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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苗疆蠱事9(30)

  Chapter 13 孤膽右使

  我的心從倫珠上師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狂跳個不行。


  在我的炁場感應中,他便是一處類似於曲光三稜鏡的存在,所有的光線進入他的身體,都會發生偏移和折射。而經過這七日的齋戒和入定,他已經將自己調整到了最佳的狀態,隨著他身上的虹光越發旺盛,而且將他的身子托至半空中,又復落下,如此積勢,我便感覺到這動蕩不堪的空間中,有某一個點,正在被正反兩種力量衝擊,瀕臨於破碎的邊緣。


  我曾經讀過宋末元初諸家關於武學佛道論述的典籍,有一些修行先天功法的名家,在達到大圓滿境界的時候,能夠體悟天地之規則,找到空間中平衡的支撐點,然後聚集自己全部的精力,發出一擊,將這虛空破碎,遁入未知的世界。


  這種記載一般都是野史,模模糊糊,並沒有如藏傳佛教這般清晰。倫珠法師身子越縮越小,化作一道虹光的一剎那,我竟然感應到有一處空間破碎,接著一大波前所未有的氣息,從世界的彼端,傳遞過來,在整個大殿中回蕩。


  我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充滿檀香的佛殿之中,那股讓人陶醉的神秘氣息,馨香撲鼻。無數的力量和氣息,透過虛空,遙遙地投射到佛殿中來。


  以我簡陋的見識,根本無法在這轉瞬之間,明了這些讓人感動和恐懼的氣息,所代表的數量和分類。而我同樣粗糙的文字,也無法將這種神秘到極至的體悟,述諸文章。只是在那一刻,我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只想著我也隨之而去,到達那個陌生而美妙的世界,多好……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差不多陷入瘋狂而遲鈍的狀態時,小喇嘛江白那一聲「不可」,就像是一段美妙樂章中,最不和諧的音符,陡然出現。


  它是如此的突兀,以至於我們所有人都開始憤怒起來。


  而讓我們更加憤怒的,是在房梁之上,浮現出一個身穿黑色緊身衣的女人。這個女人竟然瞞過巔峰狀態的倫珠法師的氣息探查,以及在場的所有人,潛進了封鎖七天的佛殿之中,然後就像憑空生出來一樣,出現在半空之中,身子懸浮,手中似乎還拿著一顆嬰兒拳頭大的黑色寶石。


  情況是如此詭異,她甫一出現,就閃身抵近了倫珠上師化身為虹光射向的路線盡頭。那拳頭大的黑色寶石,如同一處詭異的人工黑洞。它的出現,不但瞬間屏蔽住了倫珠上師剛才運用全身震蕩之力,以及周遭人群的信念,打破出來的虛空節點,而且還封住了那一道虹光的去路。


  全身化作虹光的倫珠上師,已然失去了主導意識,他在此世間,生命的最後一剎那,以一往無前的決絕氣勢,投向了那渺茫的位置區域。然而此番變化一起,就似那乳燕投林,卻朝著散發著晦暗光芒的黑色寶石,直接射去。


  這也便是小喇嘛江白猛然站起,大叫「不可」的原因。


  居然有人膽敢在這麼莊重的場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對倫珠上師的虹化進行搗亂。這簡直難以想象,我的腦海里頓時就是一片空白。小喇嘛的話音未落,無數人猛然從蒲團中站起來,口中大聲呼叫著,也不知道在喊什麼,總之是憤怒至極。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有四五個人騰身於空中,朝著那個曲致玲瓏、身材曼妙的女人,拍掌攻去。


  倫珠上師化身的虹光一閃而逝,盡數融入那顆嬰兒拳頭大的黑色寶石中。那個女人將這寶石塞進自己鼓鼓囊囊的胸脯里,然後一個翻身,詭異地在空中借了力道,避開眾人,附身於一木柱之上。


  場中那些憑空躍起的人,因為太過悲憤,所以力道剛猛了些,收不住勁兒,好幾個都撞到了一起,力量中和,墜落下來。


  此番前來觀禮,為了表示尊敬和安全,所有人隨身的法器都沒有攜帶。我隨身不離的鬼劍、震鏡也都由火娃在僧舍看管,唯有寺內的這些喇嘛,佩戴得有一些諸如念珠、轉經輪等隨身的佛教法器,不過威力也並不顯。


  然而白居寺人才濟濟,手無法器,未必不兇猛。那個戴著黑框厚眼鏡的老喇嘛,取下了脖子上的念珠,拇指和食指一番搓弄,那幾十顆佛珠頓時化身為威力巨大的子彈,朝著那個突然的闖入者射去。


  自入行來,我見過的暗器也不少。平凡些的如家鄉晉平所遇到的殺手飛刀七,個中佼佼者,如集訓營的同學朱晨晨,然而卻很少見到這麼迅疾而威猛的暗器,似乎並不比慧明和尚的那蓄勢一擊差。


  但見那些念珠,簌簌飛出,朝著那黑衣蒙面女人射去。那女人倒也靈敏,身手舞動得讓人眼花繚亂,牆壁天花,如履平地。那些佛珠如同子彈飛出,抵近,然而卻沒有一顆,能夠沾到她的衣角。


  倘若拋開立場來看,這女人的本事,不由得讓人擊節讚歎。別的不說,至少這身法,絕對是頂尖的水準。那身子,竟然如同小妖她們這些非人的精怪一般,彷彿不受地球的重心引力控制,就在短瞬之間,帶給我們一場大師級、教科書式的閃避。


  我突然心生荒誕,感覺這女人似乎不是過來搗亂,而是前來赴一場盛大的舞會,而她,則給我們這些觀眾,帶來了一次絕世的舞蹈。


  然而她完美的表現很快就結束了,一個幾乎如同倫珠大師翻版的老喇嘛,突然一聲大喝,整個大殿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一般。他也騰身而起,雙掌如同烙鐵,人在空中,果斷拍出幾掌,結果空氣中傳出一股焦臭的味道,那個正在天花板上行走的黑衣女人身形一歪,竟然跌落下來。原來,她並不是真正的能夠飛檐走壁,而是依靠著我們肉眼看不到的絲線,在大殿中行走奔逃。


  事發之後,幾乎不用吩咐,白居寺在現場、地位次一級的喇嘛,立刻訓練有素地守住了通道和門窗。這個黑衣女人一從天花板上跌落在地,一直蓄勢待發的般覺上師果斷卡位,伸出肉掌,朝著她拍去。似乎感受到了危險,黑衣女人在半空中竟然又停頓住,堪堪避開上師全力的一擊。


  不過她也是轉得勉強,臉上的黑巾仍然被上師的掌風刮到,狼狽蹲落在地上的時候,露出了一張俏麗而倔強的年輕面孔。


  我在人群之後,刻意地往旁邊躲閃,避開茅山刑堂長老的視線,所以只能夠從人群的縫隙中,看到一抹側臉。就這一瞥,我感覺這個女人的側面,跟兩年前好萊塢電影《功夫之王》裡面的金燕子,有朦朧的相似。


  有膽獨闖這佛殿,潛伏於此、而且竟然連達到虹化境界的倫珠上師都沒有能夠察覺,並且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倫珠上師所化虹光收走的角色,自然不是普通之輩。她剛一落地,再次騰空而起,而在此之前,她已然跟堪布般覺上師對拼了一掌。


  那個眉毛長長的老喇嘛雖然沒有和我交過手,但是從他在天湖邊的表現來看,這含怒而發的一掌,絕對有驚天的氣勢和掌力。然而他就在這一拼間,竟然受不住巨力,被逼退了三步,那黑衣女子借著這一掌,翻身朝著靠後的我們這邊,翻騰過來。


  硬碰硬,居然還將這在白居寺中修行了一甲子以上時間的老傢伙,給一掌逼了個踉蹌,這是什麼概念?我和雜毛小道嚇得半死,唯恐成為被殃及的池魚,紛紛朝著人群裡面鑽去。


  好在我們附近這些人,都是些社會賢達以及自治區官員,大都是這般德性,我們這抱頭鼠竄的樣子,倒也並不顯得特殊。就在我擠入一個渾身羊騷味的大胖子旁邊時,突然殿中響起了一聲大喝:「我道是誰這麼大膽,原來是邪靈教的右護法。吃我劉學道一擊!」


  聽到這雷聲一般的巨響,我回過頭去,只見一直靜坐在前面的茅山宗刑堂長老劉學道突然出現在半空中,朝著那個黑衣女人一掌拍去。


  不愧是大師兄都沒辦法的刑堂長老,劉學道的這番出手,整個空間里的空氣,似乎都被他一力壓縮到手掌心。一掌擊出,迅猛而果決,后發先至,即將就要印在騰於半空中的黑衣女子身上。


  我的心中狂震。納尼?這個年紀輕輕的黑衣女子,竟然是比邪靈教十二魔星,還要高一級別的右護法?


  難怪她敢當著這麼多高手的面,獨闖佛殿,原來是真有那一身本事啊!


  就在我心情跌宕起伏的時候,那個邪靈教右護法竟然憑空與刑堂長老又對拼了一掌。


  這一掌的威力十分恐怖,空間中生出了如同鐵炮一般的炸響,然後那右護法化作一道黑線,朝著虎皮貓大人所在的那個氣窗飛射過去,破窗而出,消失無影。


  這變故根本沒有多少人能夠想到,劉學道幫了倒忙,惱羞成怒,身形一扭,也消失在窗口處。


  我緊繃的心臟一松,便見雜毛小道緊緊拽著我,低聲喊道:「走!」


  Chapter 14 暴露,佛塔


  當時的局勢,簡直就是亂作了一團。小喇嘛江白第二個衝出,好幾個來自拉薩的高手也都站起來,魚貫而出,去追擊那個黑衣女子。而白居寺為首的幾個喇嘛急促商量了一下,有幾個就衝出那破碎的窗口,朝著塔下飛躍過去;至於留下來的,則指揮佛殿裡面慌亂的人,疏散到塔下去。


  我看到茅同真剛一站直起身子來,便被兩個神情悲憤的中年喇嘛給攔住,控制起來。


  想來是剛才劉學道的出手,使得白居寺一方草木皆兵,誤以為他們同那個黑衣女人,是一夥的,故而將其扣押。


  茅同真雖然不願,但是倫珠上師的虹光被收,不但不能登頂極樂,而且還要被人控制這股能量,為非作歹,他面前的這一群喇嘛,此刻的心情,那是相當難受。雖不能說「哀兵必勝」,但是他們一旦瘋狂起來,厲害如茅同真,也不敢造次。再說了,他們也沒有必要翻臉,於是舉起雙手,不再動彈。


  我和雜毛小道暗自一笑,跟著那擁擠的人群,往塔下跑去。


  當我們到達塔底,出了吉祥多門塔時,才發現整個寺院都已經亂作了一團,到處都是沒頭蒼蠅一般跑來跑去的紅袍僧徒。這些底層的僧徒大概知道了一些,但是又不曉得全部,於是全部都人心惶惶,如同世界末日來臨了一般,彷徨無助。


  而剛才從五樓跳出的那一夥高來高去的人,早已渺無蹤影,不知了去處。


  我仰望高高的塔頂,猶能夠看到那一抹淡淡的虹光,若有若無地斜掛在塔尖上方,似乎有著無限的遺憾。我和雜毛小道既不是收虹光的邪靈教一方,也不是上師被奪的白居寺僧眾,過來也只是打一壺醬油,故而沒有什麼切身的體會,只是怕被茅同真等人瞧見,露出了馬腳,於是越過一道道佛殿和扎倉,匆匆趕回了我們容身的僧房。


  走進房中,火娃仍在老老實實地看守著行李,我們趕緊過去收拾妥當,也來不及跟般覺老喇嘛和小喇嘛江白告辭(當然估計這二位也沒有時間來理我們)便出了房門,朝著寺院大門那裡跑去。


  本來約定好集合的虎皮貓大人,並沒有前來。不用想都知道這肥母雞定然是有熱鬧好看,於是跑去看追擊結果了。對於這個狡猾的肥鳥兒,它的安危,我們倒也不用擔心,反倒是等待著它回來,跟我們講一講這事情的後續發展。


  再次走出房間,經過這一番緩衝,寺裡面的氣氛已經不像一開始那般崩潰了,寺中各派的中層喇嘛都站了出來,正在四處維持秩序,人們的心情才安寧下來一些。當我們走到靠近大門的門廊處,小僧徒尼瑪找到了我們,講般覺上師吩咐,說他要隨大部隊去追擊兇徒,讓我們在僧舍等他們回返,再商量之後的事情。


  我捏了捏這個臉蛋兒肥肥的小僧徒,說我們這裡,也是嚇得心肝兒亂顫,不敢久留,既然已經觀摩完了倫珠上師的虹化,那麼我們便不久留了。兩位上師若是想要找我們,直接去我們的住處便是。


  尼瑪有些懵,他得到的吩咐只是在僧舍里照顧好我們,並不知道我們一心想要離去,故而有些為難,拉著我的衣角,為難地說:「般覺上師說了……」


  雜毛小道蹲下來,跟這個一根筋的小屁孩子解釋了幾句,然後推了我一把,想要朝著門口快步走去。


  然而他剛剛一站起來,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站住!」


  我回頭一瞥,只見是一個穿著黑色西服的精幹男子,額頭上面有道新傷疤,眯著的小眼睛,忽閃忽閃,狐疑地瞧著我們,說道:「朋友,看著很面熟啊,能不能過來一敘?」我的眼皮一跳,這個男子,不就是除夕那晚,我救雜毛小道時在地下室里擊倒的那個龍金海么?這個與雜毛小道同一個師父的同門,還真的是山不轉水轉,又碰面了。


  我瞧了雜毛小道一眼,他就像是根本沒有聽見喊話一般,匆匆朝著門口跑去,我見狀也跟著跑,見我們這般表現,龍金海一個激靈,大聲叫道:「別跑,站住!」


  一般喊這兩句廢話的人,話語都是軟弱無力的。茅山來人中最厲害的刑堂長老劉學道,追邪靈教右護法去了,而茅同真長老被扣,剩下他們這些二代的弟子,並不是我們的對手,也奈何不了我們什麼。不過我和雜毛小道依然還是很沮喪,要知道,我們這回一現身,被確定了行蹤之後,茅山也許很快就能夠找到我們的藏身之處。如此一來,我們就又要陷入東奔西逃的生活了。


  來不及想太多,我們頭也不回地往外奔出,然後在混亂的人流中,不斷穿梭,最後朝著西邊的方向跑去。我們開啟遁世環,一口氣跑出了十幾里地,終於感覺甩脫掉了那個傢伙的追蹤,對視一眼,均哈哈大笑,躺倒在山邊的雜草上面,仰頭望向那灰濛濛的天空,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高原畢竟是高原,三千多米海拔,空氣稀薄,平日里倒還不覺得,這番一下子奔跑了十幾里地,人就覺得肺部難受,好像在不停收縮,腦部供血不足,麻炸炸的,彷彿吸不過來氣一樣的難受。


  我們兩個躺在草甸子上面,歡暢地呼吸著,平復這高原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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