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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苗疆蠱事5(42)

  Chapter 13 母梟陽,手中緊握紅布條


  是的,這具龐大的屍體,竟然是我們在保康西面耶朗祭殿外所遇到的那神農架野人,也就是古書中傳說的梟陽、贛巨人。它的模樣跟我記憶中的那幾個幾乎一模一樣,同樣魁梧的身材,木瓜一樣的胸吊在前面,跟人有五分相似的面孔和毛茸茸的身體,拳頭緊緊握著。


  不同的是,它已經死了,身體浮腫積水,眼睛是一種混濁的白色。


  我們費了好大力氣,把這個好幾百斤的大傢伙給拉上岸,冒著雨給它的身體做檢查:這個野人全身被浸泡得濕淋淋的,毛髮一撮一撮的,腹部高高鼓起,在左邊側面有一個拳頭大的貫通傷,裡面有黑色的腸子流出來。看著傷口是新傷,這個野人死得應該不太久,萬三爺把手放在了它的肚子上面,眉頭皺了起來,語氣凝重地說:「這具屍體肚子里,有一個胎兒,看樣子好像很大了……」


  他這一句話讓我們都變得沉重起來:說實話,我並不喜歡梟陽,因為我的生命曾經遭到過它們的威脅,並且親眼看到過它們將我一個朋友的腦殼砸碎。但是說到底,它們也只是守護自己的家園不被侵害,而且它們殺人,便如同我們打獵一樣正常,物競天擇,並沒有什麼好說的。


  不過見到一個母親的死亡,不管它是什麼物種,都讓我們心傷。


  瞧這傷口,它就是小俊口中那個在桃花林邊出現的巨大黑影,而小俊開的那幾槍,正好打中了這梟陽的腹部,以它的體質本來可以撐一段時間的,但是因為正好懷著孕,所以才會死去。我們沉默了一會兒,雜毛小道突發奇想:說不定這裡面的胎兒還沒死?要不然我們把這梟陽給剖腹,將孩子給取出來?


  雖然我知道這母體一旦死亡,發育未完成的胎兒是不可能存活的,但是幾乎沒有一個人提出反對意見,懷著對生命的敬畏,我們把那梟陽抬到了剛才避雨的石縫中。萬三爺將這梟陽緊繃的肚皮給擦乾淨,然後掏出一把鋒利的小刀來,順著它的傷口開始解剖,將這個肚皮剖開,露出腹腔薄膜包裹的子宮。


  然而萬三爺這手術動到一半就停住了。


  那子彈,正好打進了它的子宮內,將裡面孕育的生命給終結了。


  萬三爺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說作孽啊!他收起了那把小刀,望著外面開始稀疏的小雨,回頭看向我們,說走吧?我發現老爺子的眉頭,又多了一些皺紋。他行走江湖大半輩子,生死也見得多,開始整理放在地上的東西。我回頭瞧了一下躺在地上的梟陽,發現它左手上面似乎有些異常。


  我蹲下身子,看見它左手緊緊地攥著,裡面好像有東西,使勁去掰,但是手指已經僵直了,難以弄開。


  大家都起身離開,雜毛小道用棍子敲了下我,說走吧,這屍體就放在這裡,找人要緊。我沒有理會他,抽出一把小刀,將這隻手給一點兒一點兒地撬開。隨著關節的鬆動,那手心中握著的東西出現在我的面前:這是一塊紅色的布條,皺巴巴的,上面還有白色的污漬斑痕,瞧這模樣,似乎是從一條內褲上面撕扯下來的,瞧這質量並不是很高檔,在路邊攤賣的話,估計十塊錢兩條。


  便宜是便宜,但是作為一個呼嘯山林的梟陽,它去哪裡抓來的內褲?


  很明顯,這塊布條來自於一個人的身上,很可能來自於那個失蹤的萬朝安。當大家看到我手上的布條時,都有一種絕境中看見希望的感覺。不過雖然親近,但是沒有人能夠認定這紅色布條就是萬朝安的。這溝裡面也沒有手機信號,不能聯繫萬朝安他母親,看看這小子離開的時候到底是不是穿著紅色內褲。


  況且,倘若真是,內褲都落在了梟陽手裡,只怕那人活著的希望就真的不大了。


  我這才明白,我的這個發現,與其說是希望,不如說是噩耗。


  頭頂上依舊下著迷濛小雨,我們沿著道路緩慢往回走,心情卻比來的時候還要沉重。萬三爺沒有說話,山路頗滑,拄著拐杖小心前行著,而我則要留心前面的萬朝東,這小子是個摔跤專業戶,走了不到半里地,就摔了四跤,即使身著雨衣,渾身也濕透了,冷得直哆嗦。今天若一直下雨,沒有篝火烤,只怕他會凍感冒——中午生火的乾柴是李湯成等人放置在帳篷里的,並不多了,再這樣持續下雨,只怕再也燃不起來。


  翻過一個山頭,我們順著林子間隙小心往下走,突然萬三爺抬起頭,輕聲說有情況。


  說話間,他已經躲到了旁邊的一棵小樹後面去。我低頭一看,在我們下坡的路上,出現了兩頭灰色犬類,身型跟大狼狗一般,在轉彎的荊棘叢中徘徊。我趕忙蹲在萬老爺子的旁邊,問這是什麼?狼,還是野狗?他壓低聲音,說黑竹溝里經常能夠聽到狼嚎的聲音,說不定這裡真有一個狼群。


  我並不是沒有見過狼,我曾經和某個女孩子一起去南方市動物園裡玩過,當時感覺跟條蔫了吧唧的狼狗一般,毛髮脫得厲害,露出癩子來,真心不覺得有什麼威脅。然而看到坡腳那兩條矯健的灰狼,一種不祥的預感就浮上了心頭。


  萬朝東在旁邊恨恨地罵。他來的時候,想借他堂哥萬朝新的三筒獵槍來耍一耍,可是被拒絕了,現在我們憑著手上的刀子,對付這灰狼的難度,要大上許多。


  雜毛小道卻並不在意,問萬三爺,說這狼打死沒事吧?這裡面有沒有什麼忌諱?

  萬三爺搖搖頭,說:「你還真以為我是個老古董啊?它要吃我們,我們自然是要反抗的;不過,要是路過,能不殺就不殺,殺孽造得太多,是會沾惹因果的。年輕人,手最好還是不要太毒辣……」他的話剛剛說完,那頭相對比較高大雄壯的灰狼便已經看向了我們這邊,眯著眼睛瞧了一會兒,突然「嗷」地長嚎一聲,然後朝著這林間坡地上奮力撲來。


  它四腳飛揚,地下的泥水飛濺。


  被發現了。


  區區兩匹灰狼,在「身經百戰」的我和雜毛小道眼中並不算是什麼,我們站了出來,我持刀,雜毛小道拿著棍子,小心防備著。然而那灰狼跑到我們面前十米處的時候,在前面轉角的那邊,竟然又竄出了六七頭灰色、黑色的野狼,撒腿朝著這邊奔跑而來。


  為首的那頭灰狼已經跑到了我的跟前三米處,見到我們小心防備,竟然十分狡猾地沒有撲將上來,反而回身過去,在我們周圍游弋,等待著同伴來臨。


  我看著它那黑色的眼珠子,感覺到了智慧的光芒。


  真是狡猾啊,跟動物園裡面的完全不一樣。在我的思維中,狼這種生物要麼在草原或者大興安嶺那樣的雪原,要麼在青藏線上,而內地人群聚集的地方,應該是絕跡了,沒想到在這溝子里竟然還有這十幾頭的狼群,想來是足夠狡猾,才不至於被剿滅。


  我們背靠著背,防備著這些陸續圍將上來的狼群,它們在外圍游弋,然後小心翼翼地試探了幾次,皆被我們給果斷逼開。不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們被包圍了,在這林子里,四五頭野狼繞到了我們的後面,隨著為首的那個頭狼一聲嘶嚎,它們居高臨下地朝著我們這邊撲了過來。


  四個人,九頭狼。


  群狼的爪子和牙齒尖銳,普通人也許早已葬身狼腹,但是我們豈怕這些?雜毛小道那根桃木棍子並沒有脫水,濕滑柔韌,綳直了甩出去,抽在一頭灰狼身上,立刻如同雷聲炸響,大槍挑滑輪一般,將其給遠遠彈開去。我手中的開山刀握得緊緊,在第一時間,就斬下了一個狼頭,腥臭的血撲了我一身。


  衝突一旦產生,場面就變得十分混亂。我並不貪圖殺戮,只是儘力護住年老體衰的萬三爺和初生牛犢萬朝東,擊退狼群的責任,便大部分交由雜毛小道來解決。


  一片混亂之中,我的眼角餘光處,突然飛射出一道矮小的黑影,朝著我旁邊的萬朝東撲去。


  來不及抵擋,我伸手推了他一把,就見到一道雪亮的刀光,從萬朝東的頭頂飛過,接著幾簇黑色頭髮往天空飄飛而去。見那黑影子的刀鋒朝我席捲而來,我伸出開山刀,將其斷然擋住,哧溜一聲,竟然擦出許多火花來。那黑影子一落地,立刻又彈射而起,與我對拼兩記,又快又狠。


  一想到梟陽,我心中立刻想起這個黑影子的來歷。


  年初的時候,雜毛小道的小叔蕭應武左手齊肘而斷,這個傢伙不就是那個罪魁禍首嗎?原來就是這條毒蛇,潛伏在暗處,驅使著狼群朝我們攻擊。我奮力將其盪開,定睛看這傢伙,不由得嚇了一大跳。


  Chapter 14 猴孩兒,三爺也有一個鬼

  我看到了一個人類的少年。


  這個少年約有十四五歲,外貌跟人類幾乎沒有差別,五官端正,甚至可以說有一些清秀。眼珠子是琥珀色的,額頭看起來比常人要寬闊許多,長發披肩,渾身都是黑白色的泥漿,自腰以下,纏著一圈黑色的草裙。他的左手上,用白布包裹著一把兩尺長的尖刀,鋒寒錚亮。


  他的動作矯健而富有律動感,力量非常大,而且快,出人意料地快,跟他交手時,我甚至不能跟上他的節奏,總是慢上一拍。刷、刷、刷,他每砍出一刀,快、准、狠,天然而富有激情,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恐懼感。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句話,叫作「靈活的小個子」。


  不過他跟人類似乎有著很大的不同,站姿、進攻、跳躍,反而更像是一個猴子。我與他交鋒幾個回合,閃避腳下惡狼的時候,一不留意左臂被刀鋒划拉出一道口子,鮮血立即迸射出來。


  就在這時,一根粗粗的木棍果斷地捅在了少年的腰間。


  雜毛小道終於將這狼群給棒打得膽怯,抽身回來支援。相比於我,從小習藝在身的他向來是個打架的好手,一棍在手,如風門潑扇,棍影翻轉,那少年的刀技再厲害,都不是老蕭對手。沒一會兒,他就吃了幾棍,特別是最後一下,兜頭一棍,敲得他腦瓜子上面鮮血飆射,口中痛呼。


  他的叫聲居然如同猴子猩猩一般。


  就在他一失神的時候,我手上的刀子斜側砍出,將他左手的兩個指頭給剁了下來。他慘號一聲,張著嘴如同猛虎,往後一縱,攀爬到樹上,三下兩下,隱沒在林間。也在這個時候,圍攻我們的群狼,殘留的幾個也夾著尾巴悻悻消失在叢林盡頭。


  它們一邊跑一邊回頭,發出受傷的嚎叫。


  在我們腳下有四具狼屍,一頭是被我斬了首級,一頭是被雜毛小道敲碎了腦袋,還有兩頭,卻是被萬三爺用雪亮的尖刀將其擊殺。不愧是趙中華的師傅,以古稀高齡竟然在這混亂的場景中,擊斃兩個,而且是一擊斃命,端的厲害。


  一番劇烈的搏鬥之後,老爺子也是氣喘吁吁,他望著林間遠處的影子,說想不到,這個東西居然在這裡?


  我奇怪,說:「老爺子你認識這東西?」


  他將尖刀在地下的狼屍上抹了抹血,然後跟我們說,這個傢伙應該是神農架傳聞已久的猴孩兒:相傳他的母親是個鄂西農村的婦人,被神農架野人擄走後,幾個月又被送了回來,結果後來就生出了他。一開始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就是不怎麼會說話,性格也孤僻,後來漸漸長大到了七歲,突然將婦人的丈夫給一刀捅死,然後遁入了山林。這是2002年的事情了,在神農架林區附近,流傳甚廣。經常有地方聽到這個傢伙的傳說,因為他打扮行為像猴子一般,所以別人都叫他「猴孩兒」,說是猴子生的孩子——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的母親三年前還來我這裡請求過幫助……


  我撿起地上的那兩節斷了的手指,粗大,上面全是厚厚的老繭子。


  這個雜種倒是跑得夠遠的,居然橫跨大半個林區,從北邊跑到南麓來,他到底是什麼目的呢?不過,不管怎麼樣,小叔的斷臂之仇,都是要報的。


  我不是聖人,還學不了如來「以身飼虎」的境界,有仇怨,那必然是要報復,不然心中不爽利,憋屈得很。


  說完這猴孩兒的來歷,萬三爺眉頭皺起,說趕緊回營地去看看,萬勇他們雖然有槍,但是說不定應付不了這些。想到營地里那些老弱病殘,我們心裡就著急,李湯成這些萍水相逢的傢伙也就算了,倘若萬勇、趙中華他們幾個出了事,可是萬萬了不得的。


  我們把地上四具狼屍給紮起來,然後拖著往回趕去。


  回去的時候,天上終於沒有再下雨,我們顧不得地上泥濘,奮力往回跑。我鞋子里濺進了些泥漿,走路的時候滑膩得很,讓人難受。不過一路上除了幾個縮頭縮腦的松鼠外,倒也沒有再見到任何有威脅的生物,這種詭異的安靜反倒讓我們更加不放心。匆匆忙忙趕回營地,遠見那草甸子上的帳篷依舊在,然而我們走近的時候,發現外面的東西一片狼藉,而帳篷裡面則不見人影。


  連堆放在下坡處的兩具屍體,都沒有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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