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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苗疆蠱事9(3)

  雜毛小道布完陣后,並不說話,盤膝而坐,橫劍於雙腿之上,雙手結印,默默不語。


  看得出來,他的表情也是蠻凝重的,想來他也和小妖一般,對於在人家山頭上動土一事,頗為忌憚。強龍不壓地頭蛇。不過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的心中卻充滿了豪氣,彷彿這種自信是隨著功法,已經滲入到了我的血液之中一樣。這沒由來的自信,讓我興緻勃勃,提起鬼劍,舞動了兩趟,因為投入,汗出如漿,感覺筋骨通暢,一陣爽快。


  當我收住劍勢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有幾點星光,只能夠辨清楚眼前身後,更遠的地界,只是一片黑乎乎的模糊之色。我收斂身型,盤腿而坐。不知道過了多久,雜毛小道突然站了起來,他手中的雷擊桃木劍往前一揮,有風雷聲響起來。


  風聲浮動,獵獵作響,吹得我們的臉僵硬。


  我站直起身來,將鬼劍橫於身前,緩步退到場邊去。雜毛小道則踏著罡步,雷罰舞弄得四處劍光浮動,高聲作歌曰:「九曜順行,元始徘徊,華精塋明,元靈散開;流盼無窮,降我光輝,上投朱景,解滯豁懷;得駐飛霞,騰身紫微,人間萬事,令我先知……」此歌乃九星神咒,上應星辰,下通地理,是行走道門中人,與當地神魂溝通時的神訣,久久作歌,便能夠勾動山神野鬼,前來見面。雜毛小道自小學習茅山符籙,常常念經誦訣,就跟戲劇和唱歌的藝術家一樣,那是從小培養的基本功,融入靈魂中,天生練就一幅好嗓音。他這九星神咒,念的是茅山號子,音律歡快,朗朗上口。我這人因為變聲期的時候損傷了嗓子,聲音沙啞,唱歌鬼哭狼嚎一般,聽他這般念起,便覺得如同美樂,好聽得很。


  此經翻來覆去念了好幾遍,經文在山坳子里不斷回蕩,和著這山風與樹影搖晃聲音,沙沙聲響。


  然而幾遍下來並無效果。我一開始緊繃著身子,過了一會兒,便放鬆起來。


  閑來無事,我便默默聽著,學習這哥們的發聲方法。過了一會兒,我感覺到溫度驟冷,空氣凝重,身上好像掛上一層冰凌,如行水中。一隻手緊緊拉著我,我偏過頭,看見小妖略有些害怕地朝我靠近,到了此刻,我才明白,為何兩人會這般沉重。


  不過我依然還是沒有太多的害怕,將劍一橫,寧神靜氣,然後環顧,嘗試著用自己的感知,去體驗這如泰山壓頂的氣勢,是從何而來。當我小心翼翼地試探時,發現那壓力從四面八方,天上地下逼迫而來,讓人氣都難以喘過來。


  當雜毛小道念完第九遍的時候,突然有一個蒼涼的、雄渾的、威嚴的、恐怖的聲音,鋪天蓋地傳達到了我的耳朵里來:「是誰,打擾了我的沉眠?」


  所有的聲音在那一瞬間,都消失了,天地之間,只有一句話在反覆回蕩著:「是是是誰誰誰……」


  「打打打擾擾擾……」


  「沉沉沉眠眠眠眠……」


  只此一聲,好像有無數的巨雷,在我的腦海里炸響,不知不覺,我感覺自己的唇上痒痒,一抹,竟然流下了鼻血來。


  「咄!」


  一聲清喝隨之響起,像一道利劍,劈破了雷音籠罩的天空。


  雜毛小道一聲輕喝,然後用手指輕彈了一下劍脊。雖是桃木劍,然而一彈之下,有金屬聲,相伴的,還有隱隱的雷鳴。那聲裝波伊的聲音緩緩落下,不過還是在群山中回蕩,山呼海嘯,讓人心口發麻。我只覺得眼角餘光處,出現了一個黑影,扭頭瞧過去,見到一個矮小的身影,出現在我們正前方八米處,黑夜裡,一雙錚亮的眼睛,像貓,死死地盯著我們。


  這傢伙跟昨天與我劇斗的那個美少年形狀相似,不過這靈體凝結的濃度卻是要高許多,在那裡一站,淵渟岳峙,感覺就像一座山,壓在那裡。天太黑,我看不清它本來的面目,沒待它再次出口相詢,雜毛小道的雷罰就化作了一道直線,朝著左前方的鬼影斬去。


  「砰!」


  一聲巨大而沉悶的響動爆發,在雜毛小道的雷罰前端,有一面白骨製成的摺扇,擋住這一股氣勢。然後一道幽幽的藍色火焰,在相交之處,如蓮花一般浮現出來。


  此骨扇採用人骨所制,上面的白磷傳遞到了雜毛小道的劍上,立刻將整把劍都給點燃。也就是在這火焰中,我看清楚了那個矮小的鬼影。那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佝僂著身子,一臉的老人斑,嘴角緊抿,眼睛通紅,顯露了很兇殘的暴戾。靈體可塑形,不過在戰鬥的時候,為了保持最大的輸出力,一般是不會留有餘力,來保持美貌的。


  所以這老頭兒,應該就是我們要尋的山神本體。


  我借著這點火光,錯步衝去,劍走如龍,搖擺不定,朝著這老兒的腦袋削去。而雜毛小道的雷罰,電意流動,一陣藍光閃耀,便將劍身之上的火焰湮滅,復刺過來。


  那老兒,不愧是經年的老怪,並不懼我和雜毛小道的聯手攻擊,居然靠著一把骨扇,將我們兩個皆盪了開去。我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見到這老兒身形搖晃,那靈體鬼影的形象開始不斷重疊,轉瞬之間,從那主體之上,幻化出四個靈體:一翩翩美少年,一身高兩米五的巨漢,一嬌俏小娘子,還有一渾身絨毛的毛猴子,各持兵器,朝我們擊來。


  雜毛小道不憂反喜,一劍在手,吞吐不定,便朝著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巨漢身上招呼。我也不懼,持劍與那個使棍兒的猴子鬥了兩回合。胸口槐木牌一震,朵朵飛出,先是朝著前方打出一道藍瑩瑩的光華,然後化身為線,鑽入鬼劍之內。一劍在手,我彷彿是得了「獨孤九劍」的令狐沖降身,在木劍牽引下,竟然能夠以一敵二,生生架住了那美少年與毛猴子。剩下的那個嬌美小娘子,自有小妖,來做這等辣手摧花的事情。火娃和肥蟲子,則聯袂朝著那老頭兒的靈體飛去。


  此處的山神爺爺不由得瞪圓了眼睛,驚呆了。


  它老人家本來還待以多欺少,沒想到轉瞬之間,竟然陷入了被圍毆的境地。不過它化身的四位,卻也是威猛之極,光我面前的這兩個,儘管有朵朵牽引鬼劍,但是那劍身上傳遞過來的巨大力量,也將我的整條臂膀震得發麻。


  我很少與朵朵配合作戰,正打得暢快淋漓,突然腳下一滯,余光中,我發現自己腳下堅實的泥土,竟然變成了沼澤,使不上勁。


  雜毛小道一劍逼退了那個威猛巨漢,大聲厲喝道:「疾——」一聲巨響,他花了一下午布置的三才鎖魂陣終於啟動了。以我們為中心,十米之外,一條火線瞬間點燃,形成一個巨大的圓,火舌並不烈,但是將周遭的氣勢隔絕,在這山坳子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擂台。


  目光對視,擂台裡面的生死對手,開始了捨生忘死的決鬥。


  Chapter 34 劍下請留人


  四周皆有火花冒起,火焰忽明忽暗,充滿了律動,演算出種種說不出來的奧妙。我們腳下的泥濘已然消失,山神老兒面無表情,伸出雙手,去抓襲來的兩條蟲子。肥蟲子一衝至山神身前,驟然剎住車,金光大放,如一輪烈日,那些暗色金光轉化的遊絲,無意識地遊動,山神平推一掌,剛剛能夠抗衡肥蟲子的沖勢。火娃則渾身紅艷,往日黑色的軀殼瞬間變了顏色,似乎準備把面前這一個黑影,給焚燒成灰燼。它其實有這個能力,因為它這心火,屬性純陽,並非只是引燃骨骼裡面的磷,而且能夠灼燒靈體,這也是朵朵一直不怎麼待見火娃的原因。然而它厲害,那山神老兒卻更加厲害,它根本就不跟這小哥倆兒拚鬥,只是手掌虛張,遙遙頂住它們的衝勁,不讓這兩個小凶物,靠近自身。


  那邊在僵持,我這裡卻是熱火朝天,那個一米四幾的美少年,再加上一個還要矮小的毛猴子,正是我此刻的對手。跟這兩個分身拚鬥,我有些吃虧:它們正常站地,我卻需要弓著身子。不過有鬼劍,我倒也不怯什麼,劍法牽引間,我也能夠學習很多用劍之道。攻擊唯有三式:砍、割、刺,然而就是這三式,卻演變出萬般變化,舞動之中,水潑不進,不留半點破綻。而且鬼劍周旋之間,還有隱隱的吸轉之力傳來,對付靈體,天性克制。


  我的兩個對手,一個用扇,一個使棍,用扇子的美少年瀟洒,時收時放,不斷有扇花展露,看著美,然而十分陰毒;而那個毛猴子,和《西遊記》中的孫悟空一樣使棍,來勢洶洶,不斷捲起風聲,在我耳邊炸響,身子躍起,棍子從頭劈下,攜狂猛之威。我與這兩位斗敵,雖然一時間還佔有上風,然而手心發麻,腳步也是有些凌亂。


  我和雜毛小道當初以為這荒郊野地中的附山野怪,不過是個小角色,手到擒來,此番一接觸,方才知道,棘手得很。


  既然已經謂之以神,那麼必定有些手段。


  不過敵方的手段越是強悍,越激起了我的好強之心。要知道,我自十一月末逃亡之旅以來,一直都是被人像攆狗一樣,四處奔逃,而且為了自己的清白和以後能夠沉冤得雪,我還不能夠痛下殺手。只能跑,不能還手,這般束手束腳的戰鬥,我早就已經窩囊到了極致。人心中憋悶,自然是要找些事情來發泄的,而在我們面前的,則正是旗鼓相當的對手。如此良敵,怎能讓我不興奮?

  見那毛猴子一根鐵棒子再次捅來,當下我賣了個空子,抽身後撤,左手從懷裡掏出久未開張的震鏡,對著它當頭就是一照。藍光一閃,別說是這毛猴子,便是旁邊挨著的持扇美少年,身形也不由得一滯。就是這一下,我心中狂喜,口中高誦真言,曰:「鏢!」在這嗡嗡的迴響聲中,我一劍斬去,正中這毛猴子的頭顱。


  這毛猴子極矮,一斬之下,鬼劍發光,凶煞莫名,然而因為角度關係,並未削中此物的脖頸,而是貼著腦袋,削下一層頭皮來。


  這東西是靈體,乃山神分身,沒想到被削開的頭蓋骨下,竟然也顯露出了白森森的腦漿子,像開水一樣直冒。毛猴兒大驚,顧不得與我作對,返身朝著本體跑去,而旁邊的美少年則持扇,頂住了我的追擊。


  不過這美少年雖是扛住了我,卻未提防旁邊伸出的一隻芊芊素手,一把抓住那個毛猴兒的頭顱,那手指,已然伸進了腦殼裡面去。這手的主人自然是小妖,正在與那嬌美小娘子拚鬥的她顯得格外輕鬆,見到這邊有便宜,立刻身形一閃,平移此處,將那毛猴兒的腦漿,給攪成了一團。


  普通實物若被這一攪,早已小命皆無,但到底是靈體,除了口中繼續發出讓人耳朵發麻的慘叫之外,它竟然還能兇悍地回棍襲來,欲將小妖的頭顱,當作熟透的西瓜。


  小妖哪裡能夠栽在此處。只見她一伸手,便將那拼盡最後一絲氣力的棍棒抓住,接著俯身一吸,將那奶白色的腦漿子,悉數吸入了自己的鼻孔中。看到她這模樣,我不由得想起了初見小妖時,這小狐媚子嚷嚷著要吃人肉的情景。


  有的人平時看著無害,然而到了真正決定性命的時刻,卻能表現出極端的狠戾來。


  毛猴兒的白色腦漿被小妖朵朵吸入鼻中,那凌厲的棍棒頓時變得無比輕緩,沒有了靈力支撐,如泡沫般,輕飄飄的,沒有半點威脅。毛猴兒也停止了掙扎,四肢伸展,片刻之後,便如同實質的身形開始接近虛無,一陣寒風刮過,如柳絮般飄飛,漸漸的,消失在空氣中。


  就在毛猴兒神魂被小妖生生吸食的那當口,伴著這凄厲叫聲響起的,是一陣轟隆隆的落雷響聲。這聲響並不是雜毛小道在引雷,而是用勁力,激發了雷罰裡面蘊積的雷意。


  他的對手,是一個身高腿長的巨漢,比姚明哥還高一截,雜毛小道跟它比拼了一番,根本就沒有什麼優勢,所以前期一直拖沓。然而雜毛小道哪裡是一個甘於打醬油的人物,所以在小心應付過後,終於施展出了絕招。通過雷罰上面種種繁複的法陣,溝通雷意,一下子,就將場面變得無比浩大,直擊對手褲襠。


  是的,你沒看錯,我也沒有寫錯,依照兩者的身高對比,雜毛小道認為一劍刺中那裡,十分合適。


  然後,如我們所預料的一樣,那個巨漢捂著下身跪倒在地。凝身靈體的優勢,在於具備一般鬼魂所不具備的直觀攻擊力,然而因為觀想的原因,使得他們也有著生命體一般的感受。這痛苦,讓那個巨漢嘶嚎起來,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它條件反射一般跪倒在地,雜毛小道卻是毫不含糊,露齒一笑,揮劍橫斬。巨大的身軀轟然倒地,雷罰上面的雷意,瞬間將對手所有的意識封住,雜毛小道腳前的地上發生劇烈的震動,然後這龐大的靈體,同那個毛猴兒一樣,如絲絲柳絮,煙消雲散。雜毛小道提著那巨漢雙目圓瞪的頭顱,像古代十步殺一人的俠士。


  那頭顱並沒有死去,而是不斷掙扎,想朝著山神老兒的地方,飛去。雜毛小道將手上的雷擊桃木劍,緩慢地刺入這頭顱的眉心處,像熱餐刀切牛油,一劍捅入。


  見到自己的兩個分身被小妖和雜毛小道相繼擊殺,山神老兒朝天嘶吼一聲,跟我纏鬥的美少年和追著小妖的嬌俏小娘子全部返身,朝著空中的兩條小蟲撲去。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那山神老兒居然也有這樣的心思。我心念一動,肥蟲子立刻明了,它能夠感受到身後兩物對自己的威脅,一閃身,撤退了。


  火娃卻是個直愣子,初出茅廬,根本就不懼,身上的紅光越發的亮了,美少年的扇子刷的一聲,拍到了火娃身上。這扇子非金非鐵,黑霧濃重,火娃點燃不得,卻像一顆小球,被拍得毫無影蹤。那是真的沒有影子,在周遭陣法的火焰下,我眯著眼睛瞧,愣是沒有瞧見火娃被拍進了哪坨泥巴裡面去。


  太狠了!事後我們找了好久,才從草叢中將這不知進退的貨色給解救出來。


  接著那翩翩美少年和嬌俏小娘子,一同跳入那山神老兒的身體里,融為了一體。之前那種凝重的氣息,又從它的身上席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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