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苗疆蠱事9(37)
我嚇得渾身發抖,口中大叫金蠶蠱。那肥蟲子本來還在我體內疏通經絡,感受到了我的惶急召喚,立刻浮現出來,進入了雜毛小道體內。我借著暗淡的折射光,瞧了一下雜毛小道的傷口,發現這是一處箭傷,然而裡面又沒有箭,只是一道血槽,正在往外面汩汩流著血。
肥蟲子搖頭晃腦好一會兒,那窟窿開始癒合結痂,又過了一會兒,血終於沒有再流了。
雜毛小道呻吟了一聲,睜開了眼睛來,問我在哪裡。我說在天湖的湖底下。他點了點頭,說,勉強安全吧——劉學道來了。我「哎喲」一聲,說,你丫的一下就跌入湖水裡面去了,意識倒還清醒,知道是那個老傢伙出手傷了你啊。
雜毛小道嘗試著爬起來,但很艱難,一腦門子的汗水。痛苦讓他的話語變得有些走音:「無影箭,這個是茅山刑堂長老的招牌絕技,只要出現,要麼跪地請降,要麼就只有——死!」
我說,你不是說,不曉得他平日里的功法和絕技么,這會兒怎麼又冒出了一個無影箭來了?
雜毛小道終於強撐著站了起來,臉上儘是慘白,咬著牙,說:「都說了是招牌絕技,人盡皆知嘛。作為刑堂長老,總是要有一兩手,放出來震懾,這無影箭便是。別人或許並不知曉無影箭的秘密,但是我卻了解一二。這不是明箭,而是一道符。此符祭煉方法十分繁瑣和困難,似乎要『頭上一盞燈,足下一盞燈,腳步罡斗,書符結印焚化,一日三次拜禮』,奉行數年,方可有用,消耗道力,能反覆使用……咳咳……」
他說著,口中不斷地咳嗽,但是沒有血,只是憋得難受。我問他,還好吧?他點頭說還行,劉長老並沒有想要他性命,只是讓他暫時失去行動力而已,不然就憑剛才那一擊,若是中了要害,只怕他此刻已然去見三清祖師了。
我心中鬱悶,說:「還以為此處只有茅同真和龍金海兩人,卻不曾想那個劉學道也跟過來了。這個傢伙不去追邪靈教的右護法,反倒來跟我們這小角色糾纏,當真是讓人看笑話了。」
我們原本以為此番設伏,能夠將追兵先解決一部分,然後往山窩窩裡面一鑽。藏區這麼大,而且追兵又不會像其他地方一樣耳目靈通,那麼我們苦熬一個多月,到了那個時候,雜毛小道的師父陶晉鴻出山了,再加上大師兄一番斡旋,我們便可以恢復身份,再也不用怕這些勞什子的追殺了。可惜如意算盤打盡,未承想茅山宗的聯絡方式竟然如此靈敏,使得劉學道來得這麼及時。此刻我們被堵在這湖中,這湖又不算大,想要在對手的眼皮子下面溜走,那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們合計了一下,想著趁對方立足未穩,還需要照顧戰力全失的茅同真,以及中了雜毛小道截脈術不得動彈的龍金海,有可能沒時間顧及我們,我們先從湖西面的角落,悄悄溜走,免得到時候那個水蠆長老徐修眉趕來,只怕我們就真的被關門打狗了。
念及此處,宜早不宜遲,我問雜毛小道,可能扛得住?他點點頭,咬著牙跟著走。我左手拉著小妖,右手扶著雜毛小道,渾身的肌肉還在打顫,勉力控制天吳珠,朝著西面行去。
一路上倒也沒有再碰到什麼奇怪的事情。湖中土著劍脊鱷龍,也沒有了個蹤影,似乎被先前那幾道威勢滔天的無影箭,給嚇破了膽。很快,我們來到了西面。這天湖整體的形狀,如同一個倒著的大葫蘆,而我們選的這處登陸點,正對著剛才我們落水的地方,處於葫蘆的嘴巴處。
在湖水裡,我們沉默了幾分鐘,終於將自己的身體調整到了最佳狀態,悄然浮出了湖面。周遭的空氣變得不再是那麼潮濕,我下意識地回頭瞧了一眼,但見遙遠的對岸處,陡然間,一道黑線蔓延過來,幾乎就要到達了我的身前。
我往後一仰,避開了這一箭,也幾乎能夠明白剛才雜毛小道中了這一箭的感覺,那就是快,太快了!當我重新跌落水中的時候,我看到那個矮個兒,銳利的目光正鎖定這邊,右手揚起,似乎準備朝著這邊攻擊。這動作,將我們兩個的膽氣都嚇回了菊門處,趕緊再次鑽進湖底里。
在將身子隱藏在一處湖石的後面后,我心有餘悸地拉著雜毛小道的衣襟,喘氣說道:「那個傢伙,到底能夠發出多少道無影箭?」雜毛小道咽了一下口水,說:「理論上,只要道力不衰竭,他可以無限制……」我頓時一陣火,說,這人型喀秋莎,難道他這黑光就沒人能夠治?
雜毛小道指了指我的懷裡,說,你的這震鏡,應該能夠收幾道。
我大喜,拽著他的衣袖,說,你幹嗎不早講,走走走,我們再闖一回。他搖頭,說不行,他既然準備在這裡久耗,從湖面上逃走實在不現實,要知道,他可並不是只有無影箭這一招殺手鐧,比起他其餘的手段來,無影箭這伎倆,都只能算是小玩意兒。
我的眉頭皺起,說,那可怎麼辦?難道我們要在這裡等死么?
雜毛小道沒有回答,出現了罕有的沉默,蹲下來,開始從隨身背囊中摸出了幾根簽子來,平心靜氣地祈禱祭拜了一番后,抽出一根簽子。我伸頭過去,想瞧個仔細,卻不承想他立刻就將竹籤收了起來,然後喃喃自語地算計了一番,告訴我,如果三個小時還沒有出這湖中,只怕我們兩個人,就要喪命於此了!
他說得嚴肅,我問,那可怎麼辦?
他眼珠子一轉動,說:「這湖是活湖,水都是雪山融水,通過地下暗河灌進來的,要不然……我們從暗河中逃走?到了那個時候,他們絕對找尋不到我們的。」
這主意倒是不錯,我們合計了一番,決定去湖底尋找暗河的入口。於是開始下潛。然而就在我們漸漸靠近湖底的時候,我的心突然又提了起來,有一種被什麼東西,死死盯住的不安感。這感覺十分強烈,我看向雜毛小道,他也點點頭,說曉得。
我轉過頭,見黑暗中,有一隻幽幽發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我身邊的雜毛小道。
啊——
Chapter 25 一入其間,渾身冰涼
突然看到這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我的心不由得一沉。
我可不會天真地以為面前的這頭劍脊鱷龍,會因為小喇嘛江白的關係,就待我們如朋友一般。凶獸便是凶獸,它即使受到了真佛的感化,成為佛陀座下的八部天龍、怒目金剛,也不過是負責征伐的強大武力,照樣會殺人,會吃人,根本不留半點情面。源自動物本能的食肉性,並不會因為佛性,而驟然更改。更何況,對於這頭鎮守水眼的凶獸來說,雜毛小道於它,那是導致它左目失明的大仇。像它這般的凶蠻野獸,怎麼還會與我們和平共處呢?
不過這貨也是個精明狡猾之輩,經過上次的較量,它知道我們在毫無損傷的情況下,斷然是占不了便宜的,故而禍水東引;而在我們伏擊發動的一瞬間,抽身離開,放開了茅同真,坐山觀虎鬥,使得我們兩敗俱傷;待到瞧著沒有什麼危險了,我們傷痕纍纍,被逼退至湖底時,它又浮現在我們眼前。此刻若說它還安著什麼好心,說實話,我覺得這真就是童話故事了。
果然,當我回過頭去,與它對視兩秒鐘之後,一張血盆大口,豁然張開,腥風撲面,朝著我們這裡咬來。這劍脊鱷龍身長五米多,但是光嘴巴,便有近乎一米,上下兩齶張開,頓時間,白森森的牙齒,鋒利寒光。我曾經見識過它驚人的咬合力,那恐怖的咔咔聲,讓人午夜夢回都忍不住打顫,便也不敢親自去體驗,倏然後退數米。
這畜生既然開啟戰端,便不會善罷甘休,滑動著又粗又短的四足,尾鞭一甩,如同離弦之箭,朝著我們這邊射來。
若在岸上,我們自可憑著縱身提氣之法,遠遠避開,然而在這湖底水下,本就不是我們熟悉的戰場,僅僅只是勉力操縱天吳珠,倉皇閃避。反倒是這劍脊鱷龍,水中便是它的國度,凶性大發的它,如同一枚出膛的魚雷,每一寸肌膚上,都散發著凜冽的殺氣。
我往湖底逃了十幾米,便被銜尾追上,屁股被那鋼化般的頭顱頂上,骨碌兒一轉動,人就滾落到了一邊兒去。
雜毛小道與我一同跌落,捂著胸口,痛苦地叫道:「前有狼後有虎,內外交困,光挨打不還手,這樣可不行。陸左,讓小肥肥去暴它菊花吧!」
我問他,還扛得住吧?他點頭稱是,傷口已經結痂,想要快些好,一時也沒有辦法。
我說,好,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話音一落,一道金線,就從雜毛小道身後浮出,然後朝著張口咬來的劍脊鱷龍口中,激射而去。
我一邊往後退,一邊關心前方的戰況,但見肥蟲子射出了天吳珠水肺的範圍,徑直衝進了劍脊鱷龍張得巨大的嘴中,順著食道,一路往下,直入胃袋中。前期進展順利,然而剛剛滑落下去,突然就有一股濃郁的黑色之氣,將其裹挾,不讓它在裡間翻騰搗亂。肥蟲子周身立刻生出無數絲帶狀的金色氤氳,與這黑氣抵抗,短瞬間,竟然將前方那頭黑麟青甲畜生的小腹照得透亮。
經過麗江的脫胎換骨,我的精神意志越發強大,兩種視角切換,也沒有什麼不適感,然而讓我失望的是,肥蟲子並沒有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反而深陷入重重的黑氣包圍中。
黑氣,黑氣……我看著劍脊鱷龍腹中層層堆疊的黑氣,不由得大聲叫了起來:「有妖氣……」
我左手邊的小妖,吞食了茅同真玄武陣靈之後,精氣神似乎好了一點,沒有了一開始被紅光沐浴時的那般慘狀,黑色透亮的眼睛里,彷彿能夠倒映整個天空。她聽我這般說,立刻精神一振,說,是妖,那就由我來處置吧。
她掙脫開我的手,皓月潔白的小手一抖,花兒般綻放,接著那根九尾縛妖索,便出現在了她的右手上,尾端一用力,前方便靈動如游蛇。眼看著那頭巨大的劍脊鱷龍就要衝到跟前來,我們即將葬身其腹中的時候,小娘毅然出鞭,「啪」地一下,抽在了劍脊鱷龍粉嫩的鼻樑子上。
這劍脊鱷龍周身鱗甲覆蓋,皮糙肉厚的,按理說並不是什麼怕疼的小乖乖,然而小妖這蘊含勁力的一番抽動,卻在水中,都打出了一個炸空響來。那畜生的鼻頭上,立刻出現一道焦黑的傷痕,而它的沖勢也下意識地偏了方向,轟然撞進了湖泥之中。
咕嘟嘟,一大股渾濁之色升騰而起,接著一道凌厲的黑光,又從湖面射入。
倏,黑光穿過劍脊鱷龍背部的角質狀翼片,扎在了湖泥中。
咚!巨大的震蕩波從那裡傳播開來,驚得我們連忙往後退,這才想起,在我們的頭頂,還有一個恐怖的頂尖高手,正在虎視眈眈盯著這裡間的動靜呢。
小妖卻是夷然不懼,竟然脫離了天吳珠的水肺範圍,朝著劍脊鱷龍的背甲上跳去。這小狐媚子也是藝高人膽大,趁那劍脊鱷龍被無影箭傷了、精神慌亂的空當,跳過去,高高揚起手中的九尾縛妖索,口中念念有詞,那根繩索忽然不見,幾秒鐘之後,再次出現之時,已然將這劍脊鱷龍的脖子,給死死捆住。
要害被制,這頭猛獸哪裡肯善罷甘休?它顧不得頭頂上那恐怖的威脅,奮力翻身,想要擺脫這九尾縛妖索的控制。
它不怕,我卻怕得要命,而且也擔心剛剛還氣息奄奄的小妖,抗不住它這一番瘋狂的掙扎。當下掏出了久未開張的震鏡,一聲「無量天尊」,藍光一耀,那傢伙竟然就被凍僵在水中,四肢僵硬,不得動彈。震鏡超常發揮,如此幾乎持續了十秒鐘。它沉重的身軀從上至下,緩緩跌落在湖底。就在這段時間裡,小妖已然完成了九尾縛妖索的捆制工作。劍脊鱷龍的神經系統受制,稍微一動彈,便是鋪天蓋地的劇痛傳來,使得它唯有繼續保持之前的姿勢,方才沒有那種痛得想死的衝動。而一直在與其體內黑氣作抗爭的肥蟲子,也在此刻,終於形成了壓倒性的勝利。這劍脊鱷龍但凡有所異動,肥蟲子定然能夠讓其腸穿肚爛,血流當場。
這五米多長的傻大個兒,倒也是個極為精明的角色,不愧是成了妖的凶獸,見風使舵的本領,那是十分厲害的,小命被捏在了我們的手上之後,立刻服服帖帖地趴在湖底,不敢動彈,彷彿一條小哈巴狗兒一般,全然不復之前的兇相,讓人對它生不起太多的責怪之心來。
不過我們又豈是光看表面之人,對於這頭畜生,最不爽的就是雜毛小道,這位老兄以前心中有過陰影,但凡是聽到與「龍」有關的生物,就打心底感到厭惡,所以待一切安穩,衝上去,就連踹了好幾腳。他雖然胸口受了傷,但還是有著一身蠻力,力道之大,即便是皮糙肉厚的劍脊鱷龍,那也是忍不住地齜牙咧嘴,表示壓力很大。
我見到雜毛小道的身形不穩,連忙攔住了他,說:「你跟這頭畜生較什麼勁,別一會兒把自己的傷口給崩開了。說不得我們脫困,還需要這個傢伙出力呢。」他聽了勸告,這才收住了架勢。
我雖然在勸雜毛小道,但本身對劍脊鱷龍這種兩面三刀的傢伙,還是沒有好感的,揪住它滿是黏液和傷痕的鼻孔,說:「這天湖底,可有暗道通向他處?如有,趕快帶我們過去。你若是再敢耍花招,直接一刀斬你個桃花開!」那畜生吃痛,安好的右眼流下了滾滾的眼淚來,不過它大概也明白了我的話語,猛點頭。
見它這般作態,我的心方才安妥了一些。既然有地下河,那麼我們便可避開茅山的刑堂長老劉學道。此事甚妙,不然,以我們這些殘兵敗將的實力,上去也只是一盤一盤地送菜,還不塞牙縫兒。
心情安定下來,我放在劍脊鱷龍鼻子上的手,隱隱地感覺到了有一點佛印。這是之前小喇嘛江白留在此處的,用來震懾,不過也有偵查之意,我們此番一弄,那小喇嘛江白,百里之外,估計也能夠有所了解。不過這也無妨,終究是這畜生的過錯,我們到時候,講清楚了便是。
降伏了這畜生,我們便也有了坐騎,便坐上這傢伙的背上,握著那劍狀魚鰭的角質脊背,開始由這傢伙領路,朝著湖底深處潛去。到底是水中的土著,它遊動的速度飛快。
當它往湖心中間潛過去時,我想起之前見過的那樽懸棺,以及關於天湖直通天下的說法,心不由得又緊緊揪了起來,不知福禍。很快,我們就到了之前的那個地方,然而並沒有看見那巨大的黑曜石懸棺,唯有那處深深的黑色孔洞,存在著。
根本沒有任何商量,那頭劍脊鱷龍擺動了一下尾巴,朝著黑洞之中,鑽了進去。
一入其間,我渾身,頓時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