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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3章 苗疆蠱事 大結局上(69)

  何為王水?這裡指的並非是那用硝酸和鹽酸混合而成可銷金溶石的強腐蝕劑,而是萬蠱之王肥蟲子提煉出的蠱液。這東西需要大量的毒物,毒性越強,功效越是顯著。以前之所以不做,是因為兩三轉的肥蟲子還當不起萬蠱之王的名頭,即便是今日,也只能說是勉強。


  不過我這裡勉強,青伢子那裡卻勉強不得。王水一入體內,若沒有豆漿混合牛奶喝入口中,很快會凝成一條帶著肥蟲子精神印記的蟲子。這蟲子萬千形狀,一般都是又扁又長,百十條觸角,在人體的真皮層下面行走,觸角會不斷挑動神經,讓人痛不欲生,即便你是鐵打的漢子,也得乖乖地撅起屁股,彎下腰來。


  青伢子臉色大變,左手的大拇指按住腰間,穩住蠱液,而右手則將長棍一指,厲聲喝道:「陸左,你還不趕緊給我解蠱?」


  我沒有動彈,與青伢子討價還價道:「你當真是好笑了,好不容易給你種上蠱,我為何要給你解開呢?」青伢子直勾勾地瞧著我,低聲說道:「難道你就不在乎那個女人的性命?」


  我看了貓兒一眼,心中飛快算計著——張艾妮是大師兄的青梅竹馬,這事情連我都剛剛知道,而貓兒是林齊鳴的女朋友,這事兒知道的人也不多。


  青伢子對我研究透徹,但別的卻未必都了解,他也許連大師兄和林齊鳴是何許人也,都未必知道。


  如此一想,我冷聲哼道:「在乎不在乎,有那麼重要麼?你殺了我手下這麼多人,也不在乎多這麼一個。反而是此番我倘若讓你這條毒蛇活了命,以後我便休想有安生日子過。這麼說來,我還真的不應該把你的性命留下來。」


  我表現得如此風輕雲淡,如此自然,他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臉色越來越陰鬱。沉默了好一會兒,他似乎想通了,輕輕嘆道:「我們這次從香港轉道而來的時候,秦魯海曾經勸過我,說你絕對是一個不好惹的角色,能不得罪,那就最好不要得罪。然而我謀算你已經有一年之久,想踩著你的屍體,接管許映智留下來的薩庫朗,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所以才會潛入此間來。不過到了現在,仔細想一想,難怪他能夠活得這麼久,那個老狐狸的眼光真的是太毒辣了。不過呢,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同歸於盡,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呢!」


  他咬牙切齒地說著,見到我不打算給他解蠱,立刻就露出了光棍本色,從懷裡摸出一個拳頭大的東西來,我看了一眼,居然是一個早產嬰兒的乾屍,上面似乎還撒了許多金粉。青伢子凶相畢露,兩三口將這黑乎乎的嬰屍啃食完畢,然後高聲喊著,似乎是吩咐那個印度女人下殺手。


  我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這麼決絕,不由得大聲喝止道:「等等!」


  青伢子臉上洋溢著一股古怪的黑色,破口大罵道:「等你妹啊,陸左,來啊,要死一起死!」


  我不理會他的謾罵,抬頭看了貓兒一眼,沉聲說道:「生命是值得敬畏的東西,今天已經死了太多的人,我不想再有人死去。這樣吧,如果你發血誓,不去傷害我父母,那麼只要你放了這個女孩兒,我便給你解蠱,並且讓你離開。半個小時之內你有多遠滾多遠,半個小時之後,倘若你又落在了我手裡,那麼便只能怪你學藝不精了!」


  憑著手中的藥師佛慈悲棍,青伢子有自信與我一戰,倘若是我給他解了蠱,誰跑誰追還不一定。青伢子聽得我這話,大喜過望。不過他疑心極重,欣喜的表情一起即斂,瞳孔驟然收緊,死死盯著我,良久之後,他才說道:「好!」


  青伢子一表完態,氣氛頓時就鬆了下來。他讓我先解蠱,我讓他先放人,如此僵持了一會,他同意讓貓兒一個人待在水塔之上,印度女人下來,而我則給他解蠱。


  如此協商妥當,我們兩個都發了血誓。那個印度女在青伢子的呼喊聲中滑下了水塔樓梯,而我則一步一步地走向青伢子。印度女的身手好極了,她停留在路程的一半,絕對有信心在一秒鐘之內重新翻身回到水塔之上。


  然而就在印度女死死地盯著我的時候,一道白影出現在我的眼角邊緣。


  我穩住激動的心情,走到青伢子身前三米處,跟他拖時間:「王水入體,便化作蟲,行於你的體內,若想要解,你需要放鬆身體,將氣息歸於下丹田處,我好讓其爬出來……」我平靜地跟青伢子說著解蠱時他需要配合的注意事項,印度女在水塔鐵支架的半中央,似乎感到了一點兒不對勁,特意瞧了一眼小妖和朵朵那邊,這才收起了疑惑。然而就在我說準備開始的時候,青伢子突然握緊了手中的藥師佛慈悲棍,大聲叫道:「不對,你敢騙我?」


  他幾乎是以雷霆之勢,將禪棍砸向我的腦袋,印度女也反應過來,翻身上塔。然而這會兒哪裡還容她發揮?上面伸出一隻腳來,直接踹在此女的面門,轟的一下,她便憑空跌落下來。


  青伢子暴起攻擊,我知道事情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若想要他不能傷及貓兒,我必須一舉制服他,於是我不閃不避,咬著牙用鬼劍擋住這一棍,巨大的力量將我整個身子都砸進了石堆中,而我也終於貼近了青伢子,一邊發動他身體裡面的蠱毒,一邊闖入他懷中,抱緊他,然後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Chapter 16 血祭失敗,青伢子終歸滅亡


  女人打架有三寶,腳踢手爪牙齒咬。這手段不那麼好看,而且非常極端,然而當你對敵人真正恨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便不會在乎什麼形象問題,只會想用最有效、最便捷的方式來打倒敵人。我也是如此,上一秒還是看著青伢子那油膩膩的脖子發噁心,下一秒已感到腥甜的鮮血入了喉嚨。


  有人也許會問我這痛飲仇人血到底是什麼感覺,我至今回想起來,腦海裡面都是一片空白。當人在極度緊張的狀態中,所在意的並非是味道或者別的什麼,而只是在於對手到底有沒有斃命。


  倘若要是給我咬了一口便掛掉了,那青伢子便不會給我造成這麼多麻煩了。被我一口咬中,青伢子在最後關頭避開了大動脈,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叫,將藥師佛慈悲棍丟掉,右手撐住了我的頭顱,左手那把精緻彎刀朝著我的后心捅來。


  當戰鬥進行到這個地步,疼痛都只是小意思了。當時的我冷靜無比,感知到青伢子捅來的這一刀只是在胡亂地逼開我,我於是不避不閃,抓住他的右手,朝著大動脈的地方咬去。噴涌的鮮血洗刷著我的口腔,甚至嗆進了我的肺部。青伢子一刀扎在我背部,刀尖深深插入我後背的肌肉中。劇烈的疼痛被我全部化作了力量,刺激著我小腹內的陰陽魚氣旋瘋狂旋轉。我緊緊抱著青伢子,將他死死壓在地上。


  那一刻,我沒有再管遮蔽整個天台上空的巨大神像,也沒有再去理會水塔之上的貓兒是否安全,在我的眼中,只有青伢子,而此刻的他,並非是我的仇敵,而只是一盤菜。


  我是老饕,食人的老饕。


  被我抓准機會,成功逆襲,這事實讓青伢子接受不了。他瘋狂反擊,沒有一刻放棄,當他在力量上反抗不了我的重壓之後,那不斷冒著血沫的嘴巴突然一張,隨著一股難聞的屍臭,發出一聲大喊。他嘴裡的屍臭是因為剛剛將一個祭煉過的屍葯生食,而這吶喊,則是源於南洋巫術總綱《讖》裡面的絕對秘術。隨著他那從靈魂中迸發出來的吶喊聲,我突然感覺到嘴裡面的鮮血是那麼的滾燙,彷彿燒開的沸水,燙得我嘴巴里頓時就起了好幾個燎泡,青伢子的身體也突然滾燙起來,彷彿剛剛出爐的一鍋鋼水。


  我的腦海中突然想起了一個東西來——東南亞頂尖邪術之血祭。


  血祭是什麼東西?上古時代,當世界還處在蠻荒蒙昧的階段、當人類還在黑暗的夜裡對著神秘和孤獨的時候、當這天地之間還有真正神魔的時候、當麒麟鳳凰血虎和真龍還時常出現於人類視野中的時候,為了在這混亂的時代存活下來,人類總是將自己的族人當做血食,供奉那些不可知的存在,那便是血祭。


  此事一直至春秋之時還存在,人們將戰俘或者奴隸斬殺,供奉神靈,後來孔聖人移風易俗,逐漸拿三牲代替,血祭慢慢消亡。然而在東南亞以及非洲或者更多蒙昧的地方還有保留。


  血祭分為幾個層次,最低等的是用牲口,其次是用人類來供奉信仰的神靈,而青伢子所使用的血祭,則是以燃燒自己的血液,來將那不知道存在於何處的神靈吸引至此,達到請神上身,獲得力量的目的。這種祭祀的後果,便是死。


  這是玉石俱焚的招數。而他垂死掙扎所請來的,其實是魔。


  青伢子的修為在我這些年來所遇到的對手裡面,並不算是拔尖的,甚至前十都排不上。然而此人手段之決絕、無恥和殘忍,對於生命的漠視和怨毒,以及給人心靈的那種強烈的衝擊,卻能夠穩穩排到第一。這樣的人仇視一切美好,他似乎生下來便是為了毀滅自我,毀滅世界。


  我,怎麼能讓他得逞?

  就在青伢子的身子彷彿一顆炸彈,大量未知的能量被他那蒸發沸騰的鮮血吸引,源源不斷地湧來的時候,在他體內突然一陣攪動,肥蟲子提煉而成的王水終於發生了反應,裡面孕育出了幾十個身型扁長的小蟲子,在他全身各處飛快爬動,那百十條細長的觸角不斷地挑動著他那快要引爆的神經,將痛苦激發、放大。


  血祭如此恐怖,所造成的痛苦是常人難以忍受的。青伢子一臉猙獰,青筋暴出,小半個脖子都被我啃了下來,再加上體內蟲蠱將他身體的痛覺成倍放大,幾乎在一瞬間,他的兩顆眼球便凸了出來。


  我相信,此時此刻,整個東莞市區大大小小上百家醫院產房裡分娩的產婦疼痛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青伢子所忍受的。


  啪!

  青伢子眼窩中的那兩顆晶狀體突然爆開,在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氣息從虛空之中騰起,以一種無法言說的方式朝著青伢子身上附了過去,也就是在此刻,我的心中突然頓悟,無數符文在視線之中飛速旋轉,我雙手鬆開了青伢子,朝著頭頂結了一個手印——寶瓶印。


  禪!

  我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在這一刻張開,一股無形的聲音朝著四周擴散,濃濃的意境朝著那股恐怖的氣息反彈,同時我朝著天空大聲罵道:「滾滾滾,滾你媽的蛋!」此言出口,無數聲音重疊相交,彷彿千人萬人一同狂罵。


  那股氣息本來已呈傾天之勢,但是在此刻卻是一陣慌亂,下一秒,便消散於無形之中。


  將青伢子血祭召來的那股域外天魔給驅散,我感覺全身所有的力量迅速抽空,頓時就眼前一黑。我強忍著不暈厥,緩緩躺下,正好倒在青伢子的旁邊,與青伢子一雙空蕩蕩的眼窩子相對。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我似乎發現了一個寶藏:就是我體內隱藏著的洛十八,或者說是無數代洛十八們留給我的財富。這股財富無關於我這普通的肉身,而是集中於整個精神印記里。我相信,倘若是我將這寶藏開發出來,天下之大,我也便能夠來去自如了。


  時至如今,脖子被我啃開半邊,大動脈被咬斷,一雙眼球爆裂,顱內壓強失衡,然而青伢子居然還有一絲殘留,他艱難地晃了晃頭,朝著我笑道:「哈哈哈,果然如秦魯海所說,每一個想置你於死地的傢伙,都是飛蛾撲火。我先是不信,現在終於相信了。」


  半邊脖子稀巴爛,聲帶早就毀了,此刻的青伢子發音用了小腹。感受著他的鮮血迅速冷卻下來,生命力已然接近油盡燈枯,我突然也笑了,一切仇恨都釋懷,認真地問道:「青伢子,以你的天分和堅韌,即使不弒師,也足以讓你成為一名天下頂尖高手。如果可以重來,可以選擇,你還會這麼做么?」


  青伢子輕輕說道:「世間沒有如果。倘若沒有對你的仇恨,說不定我早就死在滇南邊界的某一處草窩子里了。人是有宿命的,只可惜,上天眷顧的不是我,這便是命啊。」又繼續說道:「陸左,如果可以,幫我照顧好寶松哥。」


  青伢子邪惡一生,最後一句卻是好話。然後便陷入了永恆的沉默。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留在世間唯一的挂念,竟然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啟蒙恩師羅二妹的那個瘋兒子。


  我疲倦欲死,躺在地上,對於天空中那仍然存在的巨大神像沒有任何辦法。這時,似乎有幾條毛茸茸的白色物件從我的眼皮子前劃過,一張宜喜宜嗔的俏麗小臉出現在我眼前,輕聲問道:「嘿,死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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