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苗疆蠱事8(47)
Chapter 19 初戰茅同真
茅同真有類似於紙甲馬之類的神行工具,在我們翻過一道山樑,然後準備衝下那個山坳子的時候,我聽到身後有一陣惡風席捲而來,回手一劍,便感到一陣巨力狂涌過來,身子失去平衡,滾落在落葉腐質層上。
我可不敢待在原地,一落地,便立刻往旁邊滾動。果不其然,我剛剛翻滾到另一邊,一雙藏青色的布鞋就踩到了地面上。砰,一聲悶響,地皮顫動,我翻身而起,但見一道金光,撲面而來。我不識此物,條件反射地往後面退,幾步之後,定睛一看,才發現這是一根包銅的木棍。
我聽雜毛小道曾經說過,茅山道家法器五寶:刺球、七星劍、銅棍、鯊魚劍、月斧。這銅棍便是其中之一。此棍身上,釘有一百零八支銅釘,共分成八排排列,其中四排每排有十三支,另四排每排十四支,每根釘的帽處,還綁有把每個釘串聯在一起的紅綢線,此乃乩童降身後使用的法寶。
沒想到,之前雜毛小道說他這師叔修的是陽神出竅之法,竟然就是乩童降身的門道。
我的鬼劍,主體是槐木,上面鍍有精金塗覆層,而這銅棍的主體,也是木質,只不過一百零八支銅釘打入,沉甸甸的,與我的鬼劍拚鬥,佔盡上風。而且俗話說得好,拳怕少壯,棍怕老郎。茅同真一輩子的工夫都在練這棍法,自然是凶煞得厲害,雖然沒有見他那乩童降體,但是其凶戾,並不比尋常角色差。
出身茅山,用的是銅棍,茅同真自然是別有一手。只幾下,我的鬼劍與茅同真的銅棍交手過後,便劍身翕動,不斷作響,顯然是抵受不住上面傳遞過來的巨大力量。
我的腳步紊亂,在第三次交手中,茅同真一棍反撩燒天,將我護住中門的鬼劍挑開,然後右手陡然長了幾寸,袖裡藏棍,一下子,就擊中了我的心口。他這力道,幾乎是想要給我的身子來一個對穿,然而偏巧不巧,這棍子的尖端,頂到了我胸口的槐木牌上。
此物雖非法器,但是取自東莞環城河的一棵百年老槐,根骨堅硬,而這銅棍也只是鈍器,故而我只是又飛了起來,朝著山坡下滾去。
正在前面抬著雜毛小道奔跑的小妖見到,頓時一陣火大,叫朵朵照顧好雜毛叔叔,然後一聲厲喝,折身沖了回來:「好你個老雜毛,敢欺負陸左,吃小娘一拳!」
那茅同真見到小妖攜了怒氣前來,不慌不忙地冷笑一聲,唇上的兩撇鬍鬚抖動了一番,手上也不停,射出四道五方令旗,分別鎮住了東南西北四個角落。剛一穩定,便有四股昏黃色的氣息鏈接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個方圓三十米的獨立空間,將我們與周圍隔離。在這空間里,那昏黃色的光芒一直在閃耀,幻化出一種暈暈欲睡的效果。
小妖一拳打在茅同真迎上來的銅棍上面,手上頓時一陣搖晃,彷彿受到了很大的傷害。翻身到我的旁邊,望著這四周的境況,眉頭蹙起,冷冷地問道:「四相封魔陣?」
茅同真驚訝了一下,笑了,說,哎喲,你這個小妖精,倒還真是蠻識貨的,這正是我茅家的不傳之秘,三茅祖師流傳下來的四相封魔陣,隨時隨地都可以布置的陣法!怎麼樣,怕了吧?
我冷笑,說,好大的血本,你這四相封魔,黃津津的像坨翔,有啥厲害的?茅同真一副你好沒有見識的模樣,居然耐心給我解釋起來。所謂四相,乃東方蒼龍、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四大鎮天神獸組成。我這布陣的令旗,乃先賢所授,待貧道演化一二,讓你瞧瞧厲害!你看我這蒼龍……
茅同真追了我們幾天幾宿,竟然起了逗弄我的心思,不過我哪裡想聽他廢話,待他剛剛準備發飆的時候,天空突然颳起一道狂風,一泡熱騰騰的鳥翔,灑落在他這把繪製得惟妙惟肖的東方蒼龍青色令旗上,這迷濛的空間,頓時就裂開了一處縫隙。
我早就等待虎皮貓大人前來增援,見空隙一產生,便也不跟這老道閑扯,拉著小妖,轉身便跑。我身後的牛鼻子老道氣得哇哇大叫。本來準備了很多裝波伊的話語,結果我這觀眾一走,他老人家又不能像郭德綱早年那樣,對著空氣也能講半天相聲,故而悻悻地去四處拔那令旗。瞧見蒼龍令旗上面那一泡新鮮的鳥翔,不由得仰首望天,去尋找那個破壞自己法陣的傢伙。只可惜,虎皮貓大人早就已經展翅高飛,深藏功與名,不知蹤與影了。
我接著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山坳子下面逃去。經過剛才一耽擱,遠處的槍聲越來越近了,如此這般追逐下去,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逃脫得了這腳程飛快的追兵。
唯有跑,拼盡全力,讓自己盡量離那個可怕的牛鼻子老道,遠一些……茅山宗果然是人才輩出!雜毛小道棄徒身份,已經能夠奔東走西了,而黃鵬飛也是強勢狠厲,再加上這個手段頻出的茅師叔,僅僅出來三個人,個個高手,就讓人刮目相看。這便是底蘊深厚的名門正派,只不過當他們與我為敵的時候,我的心中只有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有這本事,朝著鬼面袍哥會、朝著小佛爺使去啊?
那個客老太,罪大惡極,也沒見到動用諸多人手,以及直升飛機到處抓捕啊?怎麼到了雜毛小道和我這兒,就擺出了這般好萊塢的陣勢來呢?這個世界,能不能稍微公平一點兒啊?如此這般,吃相未免太難看了吧?
然而茅同真並沒有聽到我心中的各種怒吼,他依然在我們身後追逐著,越來越近。
小妖終於火了,回過頭來,朝著一直緊跟著自己的火娃大聲說道:「火娃,點燃他吧!」
這是小妖第一次對火娃,說出這般直接而戾氣的話,這隻焱騾蜈蠱一聽聞,立刻興奮起來,扇動一對翅膀,朝著茅同真嗡嗡飛去。見到這放火的慣犯,茅同真顯然並不著急,他手中的銅棍一抖,口中念念有詞:「雲篆太虛,浩劫之初,乍遐乍邇,或沉或浮——疾!」
這一句話念完,頓時有一道金光射到了火娃的身上,那隻氣勢洶洶的黑殼甲蟲,居然停止不動了,然後緩緩地轉過身來,火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們。
小妖大叫一聲說,不好了,這個小畜生,讓人家給迷惑了,這回,它要燒的是我們了!
果然,茅同真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說,果然不錯,是個好東西,既然想把我燒成蠟燭,那麼,你們自己先變成一團灰燼吧!
這話一落,火娃便閃耀著紅光,朝我們直撲而來。早在耶朗祭殿中,從那二娘子的慘狀,我便知道發起飆的火娃不好惹,我們出手受限,茅同真這老牛鼻子卻肆無忌憚得很,於是我立刻轉身,又是狂奔。
如此一跑一追,我們來到了離那個傈僳族村寨兩里地外的一個山坳子。到了這裡,便見到一個幾十平方的小潭。這便是虎皮貓大人領我們過來的原因。
這潭水,是傈僳族村民居住在這深山中的源泉,之所以沒有毗鄰而居,而是採用竹筒接水的方式,或許是不想讓人類生存的煙火,將這一汪清潭給污染了吧?寨民們寧願讓它在靜靜的深山中孤立,默默地提供著生命的源泉,讓這個山寨,在這深山中,自由安寧地存在著。
在橫斷山脈南北數百公里的群山中,不知道有多少個這樣的寨子,在無人造訪的深山中,默默存在。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我們終於還是打破了它們的寧靜。對手雖然知道我們很能潛水,但是依然不曉得有天吳珠這種逆天的東西存在。然而茅同真卻有著驚人的直覺,他見到了水,見到了深潭,便再也不隱藏實力,雙足一錯,瞬間奔行了幾十米,出現在我的身後,將銅棍掄於空中,朝我後腦勺敲了下來。
這一招,專業術語叫敲悶棍,向來是劫道蟊賊的最愛。依茅同真這牛鼻子的勁道,我的後腦勺倘若中了,難保不會腦殼蹦開,白花花的腦漿子四處飛濺出來。
在那一刻,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無法形容當時的感受,彷彿預料到了一般,身子往後面撞去,一下子,就縮進了茅同真的懷裡,將他這兇猛一棍給化解了。兩個人滾葫蘆一樣,跌落在了潭邊。就在這個時候,虎皮貓大人從空中飛下來,翅膀一揮,火娃頓時失去了知覺,被扇飛到了小妖手中。
大人這回話倒不多,只說了一個字:「跳!」
它說得是如此狠厲果決,根本就沒等我反應過來,肥碩的身子就朝著黑黝黝的潭水鑽去。準備跳潭的我,后心中了茅同真一掌,一大口血,飛灑出來。
咕咚……
我們全都跌進了水裡,而茅同真則抱著手,在潭邊冷笑著。
他相信,我們終究還是會浮上來的。
他不急!
Chapter 20 不棄的溫情
多年以後,萬事硝煙盡,我和老胡早已經成為了朋友。某日他外孫女出嫁,我正好也在黔陽辦事,碰見了,於是就得了張請帖,去喝喜酒。席間,我們談起當日之事,老胡告訴我,說他到現在,還記得茅同真當時在潭邊的表現。
麻稈兒老胡是在我們跳入潭中的五分鐘后,跟隨大部隊趕到現場的。他看到茅同真、李騰飛還有吳臨一三個為首者,站在潭邊,望著寧靜的潭水發愣。老胡走上前,問,那兩個通緝犯到哪裡去了?李騰飛和吳臨一都瞧向了茅同真,而這老牛鼻子則指著潭水,猶豫地說:「兩個都重傷了,全部都跳到裡面去了。這潭深,但是不大,都已經五分鐘了。諸位瞧好,沒一會兒,他們應該就會浮上來了,到時候,若有反抗,全數射殺!」
那些跟來的戰士聽到這番話,都不由得緊緊握住了手中的鋼槍,仔細地對準了潭面,小心地瞄著。對於他們來說,在這潭水底下的,可真的是一夥凶人啊。就兩人,還有幾個妖魔鬼怪,把天都鬧翻了,動靜忒大,若是他們真的反抗,豈不是很可怕、很兇殘?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茅同真臉上的神色,也跟著越來越難看。十分鐘之後,幾乎就黑了。這種黑,是憤怒和驚詫集中的表現,倘若去演包青天,都不用化妝。
又過了五分鐘,茅同真看著早已回復平靜的潭水,嘴唇發抖,開始不自信地喃喃自語起來:「不可能啊,這不可能啊……他們兩個,明明都已經受了重傷啊,那小子,中了我一掌,還能堅持這麼久不上來,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李騰飛也終於知道旁邊的這個牛鼻子老道在忽悠人,他顧不得這冬日裡的潭水,寒冷清冽,幾乎如冰,悲傷地仰天長嘯一聲:「我的除魔啊……」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迸出來,接著,一個猛子,扎進了深潭中。
十分鐘后,濕漉漉的李騰飛在一干戰士鋼槍的瞄準下,爬了出來。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剛剛爬到潭邊,就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渾身濕漉漉的,瑟瑟發抖,半天,竟然也沒能說出一句話。
誰也沒有想到,這兩個受了重傷的傢伙,竟然如同那天從長江大橋一躍而下般,悄無聲息,無蹤無影了。長江波瀾壯闊,還可理解,但是這眼深潭,咫尺方圓,怎麼會這樣呢?莫非這人還能夠變成魚兒,遊走了?
而為什麼我們當時跳入深潭中的時候,茅同真並沒有使出任何手段阻攔,而是在潭邊苦等呢?
這個問題後來老胡也給了我答案。其一,是因為茅同真堅信這麼一眼小潭,不能翻出多大的浪。要麼淹死,要麼浮出來,他還有諸多手段,收拾我們。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出身茅山頂峰的茅同真,從小就不通水性。好吧,就是因為茅同真不通水性,使得我們的逃亡之旅,本來應該戛然而止的周期,再次延長。
而我們跳進深潭之後,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呢?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茅同真的一掌,凝聚了他六十多年來的巔峰修為,一掌印入我背,頓時有無邊力量狂涌。我堅持了幾秒鐘,當深潭寒水入體的時候,一激靈,不但沒有清醒過來,反而昏迷過去。倒是先前中槍,又被飛劍划拉的雜毛小道恢復了清醒。當我在一個濕漉漉的洞中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然在肥蟲子和小妖的治療下,恢復了一些精神,正握著臨來西川時大師兄托曹彥君送給我的那個青銅環,在研究。
剛剛蘇醒過來的我感到渾身燥熱難當,口中輕呼水,立即有一捧清冽的水移到我的嘴邊,是朵朵。這小丫頭用手給我捧來水,小心翼翼地一點兒一點兒喂我,雙眸晶晶亮,宛若天上的星辰。
見到我蘇醒過來,雜毛小道扭頭過來看我。
這是一個潮氣瀰漫的小溶洞,空間中一片黑暗,唯有火娃像螢火蟲一般,發出忽閃忽閃的光亮。這光亮昏黃,在我們旁邊蕩漾的水面映照下,我看到了老蕭蒼白的臉。他問我,你還好吧?我摸著胸口,感覺渾身好像一個大火爐,又如同快要散架的老爺車,不由得咧開嘴,慘笑說,你那師叔,掌力還挺猛!
雜毛小道點頭,說,是啊,那老牛鼻子練的是先天童子功,六十多年來,元陽未失。娘胎里自帶一股灼熱的先天元氣,這火能焚內力,也能焚修為,歹毒得很,也厲害得很,江湖人送匪號,「烈火真人」。他這人不壞,就是偏執,為人不近情面,在茅山宗十大長老裡面,人緣算是最差的。此番前來,是給楊知修當槍使了。
我咳了咳,感覺胸肺間火辣辣的,難受得緊,想起雜毛小道的傷勢,便問他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