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苗疆蠱事 大結局上(38)
Chapter 45 師從李道子
朵朵是鬼妖之體,餐風飲露,分食些輕靈之氣,一百年都不會有飢餓感。
然而麒麟胎身孕育出來的小妖,理論上雖然也不需要進食,對於那美食果腹,唇齒留香的美妙感覺,卻不願忘記,這既是一種生理上的需求,也是一種心理上的需求,這一點小妖跟常人幾乎沒有什麼區別,故而長睡數月有餘,難免會肚子咕咕。
小妖既然叫餓,我們便加快了速度,很快便洗完熱水澡,換好衣服,來到前艙。
慈元閣少東家此刻正在跟留守諸人講剛才的遭遇,峰迴路轉、抑揚頓挫,口沫飛濺間,彷彿有當年單田芳老師的風範,周圍的聽眾也頗給面子,一陣又一陣的驚嘆,那叫一個應者如潮。我們走進船艙的時候,眾人紛紛上前來打招呼,言語之間,似乎更加熱切了。
小妖不理這些傢伙,徑直走到花雕圓桌前,有氣無力地喊道:「陸左,我們啥時候吃飯啊,小娘我都要餓死了……」這小狐媚子即使耍性子都是那般可愛,慈元閣閣主瞧見了小妖,居然恭敬地問道:「小姑娘,剛才山崖上面的那一場風波,可是你鼓弄出來的?」小妖扁著嘴,不管不顧,捂著咕咕叫的肚子,說我要餓死了。她不回答,然而慈元閣閣主何等厲害的眼光,聽到小妖在這兒叫餓,便趕緊叫大家回到桌面上來,吩咐開席。
小妖不願跟這一大堆成年人同桌,在旁邊弄了一個小桌和朵朵一塊吃。
菜肴依舊是慈元閣小公主、美廚娘方怡親自下廚做的,花樣繁多,味道鮮美自不必言,那一缽「霸王別姬」熬煮了三四個小時,開蓋的時候,整個艙房都洋溢著騰騰的湯氣和鮮味。讓大戰之後的我們,感動得淚水口水齊流。
大家都是修行中人,瞧見我們原本三個人,上了一回島卻變成了五個,眼力強的還能瞧個隱約大概,或者已有聽聞,眼力弱的便是懵懵懂懂,不過都不會問,裝作尋常。
方怡一開始瞧見小妖也是頗為驚訝,小妖不比朵朵,十二三歲的少女已經抽條兒了,長相精緻漂亮,尤其是身材發育得比自己還好,大受威脅,不過後來瞧見小妖根本就只是黏我,而對她的目標頂多就叫一聲「雜毛叔叔」,這才放下心來,也不上桌了,在旁邊小桌子陪著這兩個可愛女孩兒。
今天與宴的少了留守岸上的焦、田兩位掌柜。大家宴前,先將杯中酒舉起,祭奠一下在崖頭救少東家被那綠毛母猴子殺害的齊唯羽,將酒灑落在地上。第二杯酒,慈元閣閣主建議敬我和雜毛小道。
對於少東家來說,我們的確有救命之恩,不過在我們看來,不過是求生之戰而已。桌上的湖鮮菜肴洋溢著勾人食慾的香味,我們也不多推辭,一杯飲盡,然後開始專心吃菜。激烈的戰鬥是最損耗體力的,急需能量補充,所以我們也不客氣,好是一番掃蕩,吃了個半飽,這才稍微放慢筷子。席間黃晨曲君開始談他在西島邊的發現——先前我們一同登島,一字劍騰空飛走,我們只以為他提前上了山,卻不料他直接繞過中島,到了右面的西島處。
那是一片佔地頗廣的水生樹林,在那兒,一字劍遭遇了龍虎山的道士。
「善揚、望月,還有同輩三個師兄弟,下面二代弟子十個,三代弟子不計,他們這一次前來,看來是鐵了心地要奪取真龍了!」黃晨曲君談及龍虎山的陣容配置。沒想到龍虎山居然下了這麼大的血本,幾乎將龍虎山天師道門給搬空了小半。其實這也可以理解,龍虎山與茅山這二十年來,從朝堂到江湖,一直都在爭奪龍頭老大的名頭,如今陶晉鴻因黃山龍蟒成就了地仙,而善揚真人卻沒有,自然是緊張不已。
要知道,陶晉鴻這個地仙可不像青城、崑崙棱格勒峽谷以及其他幾處地方那幾個兵解而成的偽地仙一般不值錢,近百年來,除卻那些遁世不出、生死不知的神秘聖地,如同陶晉鴻這般的有名有號的,天下就只此獨一份。
雖說成就了陸地神仙之位后,主要的對手已然不是人,而是天——上體天心,平靜無為,終年遁化於塵世之外,尋常難有出世。但這玩意便如用作威懾的核武器,不一定要用,但一定要有。所以陶晉鴻出關,最為著急的,恐怕就是龍虎山了。
這個道理大家都懂,所以龍虎山的急迫我們也能夠明白。不過明白歸明白,但是倘若他們嫌我們是成功路上的絆腳石,想要將我們給一腳踢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慈元閣閣主在黃晨曲君說完之後,作了總結,說:「陸地之上,我們肯定是弄不過龍虎山的,所以最好別招惹,實在不行,大家上船,揚帆遠走,他未必能追得上來。」當下吩咐劉掌柜船上也要保持戒備,防止對方起了詭心,過來偷船。
說完這些,旁邊的朱掌柜不經意地問起來:「蕭道長今天好像收了些好貨,不知道能不能拿出來,給大家鑒賞一番啊?」
朱掌柜說的好貨,自然就是通臂猿猴的一身筋骨皮肉。慈元閣的人又不是傻子,這麼一大包東西送到船上來,他們怎麼會不知曉?雜毛小道小口喝著鮮美的團魚湯,聽到這話,先是一愣,繼而笑了:「哦,對啦對啦,所謂橫財,見者有份,我倒是忘了這個道理,一會兒朱掌柜隨我回房,我分你三成,如何?」
按道理,這通臂猿猴是我和小妖合力斬殺的,戰利品自然沒有慈元閣的份,不過我們乘坐的畢竟是人家的船,這搭夥過日子,在人屋檐下,分他三成也還算合理。
瞧見雜毛小道這般說,慈元閣閣主在旁邊微笑,擺手說:「這可不行,東西是你們自己弄來的,我們哪有分享的資格?朱掌柜的意思是,這些東西不知道你們需要不需要,倘若用不著,你也知道,我們是一個商業機構,有專門的符硎和制器師,可以幫忙代銷,也可以高價收購——只要東西好,價格不是問題。」
慈元閣閣主這一番話說出來,我們便知道他的眼力極好,畢竟是常年跟這些材料打交道的商人,隔著袋子都瞧出了端倪,於是才有此問。
我們不知道慈元閣此番詢問到底是有著什麼樣的目的,不過雜毛小道並不願意出售這麼好的材料,略一沉吟,緩慢地說道:「符懟⒅破髦道,小弟倒也是略懂一二……」
「哦,這樣啊……」慈元閣幾個掌柜不以為然,敷衍地點了點頭。
其實既入修行門中,有哪個不會些符文繪製的手法呢,便比如我,那諸番靜心、養氣的符咒,也能畫上幾張,保人平安富貴。然而各人天賦有限,能夠在符碚饊趼飛獻叩酶遠的,卻實在稀少之極。朱掌柜在慈元閣負責的正是符硪滴瘢最是上心,猶不死心地繼續問道:「蕭道長既然懂行,便知道符硎Φ南∩俸湍訓茫我們慈元閣有幾位全國有名的大師,倒是可以給你介紹的。」
聽得這人步步緊逼,雜毛小道略為有些不喜了,不動聲色地喝湯。而我瞧在眼裡,便淡淡地說道:「無妨,老蕭在符懟⒅破魃廈嫻募擠ǎ師從的是茅山前輩李道子,自成一系,無需再參考旁人啦。」
我說得淡然,然而眾人皆震驚了,朱掌柜手中的筷子甚至都掉了下來,一雙眼睛瞪得滾圓。這尷尬的沉默足足持續了好幾秒鐘,空氣里靜得都能夠聽到針落的聲音,慈元閣閣主最先回過神來,激動地喊道:「你說的,可是人稱符道最天才,天下第一符王的李道子、李真人?」
席間的氣氛瞬間變為熱烈,那些傢伙的目光都彷彿看見了極品美女的色狼,色迷迷、火辣辣,雜毛小道也端著架子,淡淡地點頭說是。
他的確定引發了慈元閣諸人一番如潮的馬屁,這個崇敬地讚歎,那個又難以置信地猜測,慈元閣閣主也深情地回憶起了當年老閣主與李道子的交情,慈元閣當初便是得了李道子十張精品符硌瓜淶祝方才得以崛起的……這一餐飯吃得頗為長久,席間慈元閣閣主纏著雜毛小道達成了供貨協議,定時給他們提供一些符恚他們這邊重金收購。
飯後,一字劍登島,去營地照應,我們則返回船艙。沒過多久,虎皮貓大人也回來了。
Chapter 46 暴風雨的前奏曲
虎皮貓大人與小妖好久沒有見面了,不見挂念,一見面就掐,好是一通吵鬧,不過肥母雞最終還是敵不過自家大姨子,敗下陣來,掛著免戰牌,悻悻地叫嚷道:「大人我只是太累了,懶得跟你這小娘皮計較而已,算了、算了。」
一番喧鬧過後,虎皮貓大人一邊吃著我們給它帶的龍井茶葉,一邊聽我們給它敘述入夜的遭遇。完了之後,它點了點頭,說如此說來,當年的洛十八,應該就是葬身此處了。洛十八葬身此處,這是肯定之事,只不過他到底是死於真龍之口,還是在那空間裂縫中與那些深淵魔物戰死,這就只能是一個謎團了。
不過逝者已矣,雖然他或許是我的上一世,但是身為陸左,我並沒有太多尋根究底的心思,於是便撇開不談,論起了此次前來洞庭湖,最根本的目的來。
虎皮貓大人說道:「龍涎液乃遠古真龍血肉精華凝聚而成,生於地脈之間,少數湧現在地表之上的,早就在數千年前就給人探尋採集枯竭。不過這島嶼有那太極暈在,真龍之所已經確定無疑,那麼說不定便能夠在島上,找尋得到。」
大人如此說了,那麼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可能就要逛遍這座湖島的每一寸土地,盡量將那珍貴稀有的龍涎液,給找出來。
眾人集聚一堂,除了肥蟲子,倒也都到了,小小艙房熱鬧無比。雜毛小道開始忙碌起來,準備趁著這一晚的寧靜,趕製出些能夠拿得出手的符砝礎
畫符看似簡單,其實頗為繁複,光準備工作便相當複雜。需要擺香案、上香、請神,事先凈身、又凈手、凈口、凈筆紙墨硯台,諸般赦咒禱告完畢之後,取筆一揮而就,噴上法水,再禱告,再頂禮、送神,缺一不可。
不過畫符之道,在於溝通天地與神靈,在於誠信——誠則靈,天地動容,信則明,法力無邊。
初學的畫符者,需通過諸般繁複的儀式,來讓自己全神貫注、心靜如水,然而如雜毛小道這般能夠凌空畫符的高手,卻無需那麼複雜,而且材質是骨片,只須用趁手的刻刀依著這根骨頭的特性,篆刻出適當的符文導槽,然後使用硃砂、獸血、凈水、金碎等諸多混合之物,蘸滿符筆,運力一筆畫成,這便是所謂的「一點靈光即是符」中的先天符。
這裡面涉及許多不可言喻的玄妙道理和古怪講究,甚至還有傳承自李道子的不傳之秘,雜毛小道雖然不避諱我,但也沒有跟我探究太多。我饒有興緻地瞧了一會兒,見他行動雖然不受打擾,但相當緩慢。難得這傢伙如此跳脫的性子,竟然能夠靜下心來,跟個小姑娘刺繡一般精細。
雜毛小道忙忙碌碌,我們也不好吵他,於是約束了朵朵和小妖,大家都開始盤腿修鍊起來,一時間房間里充滿了各種氣息,炁場潮汐疊加輝映,讓人感覺振奮神奇。
盤腿坐在木床上,恰好在窗邊,那弦月牙兒在中天高掛。我閉目,靜靜地行著周天之數,將被迫吞服下的猴腦兒消化,使得裡面蘊含的精華和力量分解,為我所用。仔細算算,今天一戰雖然艱辛,但是我卻也有不少收穫,撇開小妖醒轉這事兒不說,就我個人修行而言,死去的那些魔物,身上遊離出來的力量集附在了我的惡魔巫手之上,使得它變得更加強大。除此之外,猴腦並不好吃,但到底是能夠寫入佛經與傳奇話本中的物事,隨著周天運行,我能夠感覺到那一股恐怖的力量已經緩緩沉澱在了我的氣海之中,被那陰陽魚氣旋不斷度化,相信假以時日,我的力量一定會更上一層樓的。
到了那時,嘿、嘿、嘿……一夜無話。次日清晨我醒轉過來,天色微亮,房中燭燈如豆,一地的骨渣沫子,微微昏黃的光芒照耀著雜毛小道那張堅毅而又專註的側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只是緊緊盯著自己手中的刻刀,一筆一畫,是如此認真。
他的眼中只有刀,只有符文,那便是他的全世界。
我坐直身子,伸了一個懶腰,問他:「一夜沒睡?」
雜毛小道點了點頭,目光不移地說道:「嗯……中間打了幾回瞌睡。在你左手邊有三塊骨符,分別刻得有落幡咒、九星神咒、殺鬼咒,用法你應該明了,收著吧,危急時刻就用,多少也能夠增強一些戰鬥力。」
我點頭,將這三塊只有嬰兒巴掌大的白骨拿起來,眯著眼睛瞧了一下,裡面的符文流暢自然,結合著獸骨本身所蘊含的強悍力量,充滿了神秘威力的氣息,晶瑩剔透,造型別緻,彷彿藝術品一般。
收起猿骨符恚我便出了門。湖風吹拂,金色的陽光逐漸生出,一片勃勃生機。
在我走向尋龍號前方甲板的時候,碰到了慈元閣小公主,她手上端著一個托盤,上面都是空茶盞,瞧見我,便過來道早安。我問她這麼早就端茶送水的,做什麼?方怡打著哈欠,說她父親、劉叔叔和魏道長三人在房間里觀察尋龍儀,推算了一夜。她怕他們睏倦,於是早些起來,熬煮了些參茶,送給他們養精神。
說罷,她想起來了,說路過我們房間的時候,瞧見裡面的燈光好像始終亮著,是不是也熬夜了?
我伸了一個懶腰,說我呼嚕呼嚕睡得香,老蕭倒是畫了一晚上的符,請鬼請神,一夜忙碌,你若是還有參茶,一會兒給他留點。方怡「哎喲」一聲,心疼得不行,非得立馬就要送過去。我攔住她,說畫符之事,最怕清靜被擾,我還好,你若去了,他哪裡還有心思?
我這話,這小妮子一下便聽出了弦外之音,俏臉上泛起紅暈,說是么,他的心會亂?
這事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於是信口胡吹,說:「那當然。他這一夜不休不眠,還不是為了討你父親歡心,好儘早交了差事?你若過去,他心思走移,那便什麼活計都弄不成了。天還早,你先歇著,一會兒他完工了,再給他喝便是了。」
方怡聽了我的話,歡天喜地地回房休息去了,而我則下意識地朝著慈元閣閣主的艙房瞧了一眼。
按理說,既然大家同舟共濟,自然要開誠布公,相互之間沒有距離,然而慈元閣閣主尋龍之事,從來都沒有讓我們參與,總是在艙房中密議,這裡面若說沒有貓膩,我還真的不信。從昨天慈元閣對待那袋子猿骨的態度也能夠猜得出來,他們計劃得如此周全,還請來了天下十大高手之一,所圖的,未必只是那一縷龍鬚。入寶山而空手歸,常年在商場上摸爬滾打的慈元閣閣主應該不會做這等蠢事。只是,瞞著我們,甚至好像連自家兒子都瞞住了,這就有些可疑了。
當然,屠不屠龍,與我無關。我裝作不知,在船頭甲板與值班水手招呼之後,自顧自地施展起固體之法來。一套固體之法下來,太陽生起,眾人皆已起床,雜毛小道收拾完畢,喝了參茶之後精神抖擻,與我對練了一番搏擊技,然後與慈元閣眾人用過早餐。
末了,大家一起商量今日之事,決定分兩撥人馬,一撥由一字劍帶領,與少東家一起,前去與龍虎山道人會晤,協商一下,看看能不能達到一致;另外一隊,則有我和雜毛小道、坐閣道人劉永湘、田掌柜一起,開始搜尋龍穴。
至於閣主,還是坐鎮船中,給大家守這退路。
正待分批乘小艇登島的時候,對面突然傳來了消息:岸上駐守的焦掌柜,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