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苗疆蠱事8(39)
Chapter 6 白露潭的自白
此話說完,我身後的鐵門便吱呀一聲響,因為角度的緣故,我看不到,只感覺有一個人,朝著我緩慢走來。
我含恨冷笑,說你們現在就準備不要臉了嗎?在這個年代,還想用刑訊逼供這一招不成?
張偉國笑了笑,說怎麼可能。我們堂堂國家機關,怎麼可能會對你刑訊逼供呢?不過你也知道,在我們這一行裡面,確實是有很多門道,能夠讓人說實話。所以呢,你就配合我們一下,把當時的真相都說出來吧?他這話說完,我便聽到身後那個男人在輕笑,說陸左,你自謂金蠶蠱王,百毒不侵,卻不知道這香酥散,你是否扛得住?
我一聽這聲音,頓時就感覺一陣陰寒,從尾椎骨沿著脊柱,一直爬到了頭皮頂上。這個傢伙,居然是吳臨一?這老王八,不但沒有被趙承風抓起來,而且還直接參与了對我的審訊?
這是什麼概念?這個最有可能是鬼面袍哥會四號人物的傢伙,對我可是恨之入骨,我若入得他手,不死,也定然會脫一層皮的。而且更加讓人擔憂的事情是,他對蠱毒很有研究,倘若真的將肥蟲子從我的身體里逼震而出,將肥蟲子拿來做實驗的話,我豈不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我的驚詫還沒過去,便感覺到頭頂上,灑下來一種類似於硫磺,而又很腥膻的藥粉,鋪滿了我的臉,往我的鼻子裡面鑽去。
我想起了他剛才的話,香酥散。對了,「十二法門」裡面有記載,這是一種苗疆巫醫的藥劑,主要是採用山間癩蛤蟆,也就是蟾蜍陰處的皮製成,添加各種毒物,能致幻,讓人說出心裏面真實存在的話來。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被人下這種歹毒的藥粉。要知道,這玩意如果使用過量的話,會導致人變成白痴的。
我屏住呼吸,然而並不能堅持多久,終於感覺到鼻頭痒痒,忍不住打了一下噴嚏,鼻腔裡面頓時吸進了好多。瞬間,我感到自己渾身發麻,腦子好像在飄,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我身邊的幾個人在對話。張偉國好像在問吳臨一藥粉的效果,而吳臨一則拍著胸脯保證,說既然茅真人請來了避蠱神符,他體內的金蠶蠱縮回本源,那麼此刻的他,必然就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普通人受了這藥粉,短則十幾秒,長則一分鐘,就會進入完全放鬆的狀態,問什麼,說什麼,所有的秘密,都會一股腦兒說出來的……
聽他說著,我的感知越來越晃,越來越晃,彷彿有人在天邊叫我。再之後……再之後便沒有我了,我失去了所有的知覺,意識像混亂的野馬,狂奔不羈。
當我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臭烘烘的床上,身上蓋著的被褥,有很濃重的霉味和臭腳丫子散發的那種恐怖怪味。我試圖掀開被子,卻發現自己的雙手,都被手銬綁在了床的兩邊,而雙腳則被沉重的鐐銬給鎖住,整個人擺出一個「大」字,躺在床上,不能動彈。
我的腦門上,依然貼著那張符籙,它像長在了我的額頭上面一樣。
我吹了幾口氣,就放棄了。我雖然只是一個剛剛入門的畫符者,但是也知道,高級的符籙,是可以死死吸在人體上的。那不是一種材料的技術,而是純粹的符文語言,所依持的是上面所蘊含的法力。我腦袋疼得厲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做了什麼手腳,一想起是吳臨一那個老烏龜在我後面搞的鬼,我就心虛,不知道事情的進展,到底怎麼樣了。
我試圖動一動,然而被鎖得死死,根本就沒有什麼活動空間。長期的手銬腳鐐穿戴著,使得我的四肢發麻,根本就沒有多少力量。肚中飢餓,從胃袋的收縮來看,我陷入沉睡的時間,一定超過了十二個小時。
我開始無比懷念起往日的時光來,在東莞開事務所養傷的日子,在家中悠閑的時光,還有沒有被外婆下金蠶蠱時,那種整日忙碌、為了賺錢養家而辛苦的日子……幾個朋友、一頓美食、心愛的姑娘,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地讓人懷念。
然而此時的我,卻如同一隻蛆蟲一般,躺在熏臭的床上,動彈不得。我不由得想起了當日在緬甸大其力街頭,見到古麗麗時的場景。如此的憋屈,讓人忍不住怒吼。
不過這所謂的苦難,嘗過了之後,我的心智終於開始堅強了一些,知道自己各種緬懷和回憶,都只是懦弱的表現。此時的我,應該努力讓自己強大一些,也好在接下來的進展中,不至於被身體拖垮。我開始凝神靜氣,三條經脈齊走,將剩餘的那一點點暖流,行氣運遍全身,努力讓發麻的部位,開始回血。
這樣堅持了差不多一個鐘頭,我聽到有響動,鐵門哐啷響,有一男一女在門旁邊對話,過了一會兒,有人走了進來。沒多久,白露潭那憔悴而柔美的臉龐,出現在了我的視野里。
驟然看到這張我見猶憐的臉孔,本來已經很淡定的我,突然身子就綳得挺直,瞪著憤怒得噴火的眼睛,大聲叫罵道:「白露潭,你這個賤人,你居然還敢來見我?」
聽到我的污言穢語,白露潭的眼圈頓時就紅了,兩行清淚,從她那水潭一般清亮的眼睛中,滑落下來。她抽泣了一會兒,哽咽地說道:「陸左,我知道你很恨我,但是我還是求他們讓我過來,見一下你。其實我也不想這麼做的,但是如果我不把你陷進來,他們就要拿我,去頂楊知修的怒火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家裡面,還有三個弟弟妹妹,他們都還小。我們家好窮的,我從小到大,到了十八歲,都沒有穿過一件新衣裳,後來成了落花洞女,才有了第一件。我窮怕了,不想我弟我妹他們再受苦了。我若進去了,他們就沒人管了。所以,我沒辦法……」
我看著白露潭那委屈的模樣,咬著牙,說,難道就因為這,你就可以隨意誣陷我嗎?
白露潭搖著頭,哽咽地抽泣:「我也沒有辦法啊,我也沒有……」說著說著,她顯得十分內疚,淚水雨滴一般地掉落下來,將我的手臂都打濕了。我盯著白露潭,直勾勾地,說,小白,看在我們以前的交情上,告訴我,到底是誰在整我?趙承風,吳臨一,還是楊知修,還是別的我不知道的角色?告訴我!不要讓我做一個不明不白的糊塗鬼……
白露潭停止哭泣,用手擦乾眼角的淚水,說,陸左,你放棄吧,他們太強大了,並不是你能夠抵抗的。而且你已經在審訊記錄上面簽字畫押了,鐵案已成,是不可能再翻案的了!還有,你的朋友蕭克明,已經被他們的人監視起來了,他是不可能過來救你的了。
聽到白露潭這話,我心中莫名一陣晦暗,憋著的那一口氣泄了,再也沒有提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喃喃問道:「那麼……我接下來所要面對的,就是一顆子彈,結束我罪惡的一生了?」
白露潭搖頭,說,怎麼會?接下來,你將會和鬼面袍哥會的餘黨,一同押送到白城子監獄服刑。在那裡,他們答應我,你將會得到好一些的待遇。放心,你不會受太多苦的……
我看著白露潭這清麗中又帶著一些嬌媚的臉龐,心中浮上許多說不出來的厭惡,閉上眼睛,說,你滾吧,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白露潭的聲音在那一刻突然凝住了。我閉著眼睛,看不到什麼,但是能夠感受到她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帶著一股香風離開了。鐵門緩緩關閉,沉重的響聲,敲打在我的心頭。我想起了白露潭所說的話,她告訴我,我已經簽字認罪了。想來這是我在昏迷后,遭吳臨一迷惑,被動了手腳。我心中冷笑,吳臨一這個混入組織內部的大賊,他還真的是不擇手段,不過就這東西,能夠成為證據嗎?
現代社會,無論是做什麼,都是要講法、講證據的,他們這麼做,早晚只會自食其果。
因為,總是會有正直不阿的人存在。
這個世界,正義是永遠能夠戰勝邪惡的!
我在那個小房間里待了幾日,再也沒有人過來看我,想來他們是封鎖了消息。到了第四天,有人過來領我,說是要帶著嫌疑人到法庭去,審判之後,直接押運到白城子。我並沒有被套上頭罩,走出層層鐵門之後,我看到了久違的太陽。押運人員里,並沒有茅老道,而是幾個不認識的高手。出了門,我看見了一個熟人,就是手托瓦缽的秀雲和尚,只見他煞是厭惡地看了我一眼,說走。
旁邊幾個彪形大漢立刻走上來,把我推上了防護森嚴的押運車裡。
Chapter 7 陪你走天涯
這趟被押運的,除了我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傢伙,他坐在我對面,不停地拿眼睛盯著我瞧。
我本就心情煩躁,被這土賊瞧得心裏面滿不自在,於是沖他大聲吼道:「看,看你娘咧?」
那個土賊被我一通罵,先是一驚,然後哈哈大笑起來,戲謔地說道:「哎喲,你不認識我了啊?想當初,你在洞子里神猛得很,仗著跟那頭老殭屍的關係,弄死了大爺,還將我們這一伙人全部都給帶出了山腹,卻沒想到,最後還是落得如我一般的下場。怎麼樣?世事無常吧?」
聽他這一番說辭,我不由得想起來,這個土賊,不就是洪安中最後帶出來的那個活口么?
能夠在那場合,還陪在張大勇身邊的,想來都是他的心腹。只是過了這麼久,都還沒有將他給審判,還要和我一起湊上法庭呢?我心中有些疑慮,但並沒有搭理這個傢伙,而是打量四周。我們待著的這後車廂,是特製的,窗口都焊著牢牢的精鋼,然後用布簾蓋著,偶爾有一絲光線透露出來,讓人知道這是白天。在前面的隔間里,有兩個全副武裝的軍人,正持著手槍,子彈上膛,全程盯著我們。一旦我們有異動,警告無效之後,他們是可以隨時將我們擊殺的。
我看到秀雲和尚了。他也在欄杆外面安坐,閉目而眠,似乎是睡著了,然而我卻能夠看到他眼皮下面的眼珠子在動,似乎在練著什麼功,氣息吞吐不定。剛才交接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完全忘記了與我並肩作戰的友誼,這樣的表現,讓我心中很不爽快,不過想一想,也釋然了。
畢竟我現在成了一個殺人犯,而且死者還是茅山話事人楊知修的外甥。
避嫌,這件事情總是要做的。
因為看不到外面的景況,我坐在後車廂里,也不知道自己將要前往何方。這種心無所依的感覺,讓我有些難受,空落落的。不過這車內,比起我之前待的房間來說,環境要好一些,我儘力伸展四肢,讓戴著手銬腳鐐的手腳,不那麼難受。
我對面的那個土賊不停地聒噪,諷刺我,彷彿要把自己受到的所有苦難,都推到我身上來。見到別人比自己更慘,他開心得要死,渾然忘記了自己此刻的處境。
被關押了幾日,我的心態已經被磨礪得堅毅如鐵了,所以並沒有多在意,而是一直在腦子裡面,推演各種關係和隨機概率,並且想著一會兒到了法庭,我要如何向法官,證明我的清白。我始終相信,邪惡是戰勝不了正義的,任何人,都不能夠一手遮天。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那土賊早已經閉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巴,車子在平靜地行進著。突然,有一聲巨大的震動,從車壁處傳來,然後我聽到了轟然的撞擊聲和急速的汽車剎車聲。
當這一切驟然發生的時候,我和我對面的那個土賊被慣性給控制,摔倒在地。不過我們兩個的手都被銬在了車壁上面,這一拉扯,手腕處立刻痛得要死。我這些天來,手銬腳鐐是必備的,使得手腕處全部都是青腫,這一下,疼得我哇哇叫。
不過我們難受,車廂前面的人也不好受,我摔倒在地,看不到什麼,但是聽到前面一片混亂,車終於剎住了,嘈雜的聲音傳過來,有人慌張地大叫怎麼了、怎麼了?
沒有迴音,又過了幾秒鐘,我聽到有玻璃破碎的聲音,這是被拳頭擊碎的,然後又有打鬥聲傳來。沒有槍聲,我努力站起來,想往前面看,結果車體又是一陣搖晃,轟隆,整個車廂都被掀翻了。我天旋地轉,對面的那個土賊也壓在了我的身上來。
我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聲呼喚:「陸左哥哥……」
我睜開眼,只見小妖出現在了我的眼前,她的手往我的手腕處摸去,冰涼涼的,讓我青腫的手腕好受了一些,骨頭也不再疼得那麼厲害。接著,我聽到「咔嚓」一聲響,手銬便打開來了。我當時的心情並不是驚喜,而是擔憂,我拉著小妖的手,急迫地問道:「你怎麼來了,這事情可開不得玩笑啊?」小妖彎腰給我解腳下的鎖鏈,見我如此激動,也來不及解釋,說,先離開,我們回去再說。
我想也是,努力站起來,然而腳下一緊,鬼面袍哥會的那個土賊抓著我,大聲喊道:「大哥,大哥,帶上我吧。小弟高雄,一定鞍前馬後,做牛做馬來報答您的恩情。」
我當時的心情亂糟糟的,不過在此之前,我其實也有料到我的小夥伴們,在最無奈的時候,會鋌而走險,走出這一步。既然我能夠想到,對方未必不知曉,那麼極有可能,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就是趙承風他們收買的暗子,我哪裡敢帶這麼一個地雷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