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苗疆蠱事10(33)
我心中一陣激動,將那通體施黃釉、繪滿青花雲紋的瓶子拿出,仔細端詳一番,心不由得往下沉去,又急忙將那瓶蓋打開,往裡面一瞧,暗叫一聲「苦呀」!
我臉色沉重,而雜毛小道則抱著那六十多斤重的玉圭苦笑。雖然我們不是古董專家,但是從這三樣東西的賣相上來看,即使它們真的是傳說中的「泰山三寶」,也絕對不是我們所需要的那些。
我們手上這玩意兒,九成九的應該是贗品,要不然之前在博物館門口守候的那個道人,也不會如此輕鬆地守在門口。總而言之,我們被耍了,而且還惹上了仇家。正在我懊悔不已的時候,雜毛小道將手裡的玉圭往草叢中一放,凝視黑暗處,大聲喝道:「是誰!」
Chapter 6 閉口禪,陰陽界
拿到這半點靈氣皆無的贗品,我的心裏面滿是懊惱。不過想來也是,倘若那「泰山三寶」真的有大腦袋老李在孟家扒蹄那兒所說的那般神奇,又怎麼是三個蟊賊所能夠偷到的呢?又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就被我們得了手?一切來得都太容易了。
就在我心情複雜的時候,雜毛小道的這一聲叫喚,讓我愣了一下,扭頭過去,見一個眉毛長長的僧人出現在我們的來路上。
這個老僧人的年紀頗大了,臉上的皺紋重重疊疊,嘴唇上和頷下的鬍鬚結在了一起,雪白,髒兮兮的,上面還有些綠色菜湯沾著,而他的衣服也是好久沒有洗了,髒兮兮的像爛抹布,整個人如同垃圾堆里翻出來一般,端的是一個邋遢和尚。
然而我們瞧著這個老和尚,卻沒由來地心慌,畢竟能夠在這莽莽山林中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們身旁的他,實力已經足夠讓我們所尊重了。這老僧年齡雖然老邁,無處不散發著衰老的氣息,但是那一雙眼睛,卻如同嬰兒一般明亮。他直勾勾地盯著我們,然後伸出左手來。
我們瞧見他的左手像雞爪一樣枯瘦,似乎張不開來,緊緊握著什麼似的。
這是一種殘疾,不過在他的身上,卻並沒有半點違和感,天然和諧。這老和尚攔在了我們的面前,將手伸出來,卻並沒有說話。我一時愣住了,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麼意思,雜毛小道卻明了,將我們手上的這兩個包裹,三件贗品平放於地。
他吸了一口氣,然後恭聲說道:「適才見到有歹人偷取廟內的貢品,我們便出手將其奪過來了;而後見敵人厲害,又追得兇猛,所以才慌不擇路,一路奔逃至此,幸不辱命,得保周全。如今見大師你乃廟內的人物,自然還是由您來保管接收吧。」他伸了一個懶腰,哈哈笑道:「如此長夜漫漫,我們兄弟倆還待登山探頂,一覽那霞光騰現的美景……」
他這個人最擅長詭辯,明明是我們起了歹意奪寶走人,此刻反而說成了見義勇為,恨不得岱廟給我們頒發一個「見義勇為好青年」的獎章。然而這老僧見我們將東西放下,轉身欲走的時候,身形卻倏然移動,又攔在了我們前方。
老僧移動身子的速度極為快速,我甚至有一點兒捕捉不到的感覺。
見他口中不言,再次伸出如同鳥爪的左手過來討要,雜毛小道不由得惱怒起來,口中嚷道:「這位大師,我們只不過適逢其會,將這東西從賊人手中搶下來而已,現如今也交還給你了,為何還要苦苦相逼,難道你真以為我們哥倆個兒是那軟柿子,可任你隨意拿捏不成?」
老僧人聽了雜毛小道的話語,依然不說話,只是將左手前伸,攔在我們的面前。
我本以為這位大師是個啞巴,然而在星光照耀下,卻看到他髒兮兮的僧袍內里掛著一個黑色的檀木牌,上面篆刻著「禁語」二字,側面居然刻下了七道大年輪,不由得心生敬仰,原來我們面前這老僧人,竟然是一位修閉口禪的大師,而且一閉便有七十年。
何為閉口禪?佛家認為,一切眾生之生死輪迴,皆由於身、口、意三業所致,若消除此三業,可速得解脫;而這閉口禪,則是「止語」或「禁語」,即禁止自己說話,目的就是為了減少口業。
「閉口禪」的來歷、緣由,多知無益,欲多知更無益,口業少造了,意業反增加。欲得反失也。佛教的意義除了度己,還在度人,倘若自己將與人溝通的語言給停住了,終究走得不遠。然而作為一種修行法門來說,這閉口禪可就是真正厲害了。
要知道,佛家講究克制,修身、修性,世界是一個大宇宙,人體是一個小宇宙,只要頓悟,人人皆可成為覺者,可以成佛,通過這種對意志的反覆錘鍊,使得修行這種入世法門的僧人,都能夠在修行的路上走得更遠。
尤其讓人震驚的是,我們面前的這位老僧,他一閉口,便有七十多年。七十多年啊,那是多少個日日夜夜,常人一天不說話都要崩潰了,這個老僧並非啞巴,卻能夠堅持七十多年,這樣的老怪物若是將蓄積這麼多年的意志,用真言的形式一舉激發出來,我很難想象,那將是怎樣的一個恐怖場面?
我能夠看到那檀木牌,雜毛小道自然也瞧得分明。他收起笑容,拱手好言說道:「大師,東西在此,我們放下來,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遇見這樣的狠人,他的話語倒也變得簡潔明了,沒有再耍花花腸子,只求逃遁離開。然而這邋遢老僧人並不理會,一張臉上面無表情,將手伸出來,放在我們面前。瞧他這副樣子,我不由得心頭惱恨起來,這老和尚不去抓此行的主凶洛飛雨,反倒是與我和雜毛小道這兩個醬油黨糾纏不休,實在可惡。
然而我們卻也不想跟這樣的高手白白打一架,不清不楚的。於是耐著性子問,您到底要什麼?
老僧用鳥爪一樣的左手,點了點我的心下絳宮金闕之地。
我的神情嚴肅起來,這裡別的沒有,唯有正在沉眠的金蠶蠱。雜毛小道見我臉色難看,附在我耳朵旁問:「怎麼了,他要什麼就給唄,洛飛雨在後邊跟著呢,我們犯不著跟他打一架,反倒便宜了洛飛雨。那臭娘們估計還記恨著上次在藏邊山腹中被我們哥倆擺的那一道,倘若知道我們的身份,只怕我們很難走脫了。」
我苦笑,說這老和尚要的是我的肥蟲子,你說我能給么?
「什麼?」雜毛小道眼睛瞪得滾圓,氣急敗壞地罵道:「老和尚,我們好話說了一萬遍,就是想著避免內耗,一致對外,可你還給臉不要臉,是不是真的以為我們哥倆好欺負?」
老僧夷然不動,根本不理會這些。
雜毛小道氣呼呼地嚷道:「小毒物,我們走我們的,這老和尚但凡敢攔著我們,咱就……」
他朝前疾走好幾步,結果一道身影閃現,老僧居然又攔在了他的前面。雜毛小道話都還未說完,頓時間一陣羞惱:「肥蟲子自然是不能夠給的,沙缽大的拳頭倒是有一雙!」因為心急邪靈教洛右使接下來可能的報復,我們需要趕緊離開,當下也顧不得翻臉,雜毛小道揮拳就朝著面前老僧人擊去。
不過他出手倒也是知道輕重的,只敢擊打那老僧人的肩膀,怕把這個垂垂老朽的和尚給不小心弄趴了。然而雜毛小道的擔心很明顯用錯了地方,他的右拳與老和尚鳥爪一般僵直的左手相交,彷彿撞上了最堅硬的鋼鐵,頓時就一聲痛叫,收回了手,看著拳骨之上,紅腫一片。
雜毛小道一聲慘叫著往後退開。那老僧正待移動身子前進,突然發現腳下有青黑色的藤蔓遊動,將雙腿給緊緊纏住,不讓走脫。小妖朵朵在我們旁邊叫道:「愣著幹什麼,還不趕快跑?」
山林之中,果然還是小妖朵朵的主場,我們相視一笑,朝著南邊就是一陣狂奔。小妖蓄積氣力,將一大蓬青木乙罡灌注入了這塊土地之中后,飛身在我們身後趕來,大聲叫道:「陸左、雜毛叔叔,這老和尚看似並不厲害,我們合力,或許能夠將他擒殺,為何我們還要跑呢?」
這小狐媚子的稱呼向來就混亂,一會兒叫我哥哥,一會兒又直呼其名,而叫雜毛小道卻是學了我。
她這也是妖精本性,不知人間事。我耐著性子跟她解釋:「即便我們殺了那老和尚,又能有什麼好處?一來我們理虧,二來造了這殺孽,我們手頭污穢不說,以後就會有一堆報仇的傢伙,煩不勝煩。所以呢,這些事情能和解就和解,不能和解就躲開便是。」
倘若老和尚發起狠來,將他那精修七十年的閉口禪給破了,那威力爆發起來,可就讓人頭疼了。
小妖的青木乙罡並不能將修閉口禪的老僧人拖上多久,這個我們也有自知之明,於是快步前沖,很快就來到了另一邊的石道,沿路行走,快步疾奔,總感覺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而且人數眾多。
腸子都悔青的我和雜毛小道翻過了一道百丈崖,這懸崖之上,有鐵青色山石形成的河床,潔凈廣大,最為惹眼的是一條寬約一米的白色石英帶橫貫河床,橫亘在懸崖之上,因被長年流水的沖刷,表面光滑如鏡,色調鮮明,十分醒目。
那河床上方有一座拱形石橋,長虹卧波,石英帶旁邊則是紅色的鐵柵欄,將這河床分隔了南北,西溪之水天上來,沖刷河床。
我看得有趣,正自駐足,頭頂上落下一道肥碩的黑影,驚聲尖叫道:「對,就是這裡,陰陽界!」
Chapter 7 大人發威,百鬼夜行
肥母雞陡然出現,將我們都嚇了一大跳,忙問,這陰陽界是何物?
肥母雞見到我們身後幾道淡薄的身影急速追來,也不與我們廢話,直接說道:「下了那河床,我們邊走邊聊……」我們毫不猶豫,翻身下了河床,朝著紅色鐵柵欄處跑去。
虎皮貓大人拍打著翅膀在旁邊解釋:「泰山此地頗為奇殊,自古香火供奉,乃詔告天下之地,囊括了三界——從南天門往上,經天街,到玉皇頂,為天界;南天門至陰陽界為人界;陰陽界以下,西溪水入黑龍潭後繼續下行,形成一條河,名字叫『奈河』,為地獄鬼界。周時姜子牙封神鎮靈,那武成王黃飛虎被封為東嶽泰山大齊仁聖大帝之職,執掌幽冥地府一十八重地獄。這陰陽界,便是隔絕人間陰陽之地!」
聽虎皮貓大人如此說,我不由得大聲叫道:「擦,敢情你這是想把我們往那幽冥地府帶去?」
虎皮貓大人回過頭來,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看著我,眼中充滿了鄙視,和一種智商上濃濃的優越感:「小毒物,你這個不學無術的傢伙,虧你還是修行者。傳說便是傳說,此處或許真的有溝通陰陽的通道,但是這幾千年過去了,你還以為真的存在?大人帶你們前來,主要是因為此處奇特,依託天然大陣而變化多端,藏住你們這幾個小傢伙,基本上沒有什麼問題,不然你們怎麼逃過這些傢伙的追殺?」
說話間我們已經到達了河床之上,走在了紅漆鐵柵欄的北側,此處地勢平緩,涼風習習,倒也沒有什麼奇特之處。當我們跑到中間的時候,一道嬌俏的身影出現在虹橋之上,盯著跑動中的我們,尖聲厲喝道:「兩個小賊,將東西給老娘我交出來,不然打斷你們三條腿!」
我們回過頭去,但見頭頂上,正是那個身材勁爆的邪靈教右使洛飛雨。
這個小娘們是邪靈教翹楚之輩,我們犯不著與她硬拼,當下虎皮貓大人一聲吩咐,我們紛紛翻過了那道鐵柵欄,腳剛一踏地,便見洛飛雨修長的美腿勾著橋欄,身形如若飛燕,朝著我們這邊滑翔而來。
在她的身後,那個修閉口禪的老僧也帶著四五個精銳的僧徒匆匆趕到,當前魯智深般模樣的一名大漢狂吼道:「邪道妖人,把東西留下來!」
這傢伙的嗓門可比修為要嚇人,我的腳都不由地一哆嗦,腳底打滑,心中暗叫一聲:「苦也!」
一切似乎都亂了套,洛飛雨並不知道她找的人僅僅偷了三件贗品出來,還以為我們將那「泰山三寶」裡面的精華部分,給卷了包袱,而老僧人直以為我們都是邪教妖人,非要將我的肥蟲子給消滅正法——如此便宜一貪,倒弄得我們處處樹敵,左右不是人。
好在我和雜毛小道行動之初便裹了一塊面巾,多少也遮住了些臉皮,沒有露出面目。
跨過鐵柵欄,走了幾步,過了那石英帶,我們來到了河床陰陽界的陰面。此處下瞰,懸崖莫測,山風獵獵,膽戰心驚,有不可名狀的陰寒,從腳底緩慢爬上來,讓人心中恐懼不安。
而此時洛右使已從我們的頭頂躍過,一劍飛來,十分凌厲。這個邪教妖女,定然是打小就泡在藥罐子裡面長大的,兇悍得比那母老虎還嚇人,孤身殺來卻也不懼,秀女劍尖處不斷高頻率地顫動,估計我若中了此劍,只怕大片血肉就要被撕裂下來。想到此女當日一個人,生生扛住日喀則十名喇嘛高手以及頂級飛屍,之後還能夠逃脫生天的實力,我不由得膽寒,往後一退。雜毛小道從我的身後抽出那把鬼劍,淡藍的劍身上面撒下一片金色光輝,正好將洛飛雨這凌厲的一擊給果斷化解,將其引導另一邊去。
虎皮貓大人很早就到達了這石英帶的南面,俯身在上面研究著,並不理會我們。
洛飛雨一劍未中,身子差一點兒沖落崖底,卻並沒有驚慌,腳尖點地,身子旋轉若風車,又沖了過來;雜毛小道上前迎擊,我正想上前幫忙,便見一道灰色身影蔽遮頭頂,想也不想便揮手拍去,正中了一根堅硬異常的東西。
巨大的力量讓我忍不住地後退數步,這才發現竟然是那個年老垂垂的老僧。
這個老僧竟然也從對面飛躍而下,朝著我這裡撲來。
我不知道他為何非要我體內沉睡的肥蟲子,事關生死,他既然堅決如此,那我再退讓,卻也有些沒了臉皮,於是也管不得太多,咬牙朝著這老僧人攻去。我習的武藝頗雜,有的是《十二法門》固體中練習技,有的是跟旁人學習的套路招法,也有的是在集訓營中系統培訓,所以形成了天馬行空、風格怪異的打鬥手法,時而凌厲,時而和緩,在數招之內,卻也能夠和這個老和尚斗個旗鼓相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