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寒流急·得寬餘 (3)
馬風通過與王步凡一段時間的相處,很佩服王步凡的人品和能力。王步凡也樂意團結馬風。一則馬風是書記,是米達文跟前的紅人,與他搞好關係,也能進而和米達文搞好關係,為自己拓寬升遷之路。二則馬風其人雖然性情急躁,但不奸不貪,與這樣的人共事不用花費過多的防備之心,可以安心工作。三則鎮長與書記保持一致也是符合組織原則的,什麼時候也不會受批評,更不會犯錯誤。於是兩個人團結緊密,一時成為天南政壇上書記與鎮長合作最為默契的典範。
一九九五年的秋天,為了重塑孔廟鎮黨委和政府的形象,把經濟建設搞上去,馬風和王步凡主持召開了兩個會議,一個是轉變工作作風的會議。在會上馬風大講廉政問題,雖然沒有提名道姓但誰也知道他是在說已經自殺的孔隙明。當談到徹底剎住吃喝風和改變生活作風時,他則點名大批前任財政所長,把他們稱為孔廟的蛀蟲,說他們整天吃吃喝喝拉領導幹部下水,孔廟的經濟和形象就是壞在這種人手裡的。馬風講到這些,李浴輝頭低得差點兒鑽到褲襠里,他覺得馬風就是在說他。當馬風談到生活作風時,不點名地批評著說:「有些幹部養情婦,且不止一個,我就不知道你不貪不佔哪來那麼多閑錢?哪一個女人會貼錢陪你上床?你們拿著人民群眾的血汗錢去養情人能對得起良心嗎?能對得起黨的培養嗎?有的村裡的農民要抗糧抗稅,他們是不願把錢白白送到鎮政府讓腐敗分子往女人的褲襠里塞,並不是不愛黨、不愛國、不守法,而是對貪官污吏不滿。孔廟鎮黨委政府的形象被你們丟盡了!我就想不通,情婦那個肉洞真比自己老婆的好,也沒鑲金邊吧?也沒長花兒吧?香到哪裡了?值得你們養了一個又一個,真為你們感到丟人!」
馬風作為鎮黨委書記,說話時一急躁總要失去分寸,下邊有人想笑卻不敢笑。那幾個養有情婦的副書記和副鎮長一個個臉紅著頭低著像被審判似的。傅正奇從馬風開始講話到他講完一直沒敢抬頭。李浴輝雖然沒低頭,臉卻有點兒紅。沒養情婦的人,還不時偷眼看著傅正奇和李浴輝,弄得他們簡直無地自容。
另一個是關於振興孔廟經濟的會議,由王步凡主持。他先分析了孔廟鎮這幾年經濟不景氣的原因,「從工業方面來說,以前的幾個鎮辦企業都不景氣,辦養雞廠時說的是公司加農戶,要帶動全鎮的經濟振興和發展,結果農戶發展起來了,公司搞砸了,一分錢沒掙還賠了一百多萬。現在農戶的雞子沒人收購,不能批量遠銷外地,只有在本地消化,就我們天南縣的燒雞店一天能賣多少只雞?更為嚴重的是我們沒有很好地組織統一的防疫措施,要麼是有雞賣不出去,要麼是疫情一來雞大批地死掉,這樣的局面咋能不挫傷養雞戶的積極性?現在雞沒人想養,沒人敢養,養了賠錢。同志們啊,我們政府是為老百姓服務的,幹部是要當公僕的。要知道一個農民的能力是有限的,外出聯繫,往外運銷,這些都需要鎮政府來幫忙。而我們以前究竟為農戶幫了多少忙?假如不為老百姓辦一點兒實事,一天到晚光知道下鄉收錢,老百姓咋能不恨咱們?咋能相信我們?因此咱們好事一定要辦好,實事一定要辦實,這才是人民的好乾部,這才能在人民群眾中樹起我們的威信和形象,不然不想讓老百姓罵恐怕也難以堵住人家的口吧。
今後如果再辦企業,就要辦一個成一個。要經過深思熟慮和專家論證后再辦,不能盲目行事,賠了錢誰負責?」王步凡點了一支煙猛抽了幾口,他覺得今天的講話很順,就掏了掏耳朵又說:「在農業方面,除了一般農作物外,過去咱們孔廟的經濟作物靠的是種植葡萄和煙草,因為前幾年葡萄酒廠效益好,有多少收多少,並且價格也合理,農民種植葡萄的積極性很高。可是近年來葡萄酒廠盲目擴建和受大環境的影響,幾近倒閉,葡萄賣不出去,又一次挫傷了農民的積極性,與養雞犯了同樣的毛病。究其原因就是沒有外銷渠道,缺乏合理措施,葡萄爛在地里沒人管,葡萄樹死的死毀的毀,這個原有的優勢竟變成了包袱,這一點鎮政府也是有責任的。那麼以後如何促進孔廟經濟的發展?我們應該在種植葡萄和栽培煙草的基礎上再發展一些蔬菜大棚。最主要的一條就是鎮里要建立相配套的銷售機制,確保把產品銷出去,把群眾生產種植經濟作物的積極性調動起來。群眾富了,孔廟的經濟自然就會好轉。到時候我們也不會再住這幾十年不變的破房子,我們也可以搞一些形象工程,讓一個全新的孔廟鎮展示於世人面前。」
王步凡的講話分析透徹,入情入理,鎮幹部沒有不佩服的。他這一次的開場白遠比調來時講得好。就連馬風也認為王步凡很有水平。
近一段時間在天南縣,人們談論孔廟鎮的新聞最多,有好的有壞的,好消息一過去,壞消息馬上就來。甚至上午還是好的,下午馬上就變壞了。
這天王步凡剛上班,就聽說傅正奇出事了。他去找李窪那個女人鬼混,剛好人家丈夫回來逮了個正著,那個民警性情很暴烈,當場打了傅正奇一頓,還讓他寫了悔過書。傅正奇正好兜里有錢,寫了悔過書又賠給人家兩千塊錢準備私了,雙方也達成了協議。誰知這是個圈套,傅正奇剛走,那個民警就把傅正奇的悔過書和兩千塊錢送到天南縣紀委了。
王步凡來到馬風的辦公室里,見縣紀委的同志已經在徵求馬風的意見要給予傅正奇處分。
馬風很惱火,用高八度的嗓門說:「這個傅正奇也真不像話,整天他媽的吃喝嫖賭,身為紀檢幹部不抓紀檢工作,正經事兒不用心,歪門邪道卻挺有本事。按照黨紀國法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孔廟鎮不想再要這種敗類了。」
紀委的同志徵求完馬風的意見,就到傅正奇的辦公室里把他帶走了。傅正奇從鎮政府院里走過時低著頭十分狼狽,鎮幹部都在看他。他覺得沒臉見人,把頭低得快挨住了胸膛。堂堂一個紀委書記,因貪色最終落個這樣的下場確實有點兒不划算。
金秋十月。這天上班后王步凡在辦公室剛坐下,教育組長應約來了,他今天要和夏淑柏下鄉去查看全鎮中小學危房的情況。
孔廟鎮總共三十八個行政村,其中十個行政村在臨河川,村裡條件相對好些,學校的教室都還可以,雖然不像有些發達地區教學樓蓋得那麼漂亮,但沒有什麼危房。嶺上那二十八個行政村就不行,每個村子里的學校都有危房,這些情況他早就知道,向馬風反映過,馬風始終沒有明確表態。現在他看了一遍心裡更是難過。
官場上的事有時真讓人說不清楚,從傅正奇離開孔廟,到傅正奇的處分下來,整整拖了一個月。一個月後天南縣紀委才撤銷了他的紀委書記職務,調到春柳鄉安排了個一般幹部,縣紀委另派一名同志來孔廟鎮擔任紀委書記。僅僅一個月後傅正奇又莫名其妙地當上了春柳鄉的黨委副書記,人們不得不佩服他的活動能力和官場的奧妙無窮。
這天,王步凡正在辦公室,教育組長來了,從他臉上的表情看,王步凡就知道他准有什麼喜事。老白坐下後果真開腔了,「王鎮長,你嫂子和你的侄女侄子們都在城裡,就我一個人在鄉下生活很不方便,我跟無塵說了說調到縣教育局了,看來咱們要分手了,不過咱們的情誼不會斷,還是好朋友。我對王鎮長的人品和能力十分敬佩,對您的關心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王步凡笑著問:「升了個教育局的副局長?」
「都啥年齡了還能當副局長?弄了個副科級協理員,協理員就是歇哩員,管他歇不歇有個級別算了。其實有無塵在那裡站著他們也不會讓我歇,縣教育局正在籌建縣直中學,局長讓我去負責那一塊兒工作。」老白很得意地說著,有幾分炫耀。
「那可是塊肥肉,比干這個教育組長強,祝你高升,白老師。」
「啥高升不高升,人老了啥也不說了。如果我能年輕二十年,或者說十年,在仕途上還會有些追求,現在啥追求也沒有了,安度晚年吧。教育局是財政工資,比鄉下一個月能多拿五百多塊呢。你忙吧,我就不打擾了。」老白起身告別,王步凡禮節性地送著他,開玩笑說要老白什麼時候請客,老白很義氣地說:「到縣城去的時候拐到教育局,我請客。」
王步凡送老白走到政府大院內,司機小李急忙過來問:「王鎮長用車嗎?」
王步凡說:「正好我今天沒事,你跟白老師去全天為他服務,他調回縣裡工作啦。」
老白很感激,上車后對小李說:「王鎮長為人真是沒說的。」這話看上去是讓小李聽,其實是說給王步凡聽的。王步凡揮著手與他道別,說以後要加強聯繫。
王步凡剛回到屋裡,陳孚就像老鼠一樣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了,又是拿了兩條紅塔山煙外加兩瓶茅台酒。「王鎮長,我來看看你。」陳孚說著話主動把煙和酒塞到床下邊去。
王步凡就與陳孚開玩笑,「你陳孚可是個老鼠精,一鑽出洞就要吃唐僧肉的。剛才沒碰見教育組長?」
「我見他來找你,就躲到葉主任那裡了,他走後我才出來。」
王步凡聽陳孚這麼一說,才知道葉知秋星期天也沒回家,「葉主任的屋子快成老鼠洞了。」王步凡仍與陳孚開玩笑。接著又說:「又送煙又送酒,準備研究什麼好事?」
陳孚用兩隻鼠眼乞求般地望著王步凡:「老白調走了,教育組長一職空缺,王鎮長是否幫我運作運作。」陳孚故意裝出羞羞答答的樣子。
「這事可不是光鎮里說了算,上邊還有教育局呢。你這種做法豈不成了伸手要官?唉,黨的好乾部就是被煙酒這些糖衣炮彈打倒的。」王步凡仍與陳孚開玩笑。
陳孚與王步凡交往久了並不計較他嘴上說些啥,繼續說道:「教育局那邊我沒有靠山,還得你出馬運作。」
「這事等等再說吧,先觀觀風向。」王步凡很原則地說著,陳孚就顯得有些失望。王步凡當初確實承諾過讓陳孚當教育組長,可是現在他這裡還沒有決定權,只好用「觀觀風向」這類場面上的話應付陳孚。這時樂思蜀來了,陳孚很知趣地告辭。
王步凡讓樂思蜀坐下后奚落他,「你小子可不是只好鳥,提了個副所長就想和我斷交?那天時運成給我打電話說他要去海南旅遊,咋沒有帶上你這個玩妓女的高手?」
「那一陣子你們這裡像鍋滾一樣,我不想打擾你,你現在叫我一聲不是慌得像孝子一樣?人家老時有小情人陪伴還能帶我?」樂思蜀說罷覺得不妥,有些尷尬。
王步凡覺得有些蹊蹺,就問:「時運成也趕時髦,情人叫啥名字,我認識不認識,長得漂亮嗎?他這次是不是公款旅遊?可別出了什麼問題。」
「這一次是天野市委招待所組織的統一行動,說是什麼研討會,一個縣讓參加兩個人,是合法的公款旅遊,天南縣委辦公室批准的。」
王步凡聽樂思蜀說了半天還沒有說出最關鍵的問題,就不高興了。用怪異的眼光望著樂思蜀說:「別瞎扯淡了,時運成的情人是……」
「舒袖。」樂思蜀說罷搖了搖頭。
王步凡有些吃驚,他沒想到這麼短時間舒袖就投入到時運成的懷抱中,快得讓人不可思議。只好很無奈地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也管不住。小姨子的事當姐夫的更管不了,隨她吧。她愛人也確實有點兒窩囊。窩囊男人一旦娶了漂亮女人,一般情況下是要牆內開花牆外紅的,這是正常現象。」
樂思蜀見王步凡並不生氣,就調侃道:「人家都說小姨子的屁股有姐夫半個,你是否吃醋了?」
「滾蛋,我吃啥醋?別瞎扯淡,真有喜酒照樣喝。小姨子嫁給誰都是連襟嘛,你樂大頭是否也養情人了,啥時候喝你的喜酒?」王步凡開玩笑說。
「對你也沒有必要隱瞞,情人我倒是養了一個,招待所的服務員,長得很漂亮,名字也浪漫,叫南瑰妍。對了,小南你認識。不過我是家中花芬芳,家外花飄香。時運成就不同了,他妻子的肝病很嚴重,弄不好真要更新換代呢。」
王步凡沒想到這麼短時間樂思蜀就和南瑰妍搞上了,看來這個南瑰妍真不是一隻好鳥, 但他不想為這些淡咸事操心,就對樂思蜀說:「走,學開車去。」
樂思蜀這個時候掏出一個本本說:「給你的駕照。」
「我還不會開車怎麼就辦了駕照?辦駕照不是還考試的嗎?」
「在咱手裡幾乎沒有辦不成的事情,你一個鎮長還用考試?」
「辦一個駕照多少錢?隨後把錢給你。」
「一千多,計生辦已經報銷了。」
王步凡沒有什麼可說了,只是覺得心裡很不舒服。他和樂思蜀剛出辦公室還沒鎖門,見王家溝中學的校長於余來了,王步凡急忙迎上去與他握手。於余說:「我以為你星期天會在孔廟初中,到初中見了你愛人舒爽,她說你在鎮里加班沒回去,我就找來了。王鎮長很忙我就長話短說吧。咱村的初中共有六間教室,還是 『文化大革命』時期突擊蓋成的,牆全部是土坯打起來的,這些情況你也知道。現在大部分都成危房了,外村有九個學生住校,學校里也沒有學生宿舍,就住在那間『文革』前建造的草房裡。您的本家王步流家裡窮沒房子住,他的兒子也住校,這樣住校的一共是十個學生。那間草房牆都裂縫了,很不安全,我怕孩子們一旦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前幾天我找夏鎮長和白組長反映了情況,想讓鎮里撥點款蓋一間學生宿舍,夏鎮長說讓我來找您,那天沒見您,今天我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