膀時發出的沙沙聲響……閉上眼睛,我可以在自己的大腦里,憑著這些聲音去想象一幅慘烈戰鬥的畫面:寧靜的家園中,有野獸和敵人衝進來,男人們拿起了武器與刀劍,女人緊閉了房門,孩子則在門后瑟瑟發抖……


  然而睜開眼睛,一切都只是黑暗,別無他物。


  真的是活見鬼了。


  我們沿著西側的圍牆邊緣搜尋了一陣,確定僅僅只是聲音,而沒有確實的物體在。楊操將他那個探測負能量的電子儀器拿出來,打開后發現指針瘋狂轉動,從最開始的零一直飆到了紅色警戒區域,然後像擺鐘一樣亂動,最後,如同沒有電池一般,失去了作用。他往後退了幾步,差一點走到灌木叢中去,然後打量著西面這環形的圍牆群落,沉思一會兒說,我們回去吧,這裡沒有什麼東西了。


  我們順著原路走回去,在火堆旁邊,楊操告訴我們,剛才出現的聲音,其實就是一個大自然的唱片。老胡昨天說這裡有一個巨大的磁場,也就是這磁場,在某種程度上變成了一個留聲機,記錄著以前這裡發生的某些片斷,在某些特定的條件下,播放出來,達到之前的那種效果。


  留聲機?我們面面相覷,這東西也太神奇了吧?

  然而也只有楊操這種解釋,才能夠將今天發生的這奇怪現象說明。我舉手看錶,發現我已經睡了七個小時,現在已經是凌晨四點半。胡文飛讓楊操和小周繼續值班,我們所有人繼續睡覺,等待天明後繼續往溪流的下游查探出路。我坐在篝火旁邊,抱膝,卻怎麼都睡不著,看到雜毛小道蜷縮在旁邊,懷裡面抱著呼呼大睡的虎皮貓大人,心中總是有一點煩悶。


  我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窺視了一樣,不時地回頭,但是卻沒有任何發現。


  這個山谷不簡單。要知道它可是深陷地下,居然能夠把兩千多年前的遺址,保存得彷彿才過了幾十年一般,這情況讓人百思不得一解。常人所說的遺迹,特別是以千年為單位的,哪個不是滄海桑田,歲月變遷,需要從地底下挖掘修整出來?哪有歷經千年風雨之後,還是如此模樣的?


  這幾天我遇到的事情,實在有太多奇怪之處。想得多,連那手都不由得灼熱起來。


  我看著這雙手,感覺它時熱時冷,竟然有些不受控制了。


  同樣不受控制的,是我的情緒。我感覺自己最近好像變了很多,易怒、暴躁,對太多的惡人惡事,竟然習慣用最暴力的手段去解決……是我迷失了,還是這世間的本質最終還是由拳頭或者力量來決定?而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之前在大殿之中,面對那個耶朗古屍的時候——雖然雜毛小道跟我說,是楊操請的神降臨到了我身上,然而我卻總是不太認同的。


  那種冰冷的、無情的、狂躁的情緒,彷彿是另外一個我,從心底深處浮出來一樣。


  摸著胸口的槐木牌,我望著天空那一弦彎月緩慢地移動出我的視野:一線之天,我們能否出去?

  一夜無話,靜守天明。


  一大早,當我做完兩遍固體套路的時候,所有人都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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