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苗疆蠱事5(45)
視線終於開始逐漸明朗起來,依舊是白色,但是所有的景物都開始露出了隱約的輪廓,我使勁甩頭,然後瞧這左右,那些密密麻麻、恐怖的陰兵,一個也沒有瞧到,全無影蹤。
它們……竟然是給萬三爺一招暴斃了嗎?
正當我努力四處找尋的時候,左肩突然被一隻毛茸茸的手給搭上,一股腥風從我的耳朵邊吹來。
呼——
我不敢往後瞧,下蹲,感覺一大坨冰涼僵硬的肉體貼在我的脖子上,滴滴答答的汁液就落在了我的臉上。那種死人的腐臭氣息一下子就貫通在我的腦門上,嚇得我猛地縮著脖子,然後往地上滾去,不讓他咬我。好在這個時候,一道繩索橫空飛來,將朝我咬來的狐狸給拉扯住。
我們緊緊相連,狐狸拉扯著我,繩索則拉扯著狐狸,雙雙僵持在一起。
終於,我感到世界恢復了清明。
寂寥的蒼穹下,無邊的黑暗中,一個僵直恐怖的死人將我緊緊抓著,他手上的指甲足足有一寸長,又黑又硬,手指上全是粗粗的絨毛,跟電視上的狼人一般。我將距離拉開一些,扭過頭來的時候,他喉嚨里發出了沉悶的叫聲,不知道是剛才那耀如白日的光亮,還是現在的這系鈴紅繩,讓他難受。
我弓著背,像煮熟了的河蝦,猛地一彈,終於掙脫出他的摟抱。
當他再想撲將上來的時候,一根棍子攔住了他。
雜毛小道喘著粗氣,使勁兒一彈,將這個傢伙的前沖之力給驟然擋住,然後伸手將我扶起來。我看到他的臉上也滿是淚水,合著泥漿滑落,接著我笑了,因為萬三爺和趙中華終於趕到了。系鈴紅繩的另一端,緊緊握在萬三爺的手上,我不知道他剛才那一招,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是也不妨礙我心中油然生起敬佩感。
到底是和鬼魂打了大半輩子交道的老辣之輩,即使已經過了古稀之年,萬三爺也是如此厲害。
終於,我們四人對中間的這狐狸,形成了合圍之勢。
從千軍萬馬到孤身一人,時間僅僅過了十幾分鐘,形勢陡然轉變。狐狸依舊兇猛如初,然而萬三爺卻沒有再給他逞凶的機會,手中一抖,那紅繩便如同鞦韆一般晃蕩。他口中高喊「鬼靈」的名字,一道黑影閃出,將失去抵抗力的狐狸由腋下往上斜斬一刀,分作兩截,漫天的血霧噴濺四射。
Chapter 18 乖朵朵,好東西想好姐妹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覺渾身乏力,筋骨酥軟得不行。
這一晚上的經歷,實在是太讓人心驚膽顫了,特別是那個來歷不明的惡鬼。它的出現,讓我對鬼魂之物,額外地產生了一些敬畏:以前有虎皮貓大人在身側,又有金蠶蠱與朵朵護身,我便對這些聚散無常的能量化產物,視若土雞瓦狗,有些瞧不上它們。
然而這個惡鬼卻讓我數次在生死邊緣徘徊,倘若一個不小心,必然魂歸幽府。
雜毛小道沒有趴下,他拄著自家的雷擊桃木棍,擺了一個帥氣的姿勢,不斷地念叨著,說要不是他這桃木劍沒有煉製成功,殺這跳樑小丑,何需費這多般勁?我躺在草地上哈哈大笑,卻沒有力氣跟他鬥嘴。往日雜毛小道可沒有這麼啰嗦,他之所以說出這一番話,無外乎是覺得萬三爺「搶怪」了,讓這位道長在往後吹噓的時候,又少了些許底氣十足的談資。
萬三爺並不在意,畢竟從一開始最艱難的時候,把那傢伙給拖住的就是我們。他是個實用主義者,故而並不在意這些,哈哈大笑,雙手並沒停歇,不斷像揉面一樣在空中晃動,最後平攤雙手,右掌上面有三滴滾圓不相容的銀色水珠,滴溜溜轉動,裡面蘊含的冰寒之氣,讓人動容。
萬三爺把這銀色水珠遞到我的面前,笑吟吟地說:「此乃鬼魂在與陰風洗滌的鬥爭過程中,凝結出來的清靈之氣,對於同性屬陰的靈體來說,是大補的材料。我見你養了一隻可愛的小鬼,便給你吧?」
既然是對朵朵有利之物,我自然不會拒絕,一邊說這怎麼好意思呢,一邊趕緊將朵朵呼喚出來,讓她吸收,生怕萬三爺後悔。
朵朵出來之後,先是規規矩矩地叫了一聲「爺爺好」,然後用肥嘟嘟的小手接過那銀色水珠,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舔,彷彿嘗到了莫大的美味,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兒。她小心翼翼地將一滴喝掉,整個靈體都散發出一種淡白色的氤氳光澤。望著手心處剩餘的兩粒銀色水滴,朵朵突然抬起頭來,問我可不可以幫她收起來?
我說可以,不過為什麼呢?
朵朵笑靨如花,臉上流露出一種幸福的滿足感,眼睛璀璨若星辰。她說這水滴太好吃了,剩下的,一滴留給小肥肥,一滴留給小妖姐姐……我的心中一酸,這小傢伙——小妖朵朵已經離開了我們,然而在朵朵小小的心靈世界里,卻從未離開過,但凡有什麼好東西,都會想念。突然間,我莫名地懷念起了那個倔犟、但是又心地善良的小狐媚子,想到她得意洋洋的笑容,不屑一顧、意氣風發以及懷帶有醋意的橫眼一瞪……
小妖朵朵,你在哪裡?
我心中苦澀,從懷中把上次蚩麗妹送的粗瓷瓶掏出,然後將朵朵手心上的銀色水滴給收起來,臉上擠出了些笑容,說好的,到時候給他們一起吃。
當我收起銀色水滴的時候,李湯成等人已經從山洞裡跑了過來,見到地上分成兩半的狐狸,都感覺到極度意外。李湯成老成持重,倒還好些,只是渾身顫抖;小俊瞧見了,不由得悲從中來,跪在地上大聲哭泣著,喊著叔,你怎麼就這樣死了……
這是一個以親情為紐帶的家族式盜墓團伙,成員皆是同鄉的親戚好友,故而感情十分深厚,並沒有我們所想象的那麼淡薄——壞人也是人,是活生生、真實的人,而不是電視劇里的臉譜人物,冷血無情,只以利益為重。除了平日的盜墓行為外,他們有著自己的歡樂、自己的痛苦、自己的小心思。
兩人悲慟一會兒,我們卻早已收拾妥當。在剛才的爭鬥過程中,作為主力的四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傷,特別是我和雜毛小道,更是傷痕纍纍,雜毛小道隨身攜帶的百寶囊中有些備用的膏藥,萬三爺本身也懂醫道,自然隨身也帶了一些,於是彼此交換,開始給對方上藥。
我之前被那猴孩兒划拉的一刀,草草處理,後來又被陰兵陰氣凝聚的兵刃割裂四道口子,分別在左胳膊、左大腿、背部兩處,胸口還中了好幾拳,內傷倒是有金蠶蠱幫我抵禦,外傷肥蟲子因到處流竄一時間也照顧不來。那陰氣侵蝕的刀傷十分險惡,竟然還有阻止傷口凝結的古怪功效,讓人鬱悶。
要不是有肥蟲子在體內做救火隊,估計我早就流血而亡了。
萬三爺、趙中華和雜毛小道都盤腿坐著,用意念將陰氣給逼出體內。敷好葯,但是效果並不佳,萬三爺說他過來的時候,曾經在不遠的路上見到幾味藥草,對治療這種陰氣侵蝕的傷口十分有效,他去採摘一些過來,給大家煮碗葯湯喝。
我們勸說不用了,差不多可以了,用不著那麼麻煩。萬三爺不肯,執意要去,說大傢伙都受了傷,他心裡過意不去,再說那幾味葯是特效藥,服用之後,傷口很快就會癒合的。
趙中華想站起來陪著去,但是他的大腿處也有兩道傷,反倒是萬三爺僅僅胳膊受了一道小傷,於是在萬朝新的護衛下,朝著山路那邊行去,而我們則返回山洞,將積留的乾柴生起,點燃篝火。
不知出於什麼考量,李湯成他們居然還有備用的裹屍袋,他和小俊兩人將斷成兩截的狐狸塞進袋子中,然後把袋子拉到了山洞的最深處,將狐狸和豆子爺、三步釘的屍體放置在一起。忙完這些,一身血污的兩人跑到生好的篝火前烤火,然後又給大腿受傷的楊津弄了些吃的。
逐漸旺盛起來的熊熊火焰,將剛才那一場殺戮帶來的陰森和寒冷全部都驅走,蜷縮著身子坐在火堆旁邊,熱氣將我身上的露水和汗液蒸騰起來,有淡淡的薄霧生成。忙完的李湯成用尊敬的目光注視我們這幾個傷員,對著累成了土狗一樣的雜毛小道說:「原來蕭道長竟然是如同龍虎山青虛道長那般的神仙中人,失敬了,失敬了!」
雜毛小道擺擺手,說什麼神仙中人,不過就是個紅塵中碌碌無為的過客而已。
他說得十分裝波伊,旁邊的李湯成、小俊和楊津又是一陣驚嘆聲,接著開始慶幸起昨日沒有與我們刀兵相見的決定來。雜毛小道是個洒脫的性子,最喜歡逗弄旁人,見三人心生敬仰,便開始跟他們普及起所謂陰兵借道的事情,並且將之前的故事隨手拈來,與之佐證,使得三人讚歎連連,頓時覺得面前這個短寸頭男子的形象,無比高大。
烤了一會兒火,身上潮氣漸消,趙中華突然臉色變得凝重,朝著在外面放哨的萬朝東喊,問他恩師回來沒有?萬朝東說沒得,外面黑漆漆、霧蒙蒙的,並沒有看見人影。
見趙中華捂著傷口霍然站起來,一直蹲坐著的萬勇抬頭問有問題嗎?
趙中華說有些奇怪,他知道師父說的草藥那地兒,就是在那幾棵高大橡木樹下的次生林中,離這裡不到十分鐘的距離,而現在都已經過了二十來分鐘,卻連一點兒迴音都沒有,只怕是出事了。
萬三爺出去的時候,還跟李湯成借了一把黑星手槍,萬朝新也有一把三筒獵槍,但是溝子里並沒有槍響傳過來,而且萬三爺所養的那鬼十分厲害,自然能夠照應他們,所以我們並沒有太多的擔心。然而見掌柜的如此說,我就想到白天遇到的那個猴孩兒,也有些慌神了——倘若那傢伙潛伏在叢林中,暴起襲擊,一擊必殺的話,很有可能得手。
不過即使再驚慌,經歷過了一場生死大戰的我們,並沒有立即出去尋找。
這一方面是因為相信萬三爺,一方面也是在做準備,剛剛趁著這篝火,萬勇給我們熬了一鍋黏稠的糊糊,腹中空空的我們喝了一些,然後燃起火把,讓受傷有些重的雜毛小道在此留守,而由我和趙中華、萬朝東三人,前去找尋萬三爺。
我們才剛剛走到剛才陰兵出現的小徑,便見到淡薄如紗的道路盡頭,出現了兩個緩慢的黑影。上前一瞧,正是萬三爺和他的侄孫萬朝新。
我們趕緊上前,趙中華跑過去攙扶住他師父,先是問候一番,然後問怎麼回事?
萬三爺臉色鐵青,手上抓著一些藥材,指著山洞那暖黃色火光,說回去再說吧。於是我們將凍得僵直的兩人攙扶回了山洞,萬三爺把采來的草藥遞給萬勇,囑咐他熬成藥湯,然後坐在了篝火旁邊,看著一臉焦急的我們,沉聲說道:「諸位,告訴你們一個不好的消息,我們迷路了……」
切……
我們都鬆了一口氣,說無妨,能夠回來就好了。不過,多走一段路,倒是累著您老人家了。雜毛小道面色凝重,盯著萬三爺的眼睛,緩慢地問道:「三爺,您的意思,是不是這溝子里有古怪,說不定,我們就出不去了?」
萬三爺沉默了一下,然後點頭,說:「是,我們剛才出去了一趟,發現不遠處的桃花林已經不見了。據我推測,有人在這裡做了手腳,想要將我們困死在黑竹溝里。」
Chapter 19 施絕技,燃陽問神查蹤跡
萬三爺帶回來的消息,讓我們的心情一下子就落到了冰點。
凌晨三點,在那薄霧連綿的夜裡,我們商談了一番,也沒有什麼好主意,苦守在這篝火旁邊,疲憊便如同潮水,慢慢爬上了心頭。我有些困,就沒有再參與討論,喝了那苦得想吐的葯汁后,昏昏沉沉睡去。次日醒來,發現洞口外面一片白茫茫,可視距離不到十米,再遠一些,就變成了一片混沌。
雜毛小道在洞口坐著,一直在給他那柄血虎紅翡玉刀打磨,一夜如是。
我問他望著遠方幹嘛呢?他說在等虎皮貓大人過來救駕。
我這才想起來,那隻肥母雞自從昨天中午說去找萬朝安之後,就再也沒有露面了。
大家陸續都醒了過來,看著外面那大霧瀰漫的天氣,不由得嘆息。李湯成等人在整理行李,然後還嘗試用無線電通話機,聯絡外面的同伴。我問李湯成這是要幹嘛?他回答我,說他們要離開了,出了這道溝子,匯合同伴。回到家鄉去,種種地,做點兒小生意,不再干這種營生了。
我指著外面的景象,說:「你們能夠走出去嗎?」小俊插話,說沒問題,他記憶好得很,不會走錯的。
我有些奇怪,昨天我們在討論迷陣的事情,他們三人是聽到了的,怎麼一夜過去,竟然會下決定,獨自離去?
雜毛小道問他們為何不和我們一起,李湯成反問,說:「你們現在要出谷不?是的話,我們一起走,找人的話,還是算了,這裡太邪門,我們都是普通人,不敢再在這裡湊趣了。」
我們齊刷刷地望向萬三爺,老爺子白色的鬚髮上面還掛著晨露,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朝安他父親是我徒弟,是我一手帶上道的,現在在外面幫國家辦事,他家裡,自然由我來幫忙照看。他的兒子,我一定要幫他找到的,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又有什麼臉,去面對他呢?你們誰要離開,自便,我不留。」
他說得斬釘截鐵,我聽著,被他話語中那濃濃的師徒之情所感動。認識萬三爺這幾天,老爺子話並不算多,也不怎麼跟我閑聊,但是言必有物,看得出來,他是一個極重情誼的人。
所以,萬三爺十分受人尊敬。
我們都沒有說話,李湯成淡淡地笑了笑,說果然如此。
他沒有再說其他話,但是這種態度,讓我們心中有些不爽,彷彿我們想把他們硬綁上自己的戰車一樣,也不想一想昨天是誰救了他們。萬三爺沒有說話,雙手靜靜地結繩,編著紅線,顯然已經默認了他們的離去。李湯成跟雜毛小道和我說起,那三具裹屍袋中的同伴,先暫時擱置在這裡,他們會在今天或者明天,找人回來抬走的,請我們幫忙照看;同樣,有什麼口信或者物資需要帶的,儘管開口。
萬勇便讓他們去村子里報個平安,其他的倒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