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飛鳴鏑·驚寰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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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王宜帆和小劉,王步凡覺得心情出奇的好。他嘆了口氣,對樂思蜀說:「大頭,我這一次可是死裡逃生啊!想想真有些后怕。官場飯碗還真有點兒不好端,一不小心可能就把碗摔碎了。」
樂思蜀也開玩笑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畢竟還是比較會玩事,比較幸運的嘛!」
「這樣的幸運還是少來一些吧,快他媽的讓人嚇崩潰了。」
「哦,跟你說個事,米達文是東南人,南瑰妍也是東南人,現在不知怎麼就攀上親戚了,南瑰妍現在他媽的跟米達文搞上了,米達文派秘書小吳去見我,說讓我把南瑰妍安排個職務,還說最好讓她當個所長助理。我才剛剛弄了個副科級,我能給她提拔個啥?助理也沒有級別啊!」
王步凡聽后吃了一驚,穩過神之後說:「善待!大頭,南瑰妍的事一定要善待。助理就助理吧,可能只是個過渡,要不了多久人家肯定提拔副科,以後你可不要得罪她,一切聽她的,就當你是她的助理。」
「聽她的?她會幹啥呀!有這麼嚴重嗎?」
「她就是一個豬你也得聽她的,誰讓人家是縣委書記家的豬呢。」
「她是老母豬還差不多。」
「大頭,你可不要小看這個事情。我可提醒你啊大頭,以後可不能和米書記在一個戰壕里戰鬥了,女人吃醋是罵娘,男人吃醋可是要動刀的,那可是犯大忌諱的事情。天下女人多的是,狗就改改吃屎的毛病吧。再也不要和那個南瑰妍亂搞了,記住沒有?」
樂思蜀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沒敢笑而是很嚴肅地點了點頭,欷歔不已。
嗣後王步凡讓張沉妥善處理了馬嶺事件,且建起了水塘,他還親自給市長邊關寫了份彙報材料。寄出去很多天了,可邊關那邊沒有任何迴音。他心裡就有些不安,只好打電話問王宜帆,王宜帆說邊市長收到了,很滿意。
王步凡原以為邊關說給馬嶺村撥打井款的事是政治謊言,沒想到市長還真是個說到做到的人,過了一個月,打井扶貧款就撥下來了。
縣長安智耀看市裡把打井扶貧款撥下來了,覺得天南縣不落實邊關的指示也不行,就下令天南縣水利局要想盡一切辦法到省里去跑水利扶貧款。沒有想到水利局還真當回事,通過什麼關係打通省水利廳廳長的關節,省水利廳廳長對天南縣孔廟鎮馬嶺村吃水困難事情很重視,一下子撥了四十萬元打井款。
六十萬元水利扶貧款到賬后,王步凡下決心要徹底解決馬嶺村的吃水難問題。他先到馬嶺村去見張德,想請張德出山繼續帶領鄉親們打井找水源。
一個北風怒吼、天寒地凍的早晨,王步凡叫上張沉到馬嶺村去。進了馬嶺村,王步凡一看手機上的時間還不到八點鐘,有很多鄉親已經用毛驢去馱水回來了。他正好碰上那次向他反映馬二虎情況的那位大爺,就很熱情地打招呼:「大爺,起得早啊。」
那位大爺頭髮銀白,銅紅色的臉上爬滿皺紋,笑的時候讓人發現他的牙齒全掉了。「不起早不行啊,取水要排隊呢,我清晨兩點就起床了。唉,吃水難啊,祖祖輩輩都沒有像現在吃水這麼難,你說過去挺大的一個龍泉溝,現在說沒水就沒水了。」
王步凡聽了大爺的話有些心酸,說到底群眾有這麼大的困難,政府不能幫助及時解決也是失職,他身為鄉黨委書記愧對馬嶺村的父老。
那大爺又說:「王書記,你怎麼也得想想辦法啊,你們天天高唱為人民服務,可千萬別總掛在嘴上啊,要有行動哩!再這樣下去村裡不渴死人也得渴死牲口。」
「大爺,我這次就是來解決群眾吃水難問題的,請問老支書張德住在哪裡?我這次來就是想找他商量商量這個事。」
那大爺一聽王步凡說是來解決吃水難問題的,臉上馬上綻開了笑容。他一笑臉上的皺紋更多了,整個臉盤就像一張揉皺了的牛皮紙。大爺急忙把毛驢拴到村口的樹上,然後拉了王步凡的手說:「走,我引你們找德娃去,他可是個大好人,是真共產黨哩,別看他打了幾十年井都沒有打出水,鄉親們心裡有桿秤,知道他盡心了,是為俺們大夥好,為公不為私哩。」
王步凡道:「我知道張德同志威信高,想請張德同志繼續擔任馬嶺村的支部書記,帶領鄉親們打井,我就不信咱馬嶺村打不出水來。」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哩!我看王書記也是真共產黨哩。」老大爺說著話帶著王步凡來到張德家門口。還未進大門,大爺就嚷開了:「德娃,你看誰來了,嘿呀,這回我看是有盼頭了哩,王書記親自來解決咱村的吃水難問題了,說明黨和政府沒有忘了咱們馬嶺人啊。」
張德看樣子像剛起床不久,正在院中用缸里存的雨水洗臉。王步凡環視一下院子,院內總共放了十口大缸,有的缸還封著口,那裡面一定存的也是雨水。張德五十多歲,背有點兒駝,門牙掉了兩顆,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也沒說客套話,只說:「 走,王書記,張書記,咱們坐上屋吧。」
王步凡和張德往上屋裡去,見那個大爺轉身走了,張德急忙說:「來水叔,你不坐一會兒?」
來水說:「不啦,毛驢還在村頭拴著哩,那畜生不安分,我怕他把水袋弄破。」
王步凡坐下后,隔著門望見張德的婆娘出來用張德洗剩下的水洗了臉,又把幾條手巾放在水中洗了洗,才端給樹上拴著的那頭牛。牛好像也渴得不行了,把水喝完還用舌頭在舔那個瓷盆。眼前的情景,使王步凡能夠想象到馬嶺村缺水的現狀,心裡沉甸甸的。
過了一會兒,張德給王步凡和張沉倒了杯水,王步凡喝了一口,有些鹽鹼味,也有些泥腥味。他把水杯放下來,開門見山地說:「老張,我今天來是想請你出山繼續帶領馬嶺村群眾打井解決吃水難問題的,村裡總是這麼缺水可不行啊!」
張德面有難色,沉默了好長時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見王步凡還盯著他的臉在看,就說:「王書記,我已經五十八歲了,還是讓年輕人干吧,我打了一輩子井,也沒有打出水,不成功臣,反成罪人,很慚愧啊。」張德說著這話竟流下了委屈的淚水。
面對張德的委婉拒絕,王步凡能理解張德的心情和難處。大道理他一句也不想講,就說:「老張,別人打井沒有經驗,我也不放心。我知道你心中有氣,有委屈,可是只要干工作誰都會有委屈的,你以為我就沒有委屈了?這次咱們籌集了打井款,縣裡非常支持,連米書記都非常關注,我決心是非要打出水不可的,我就不信有六十萬還打不出水來,如果真是那樣我也無法面對馬嶺村的父老鄉親啊。」
張德聽王步凡這麼一說,眼睛突然亮了許多,接下來就慢慢又暗了。「王書記,我請專家來馬嶺看過,人家說這裡也不是沒有水,只是水太深了,井要打一百米以下才能見水,這麼深的井還得安水泵,人家算了一下,少不了八十萬呢。如果用人工打井要省一些,可是弄個鼓風機吹著也最多能打五十米,再往下單靠人工就不行了。過去為了打井村裡已經有兩個人獻出了生命,我不能再拿群眾的生命做賭注啊!」
王步凡道:「老張,只要你肯出山,錢的事我想辦法,這次非把井打好不可,五十米以上咱們自己干,五十米以下讓打井隊干,行不行?」
張德這時才有了笑容:「王書記,說句心裡話,不打出水來我死不瞑目啊,打井是我一輩子的心愿,有你王書記這句話我就是拼上老命也接下這個軍令狀,完不成任務我再辭職一回。」
王步凡也為張德的真誠所感動:「老張,你放心,打井的事我會一抓到底,馬嶺村如果不打成深水井我絕不離開孔廟。」
張德忽地從凳子上站起來,用布滿老繭的雙手握住王步凡的手說:「王書記,你是個好乾部,黨沒有白培養你啊,為黨爭光,為群眾辦實事,也就得靠王書記你這種人了。」
王步凡也很激動:「老張,你不也是個好黨員嗎,像你我這樣的黨員全國何止千萬?是黨員就要起模範帶頭作用啊!」
張德不說話,兩隻手與王步凡的手握得更緊了。
離開馬嶺村時,王步凡滿腦子想的都是錢的事,孔廟經濟現在還很困難,只有靠外援了。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同學夏侯知,第二個想到的是讓全鎮幹部職工給馬嶺村捐款。
捐款的事先行一步,鎮幹部今年的工資還沒有發放,捐了一星期才捐了八千塊錢,其中王步凡、時運成、張沉、夏淑柏和葉知秋每人捐了一千元,其他鎮幹部總共才捐了三千元。王步凡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夏侯知身上了,他給夏侯知打了電話,說讓他回家鄉看看,夏侯知愉快地接受了邀請。
夏侯知回孔廟那天,王步凡專門陪他到馬嶺村去看了看,然後連諷刺帶挖苦地說:「猴老闆,別光顧在外賺錢,自己肥得流油,鄉親們的死活就不管了,我不是馬嶺人,都為他們吃水困難感到傷心,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兒惻隱之心?」
夏侯知還算是個開明的私企老闆,聽王步凡這麼一說笑道:「王大俠,你小子別賣關子了,不就是想讓我掏腰包嗎?我聽說省市縣已經給弄了六十萬打井款,估計差不了多少,缺的數目我補上不就得啦,何必挖苦我呢?你以為我真是個冷血動物啊?我是怕打不出水。」
王步凡聽夏侯知這麼一說,覺得夏侯知的形象忽然高大起來,並不像其他那些奸商,於是很感激地說:「猴子,你是馬嶺人,你如果為馬嶺村做出功德無量的事,這裡的祖祖輩輩都不會忘記你的恩德,我先替馬嶺人謝你了。」說罷給夏侯知作了個揖。
夏侯知笑著擺手說:「甩子,我可受不起你作的這個揖,要謝我得謝你,孔廟的書記鎮長多少任了,有誰這麼牽挂馬嶺人?馬嶺人吃水難我早就知道,老百姓用一盆水一家人洗臉,洗完臉再洗衣服、洗腳,然後再讓牲畜喝,簡直到了滴水貴如油的地步。我曾經想幫助他們,可是以前的幹部是什麼東西你也知道,他們不但不支持,還從中吃利,他們是人嗎?簡直就是血吸蟲。現在就沖你王步凡的這份真誠,我也不能裝熊啊!」
經過一個月的準備,馬嶺村打井開始了,開工那天,王步凡和鎮幹部趕到馬嶺村時,張德帶領鄉親們已經先期挖了十米深,有人向井下喊話,然後把井下的人拉了上來,原來在井下的人竟是張德和來水,他們一臉土,一身泥。來水已經是七十多歲的人了,還要親自下井去挖土,可見他們盼水之心多麼迫切。
十二點整,王步凡主持著在馬嶺村頭舉行了簡短的開工儀式,馬嶺村的打井工程正式啟動。
清明節前夕,馬嶺村的井用人工已經挖了五十米深,這其中王步凡給他們弄來了炸藥,還跑到縣裡通過關係借來了大型鼓風機和皮管子,縣電業局的局長林君聽說馬嶺人吃水困難的事,免費給馬嶺村裝了一台變壓器,又架設了高壓線路。也就在打井隊進駐馬嶺村那天,井下塌方了,老來水為了救張德被砸死在井下。因此打井隊開始施工那天,沒有放鞭炮,而是先到井下把來水的屍體弄了上來。
來水的屍體從井下弄上來的時候,全村人沒有掉淚,而是齊刷刷地跪下高喊:「感謝共產黨,感謝王書記!」
王步凡感動得掉淚了:「鄉親們,要感謝就感謝黨,不要感謝我,是省市縣各級政府為我們解決了困難,民營企業家夏侯知同志不忘故土,精神可嘉,你們也要感謝他,最應該敬仰的就是那些為了打井獻出寶貴生命的鄉親。」
張德此時握住王步凡的手說:「王書記你放心,有黨和政府的支持,這次再打不出水,我就不活著去見你!」
王步凡急忙說:「張德同志,你不光要把馬嶺村的井打出水,還要帶領鄉親們致富呢,責任重大啊!再不能因為打井死人了。」張德很嚴肅地點了點頭。
打井隊開始施工后,馬嶺人才抬著來水的屍體走了,那情景就像是去埋葬一位民族英雄……
一九九七年孔廟的葡萄和煙草又一次喜獲豐收,鎮里的經濟大為好轉,去年年底各單位的工資都兌現了,每人還發了二百元獎金。人們都誇王步凡是個好領導,天南縣還把孔廟鎮樹為全縣學習的典型,要求各鄉鎮推廣孔廟振興經濟的先進經驗。邊市長於一九九七年將孔廟定為他抓的農業試點,每隔一段時間總要帶著王宜帆來視察一次,邊關對孔廟取得的成績很高興。
人們說新聞記者像蒼蠅,嗅覺特別靈敏,哪裡有政治氣息他們就往哪裡飛。現在焦佩從鄉黨委書記調到宣傳部當了常務副部長,聽說邊關將孔廟定為自己抓的農業試點,且經常到孔廟視察,就帶了新聞中心的趙穩芝來孔廟鎮採訪,準備搞一篇有分量的報道。王步凡知道焦佩和趙穩芝都不能得罪,就很熱情地接待了他們,還讓葉知秋的堂妹葉愛春陪同和協助他們在孔廟的新聞採訪。
焦佩這次帶記者下鄉,是為了宣傳孔廟,王步凡當然高興。但等到稿子寫好后,焦佩卻說《天野日報》社要兩萬元組版費,另外還得讓孔廟鎮再買一萬份報紙,最終還是落到了錢的問題上。王步凡有些不解地問道:「焦部長,上邊不是三令五申不準搞有償新聞嗎?怎麼一下子就得花兩萬多?這可不是小數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