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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近水樓台

  我們三人便這樣坐在這輛馬力十足回頭率也十足的跑車裡,「咻」的從剛才那三人面前疾馳而過。


  此時非上下班高峰期,因此車速非常之快,絕對媲美速度與激情。


  我轉頭看了一眼阿龍,他大概第一次遇上這種「生死時速」,一張小臉綳得緊緊的,臉上一片青紫交錯,也分不清到底是因為車速過快,還是因為臉本來就腫成了那樣。


  好在十分鐘后,阿成終於放慢了車速。他晃了晃腦袋,撩了撩頭髮,從後視鏡看了眼阿龍。


  「我說,難道紅色法拉利跑車真有那麼掉價么?」他嘟嘟囔囔道,「可是我覺得挺好啊,紅色,奔放又熱情,大膽又勇敢。我覺得挺好的詮釋了我的性格特徵。雖然確實,從外表上來說,這輛車還真是有那麼點丑,誰叫它是四座的呢?可當時我除了帶著狗,還得帶著我妹,兩座實在是沒辦法協調啊。」


  阿龍還處在極度的震驚之中,他看著他屁股下的真皮座位,和像戰鬥機駕駛艙一樣的駕駛按鍵,再轉過頭來,看著阿成的眼裡,更加的充滿了蓬勃生長的敬意。


  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有兩團火:「阿成哥!你太厲害了!難怪老師說,現在大學生好吃懶做,不肯好好學本領,又不肯干體力活,畢業的月薪遠遠比不上技術工種或者體力工作者!阿成哥你真是我的榜樣!紅色的車一般人開都覺得太張揚了!但你開就不一樣!你開就大氣!還特霸道!」


  這話和阿龍那種崇拜的眼神都顯然讓阿成非常受用,但他故作嚴肅道:「阿龍,你不要多想,大學生還是要以學業為主,像我這樣的,也是因為運氣比一般人好很多,畢竟我長得比一般人好很多,所以人生還是很公平的,不要隨便妄圖走捷徑。」


  車行不久,阿成終於停了下來,他帶著阿龍到了一個私人診所。一進門,便有人熱情的迎上來,訓練有素的帶著阿龍進去清洗傷口了。


  「這裡比較近,先處理了阿龍的傷口再說。」等候室里便只剩下我和阿成兩個人,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對我解釋道。


  我看了他一眼,這還是他身份曝光后我首次和他獨處。


  氣氛有些過於安靜,一切發生的都太快了,我甚至還沒有時間轉換心情調整情緒,事情就一件接一件的發生了。看得出他還想維持原先的相處方式,可就是有什麼不一樣了,即便因為阿龍的事情,我無法和他生氣,可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感,還是那樣悄無聲息的出現了。


  對於過去那些半真半假的曖昧和表白,於他可能就像是異國旅行中的一段艷遇,但沒有人會把這樣的艷遇帶入自己的日常生活的。


  文音和她的朋友們,她們的生活里充滿了豪宅遊艇和度假,那已經是我無法融入的生活了,可眼前的阿成,怕只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第一次意識到,我和他,其實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大概私人診所的服務實在一般人無法享受,這兒非常安靜,並無醫院的嘈雜,可此刻卻反而顯得我和阿成之間更加尷尬了。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情,我咳了咳,打破了僵局。


  「你是處女座的?」


  阿成有些不快:「我怎麼會是處女座呢?我剛才只不過借題發揮一下,場景需要而已,畢竟處女座名聲臭,挑剔龜毛又完美主義還強迫症,還自認為自己有豐富的知性呢,其實優柔寡斷還事兒媽,我最討厭了,所以這樣的風評,拿來嚇人還是挺好的。不過其餘其他星座,也不見得有多好,摩羯沉悶,雙子花心,金牛摳門,巨蟹娘炮,天秤虛榮,水瓶敏感,雙魚濫情,白羊暴力,獅子大男子主義。」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只有我們射手,性格開朗、思維活潑、心胸開闊、熱情坦率、機智過人,哎,總之說不完的優點啊,而且射手男長得還一般都特別帥。」


  眼前的阿成還穿著那身非常精英而且職業的黑西裝,但是看著他洋洋得意的臉,我突然覺得有些無法直視。或許,平時與人交往,不論是過去的阿成,還是現在的宋銘成,他都並沒有掩蓋自己的性格。甚至反而是因為沒有宋二少爺身份的桎梏,他之前表現的自己更真實。


  這種感覺,讓我覺得阿成並沒有離開過。


  「正常男人會關注星座么?你沒聽說過么,只有女人和gay會相信星座。」連我自己也沒意識到,我的語氣又調侃了起來,說話也不再顧忌他的新身份。


  「我自己確實不看星座啊,那都是我媽從小和我講的,害的我見人就倒背如流,我本來按照預產期是摩羯座,可是我媽信星座,摩羯座太沉悶無聊了,她提前剖腹產,讓我做了射手座。」


  他說著說著,語氣也輕鬆了起來:「我說張彩鳳,你什麼星座?」


  「你最討厭的處女座……」


  阿成愣了愣:「那你是不是快過生日了?」


  這下換我愣住了,也是,如今正值新學期開學,而我的生日是9月17日,這幾天太忙了,竟然都忘記了。


  「你準備好怎麼過生日了么?」


  說實話,我並沒有想過如何過生日,但每到那個日子,確實每年的那一天,心裡都有一份隱秘的期待。因為自從我回到親生父母身邊來之後,每年我都會收到一份神秘的禮物。從最開始的毛絨熊、漂亮的連衣裙、可愛的多肉盆栽,到名牌香水、化妝品、包,甚至是我喜歡的絕版漫畫書,每一年,我都能得到不同的禮物,能看得出來,那都是對方精心挑選的,每次禮物里還會附贈一張卡片和一封信,寫上了對方的祝福,雖然祝福詞並非手寫,只是冰冷的電腦列印,可那個人會溫柔的稱呼我叫「我親愛漂亮的小姑娘」,那封信裡面是他對我長長的祝福,署名永遠是不變的M。這讓我在無論多麼獨孤的時候,都仍然對未來充滿勇氣,因為冥冥之中,我覺得我是被愛著的,我仍舊被這個世界溫柔的對待著。我一直想見他,想感謝他,讓我在十三歲生活的巨大變遷里,沒有因此成長為一個心理扭曲的孩子。


  一年又一年,雖然父母也給我過生日,文音該有的我也有,生日聚會也總是在照辦,可在那些聚會上,我反而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馬戲團演員,我穿著昂貴的衣服,笑的必須含蓄而矜持,表現的溫柔和有涵養,像一個真正嬌養的千金。比起生日宴會的主角,更像是他們拿來對外展示的當季產品。而也只有在這些年復一年的生日宴里,我才終於明白我和文音的不同。正如生日宴會的派頭和所花費的資金,其實父母對我們並沒有差別,只是我不喜歡這樣,而她喜歡並且樂在其中。她享受這一切,不論是在眾人面前被炫耀著拉出來彈鋼琴,結交權貴,談論朋友圈裡的八卦流言,還是收到人們並非真心準備但昂貴限量版的禮物。


  而我只需要那些溫柔平凡而細小的東西。


  我回過神來,看了一眼眼前的阿成,終究是有些惆悵,或許,不僅是生活里的一切,就連人,也是溫柔平凡的更適合我吧。


  這個當口,阿龍已經被細心處理了傷口,被護士送了出來。


  阿成很熱情,但我還是拒絕了和他一起吃晚飯,而是讓他把我和阿龍送回了學校。


  知道他身份之後,我不是沒有在網上搜索過他,雖然很多傳言並非真實,但他換女友的速度之快,確實是有目共睹的,我也記得他之前講過的,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些人總想著天長地久,他就覺得享受與不同人交往帶來的新鮮感與刺激感就好。


  我故意忽略了他臉上毫不掩飾的失望,因為或許,他的失望,總比我將來的失望會更好癒合和忘卻吧。


  「那,那你和阿龍就回去了么?診所那邊我已經付過錢了,阿龍過幾天繼續過去換藥就可以了。那,文學,我走了,你之後還會再聯繫我的對吧?」


  我點了點頭。目送他在暮色中開著鮮紅的車離開。心裡的答案卻瞭然,我們怕是不會再見了。


  回了學校,去圖書館借了幾本專業書,打開手機,便發現收到阿林的簡訊。


  「文學!我剛和吳教授吃飯!他透露說下個月去美國短期交流的那個學術論壇會議,雖然名額有限,但你因為之前論文寫的非常出色,吳教授已經指明其中一個名額是你的了,明天就該通知你了!」


  這個消息無疑讓心情有些低落的我為之一振。那是個相當有學術地位的文藝界會議,不止文學,藝術界,新聞界等都將有著名人士出席。


  之前的我,總想儘可能好的表現自己,讓父母高興,拼了命想得到這些證明自己的機會,可現在來講,取悅他們的心反倒是淡然了,只覺得自己也想出門看看這個世界。而出於私心,我也有自己想去的理由,這次會議舉辦地點在洛杉磯,而每年一次那個署名M的禮物包裹,都是從洛杉磯的同一個地址發出的。


  也興許今天真是我的幸運日,晚上回家時,發現門裡插著的卡片和一束花。


  我急匆匆的打開來,落款竟是M,今年他竟然提前聯繫了我。


  「我最愛的小姑娘:今年生日,如果你願意,我想和你一起過,為此當面向你道歉並且補償,為過去我缺席的所有生日,慶祝你真正的長大了,變成了一個率直可愛的女孩子。我永遠愛你。9月17日,晚六點,臨湖灣203包廂。不見不散。」


  我握著信紙的手有些顫抖,過去的那麼多年裡,我一次次祈求過,希望總有一天我能見到這個默默關心我的人,而我也有那麼多問題想問,他是誰?為什麼如此關注我,並且還要求我對他的存在進行保密?而如今,或許不需要我去洛杉磯,這個願望就能實現了,答案也會揭曉了。


  第二天學院公布了這次會議的參與名單。果然如阿林所說,我的名字列在其間。之後便是準備材料,預約簽證,外加吳教授還有相應的論文和文獻要我看,實在是忙的不可開交。阿林反倒是最近相當清閑。我查閱文獻的時候,她便窩在我的旁邊,開著電腦瀏覽網頁。


  「哎!天!又一個宋二少爺的新聞,在《星周刊》對當紅玉女明星陳溪路的訪談中,陳溪路暗示自己正與HT掌權人宋銘成交往,並且坦言正處於熱戀期,稱『他人帥還風趣幽默,對我也非常大方』。」阿林一邊讀新聞一邊拍了我一掌,「文學文學,阿成之後再聯繫過你沒啊?是不是真的和陳溪路戀愛了啊?都把咱們給忘了。可是我不喜歡陳溪路啊,她根本沒演技,票房毒藥,還是個平胸啊!」


  「等等,這裡也有新聞,超模Ken透露,HT宋銘成曾稱不介意性別,不排斥同性,並誇獎他身材好,腹肌賞心悅目。」阿林噼里啪啦的點著頁面,「還有這兒,『宋二少爺粉絲後援團』團長稱曾與宋銘成拍拖,哇靠,怎麼還有什麼『宋二少爺粉絲後援團』?文學文學,你能不能去問問阿成這些是真是假啊?」


  我無奈地看了阿林一眼:「那我要說你現在所看的宋二少爺曾經向我表白過,你覺得是真的是假的?」


  「哈哈哈,小氣,還不是覺得你和他比較熟,真是的,不問就不問,還拿這種話來堵我。不過阿成也真是的,之前天天和微服私訪似的,幾乎每天能見到他,這次都有幾天沒聯繫了吧。」


  我沒理阿林,自上次和阿成見面之後,其實他有打過我電話,但我都沒有接,大概終於失了耐心,幾次之後,他便也不再打來了。


  今天便是預約的日子,我看了看時間,開始收拾東西起身去美國領館簽證。今日來簽證的人並不算多,隊伍只稀稀拉拉排了一些,我正站在人群里昏昏欲睡,卻突然聽到有人叫我。


  「文學?」


  我回頭:「Marvel?你怎麼也在這裡?」


  Marvel對我笑了笑:「我下個月在洛杉磯有幾場演出和會議,之前的簽證過期了,來續簽下。你呢?也準備去美國的哪裡?去旅遊?哦?!那個論壇會議?好巧,我應該也會去,也邀請了藝術圈和古典音樂圈的,說不定你還有機會聽到我彈琴。有時間還能帶你在洛杉磯轉轉。」


  「對了,你是跟學校一起去的吧,那等學校幫你們統一定好飛機票之後告訴我下,我本來一個人去,也太無趣了,正好可以和你們一起。」


  我驚喜的答應了Marvel,第一次出國,實則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的,有Marvel在,總覺得鬆了一口氣。


  很快,就輪到我面簽了,Marvel拍了拍我的頭:「沒事的,別緊張,我後面也沒事,在外面等你面簽一起走吧。」


  面簽一路順利,我出來和Marvel吃了個飯,便搭他的順風車採購了不少速凍食品和火鍋醬料,然後才回了我在學校邊的租屋。


  「小心,這邊堆了不少裝修用的材料。」因為東西實在太多,Marvel自告奮勇幫我提上去,我提醒他注意腳下,近日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我隔壁的那家租屋竟然還真有人租住了。


  那可是兩間近100多平米的大套房,兩間都是同一個屋主的,因此他早年便把兩間打通了,卻因為高昂的房租,在搞了一階段群租之後,也發現並不經濟而閑置下來。


  我這幾日大部分時間在學校度過,因此倒也不知道隔壁住了什麼人。


  「你這裡環境和安保好么?周邊的住戶都怎麼樣?」Marvel看了眼還有些未打掃完全的裝修材料,皺了皺眉,「你一個女孩子,一個人住這裡會不會不安全?這兒還在裝修,會不會有太多流動的閑雜人等進進出出?」他一邊說一邊作勢要幫我把速凍餃子之類的提進屋子。


  我制止了他:「就放這裡吧,我屋裡實在太亂了,怕影響我在你心裡溫柔嫻熟的形象。今天太辛苦你啦,等我下次收拾乾淨,請你來我這兒吃飯!」


  Marvel朝我無奈的笑了笑:「好,那我走了。」


  告別了他,我轉身掏鑰匙準備開門,然而我的門沒開,對面那剛租住了新租客的房屋大門卻開了。


  我沒回頭,只聽到有一個酸溜溜的聲音在我背後說話。


  「真是管的多,還關心環境、安保和住戶素質呢?一看就是老媽子的命。調查戶口還是人口普查啊?」然後這個聲音更響亮了點,只是語氣卻更酸了,「還請你來我這兒吃飯呢?吃速凍餃子啊?」


  我放下正準備開門的手,轉過身。


  對面那人穿著一身寬寬大大的睡衣,那睡衣上還有個帶了熊耳朵的帽子,睡衣的整個造型和顏色都像是一隻大大的熊,這本來是個挺可愛的造型,可眼前這隻熊個頭實在有點大,腿長腰窄,並沒有那種胖乎乎笨拙的美感。我的視線一路上移,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熟悉的臉。那張臉的主人正瞪著我,表情是生動的,不經意間的皺眉動作也是英俊到銳利的,某個剎那,甚至有那麼一種感覺,他站在這裡,整個略顯老舊的牆面也發出光芒來。


  是宋銘成。


  我看了他一眼,心裡有些亂,前幾日不聯繫,我以為他已經放棄妄圖擠進我的生活了,可如今……我按捺下心跳,轉過身妄圖繼續開門。


  阿成見我不理他,果然十分憤懣:「張彩鳳,你為什麼那麼對我!電話不接!你明明答應了會聯繫我的!你這個騙子!」


  「你不是滿世界的忙著和男女明星談戀愛么?你太日理萬機,時間太寶貴,不應該浪費在我這樣的小人物身上。」


  「那都是緋聞!污衊!我這幾天隨我妹妹出了一趟國見了個故人,之後回國就天天窩在這個屋子裡刷油漆!什麼因為裝修有閑雜人等,根本沒有!我都是自己刷的牆!傢具也是我自己親手買的,有些還是親自組裝的呢!」


  「你買這裡來幹嘛?」我故意淡然的問道,一邊繼續開門,可也不知道怎麼了,鑰匙怎麼插也對不準孔。


  我低頭準備仔細看準孔眼,卻不料背後覆過來一個溫暖的身軀,阿成走過來,彎著腰從我手裡取了鑰匙,對準了鎖孔,一邊嘟嘟囔囔道,「誰說你是小人物。我還親自給你開門呢。」


  他這個姿勢非常曖昧,因為他和我的身高差,這樣便從背後形成了一個環抱著我的姿勢,當彎腰開鎖的時候,他的呼吸正好噴到我脖頸里,我聞得到他身上的香水味,一種甜蜜芬芳的味道。而他剛顯然剛洗完澡,頭髮還沒吹乾,那濕漉漉的發梢上的水珠,就滴到了我的脖頸里,簡直冰火兩重天,我縮了縮脖子,有些戰慄,像觸了一下電。


  雖然這種感覺轉瞬即逝,因為他幫我開了門,便鬆開了這個「懷抱」。


  我站在門口,故作鎮定的問道:「你為什麼要租到這裡住?沒事也別給我打電話了,現在你有什麼要說的么?沒有的話我就要進屋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阿成的臉有些微微的紅:「啊,額……」他頓了頓,然後突然又理直氣壯起來,「我當然有事啊,我突然想起來,我上次講十二星座,還忘記講了天蠍座呢!這個星座最陰險了,內心暗黑,報復心特彆強!你可得當心!」


  「好……謝謝……那我先進去了……」


  我看了眼阿成,有些無措,只隨便講了幾句便把他關在了門外。


  也直到關上了門,一切都歸於安靜,而他也不再出現在我眼前,我的心跳才緩和下來。


  然而回想了下剛才的場景,突然就瞬間理解了阿林曾經和我講的一句話,她講,雖然人靠衣裝,但是,真正英俊的男人,根本就是穿件隨便的破布衣服,也能鶴立雞群卓爾不凡。


  大概真有些餓了,我把東西拎進門稍作整理之後,立刻燒起了水。


  可剛把速凍水餃下鍋,就聽聞有人敲門。


  開門,果然是隔壁卓爾不凡的那位。


  「我是來借鹽的。」他梗著脖子,「我搬進來太緊急了,有些調味料還沒來得及買。」


  我給了他一袋鹽。


  然而又過了不到十分鐘,他又跑來敲了門。


  「糖也沒有了……」


  等我把水餃盛出鍋,他又來了……


  「醬油能給我點么?啊,米好像也不大夠,最好也給我點……」


  我按了按額頭:「是不是等我剛吃一口水餃,你就又要來敲門了?你這麼每隔幾分鐘敲一次門借油鹽醬醋和各種食材的,我不是應該問你還缺什麼,是應該問你到底有什麼?而且是不是索性來我這兒吃還顯得更方便?」


  我本來說這話是諷刺和挖苦,可沒想到阿成絲毫不在意,竟然臉不紅心不跳地道:「啊,你說的有道理,既然你這麼誠心誠意的邀請我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今晚就在你這裡吃吧。」


  說完他便繞過我,推開門大搖大擺的進屋了。


  入目的是滿桌雜亂的書籍,隨處亂丟的衣服,阿成看到這片狼藉的場景,也愣了愣。他走了一圈,等他看到我桌上那碗熱氣騰騰的水餃的時候,眉頭更是緊緊皺了起來。


  我想,許是他的少爺病發作,終於還是無法忍受如此髒亂差的居住環境和如此簡陋的速食。


  他環顧了一周,果然最後指著那碗速凍水餃發作了:「你就吃這個?速凍的?」眼裡是滿滿的不可思議。


  我沒好氣看了他一眼:「不行么,我懶得做飯,太忙了,就沒心情做飯。」


  我剛要端起那碗餃子,卻被阿成眼疾手快一把攔下:「張彩鳳,人要講究生活質量!再忙再累,也不能苦了胃啊!而且我一定要糾正你不正確的觀念,做飯是一件很減壓和美好的事!萬一你以後要一起生活的人,吃不慣速凍水餃怎麼辦呢!」


  我隨口答道:「吃不慣速凍水餃?那就餓他三四天唄,這種人就是作,餓幾天就沒那麼多事了,其餘方面也一樣啊,要是有其餘什麼觀念不一致,都一樣的處理方式,千萬別學其他女的一樣,男的生氣鬧脾氣,就哄啊勸啊的,人都是賤,越是讓著他,越是會仗勢欺人,其實打一頓就好,打老實打服帖就行了。哎,我說,你快把餃子給我。」


  沒想到對面阿成聽了我的一番話,臉色相當掙扎,竟然有那麼點凄楚的味道在裡面:「張彩鳳,你怎麼能這樣?你還想家暴啊?!」他看了眼,想了想,換了種商量的語氣,「其實,你不覺得,你就是要收拾人,打一頓對自己來說也不大經濟么?你想,打人多累多耗體力啊!」


  此刻他終於放下了我的餃子,於是我轉身回廚房拿了點醋,一邊答道:「有什麼耗體力的,這種事只是前提投入稍微大一點而已,多打兩頓,而且拿工具打啊,比如搓衣板啊衣架啊什麼的,等打出習慣打服帖打結實了,人都會形成條件反射和心理暗示的,以後都不用我出手啊,一拿出搓衣板和衣架,對方就跪下求饒了唄,其實也挺省事的。」


  一邊說著,我一邊把醋端了出來:「而且偶爾打打也沒什麼不好的,現代人實在缺乏鍛煉,偶爾在家裡進行一場深入透徹的全身運動,我覺得可能也挺爽快的。」


  大概真的餓了,阿成的表情越來越慘淡,愣愣的,我沒來由的想到一個比喻,像是風中震顫的一片小樹葉。


  他憋了半天:「缺乏運動的話,可以進行另外一種深入而透徹的全身運動啊……」


  「嗯?」我沒注意他講什麼,只招呼道,「你是不是餓了?要不先吃水餃吧。」我近幾天沒怎麼整理,桌子上椅子上都堆了些東西,我隨手幫他挪開這些東西騰出位置,「我說你愣著幹嘛?哎,怎麼這兒還有個衣架啊?」


  阿成看了眼我手裡的衣架,再看了眼桌上的水餃,終於用一種忍辱負重的表情坐到了桌前,我分了幾隻餃子給他,他這下倒是一句話也沒了,大概真餓了,對著碗就沉默的吃了起來,只是臉上的神情非常悲憤。


  不一會兒,我們兩個人就把水餃都瓜分完了,可本來我只煮了一人份,現在外加一個這麼大個的成年人,果然下肚了覺得有些不大夠。


  「要不我再下點水餃?香菇雞肉,木耳玉米豌豆蝦仁,泡菜肉沫粉絲,三種口味你選吧。」


  沒想到阿成對我的充分民主並沒有表現出讚揚。


  他的表情更痛苦了:「我討厭香菇,不吃木耳,憎恨泡菜。」


  「你怎麼這麼挑剔難伺候?!誰和你以後在一起才是麻煩!這個不吃那個不吃的!」


  阿成辯解道:「沒啊,我就討厭上面那三個,其餘我都很好養活的,算了,別吃餃子了。」他收拾了碗筷,拿到了水槽里,順帶打開了我的冰箱。


  「還有不少食材么,我來做飯吧。」他這麼說著,挽起了睡衣袖子。


  我阻止了幾次,未果,看著他在廚房裡洗菜熱油鍋,總有種他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嬌弱少爺,會把我可憐的廚房炸掉的不良預感。


  我不放心,便一直在廚房盯著他,以便他造成災禍之時能第一個衝上前去力攬狂瀾。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雖然穿著傻氣的睡衣,但是切菜等姿勢,看上去竟然相當熟練,並且還帶了點優雅的味道。


  他認真盯著刀下的黃瓜,睫毛微顫,我能看到他挺翹的鼻樑,微微抿緊的嘴唇。


  「注意形象,擦擦口水,都要掉下來了。」他一邊繼續切菜,一邊用餘光瞟了我一眼。


  「啊?」我也沒那麼餓啊,怎麼至於對著一盤切片黃瓜就流口水?

  「看看你,眼光像是黏在我身上一樣,拉都拉不下來,也不考慮考慮我的感受,對穿著這麼純潔的睡衣的我,都能產生如此那麼多遐想,真是的。一般人這麼看我,我早就制止了,算了,剛吃了你的餃子,就讓你飽飽眼福吧,畢竟現在大街上長成我這樣的男人實在是不多了,大家各有各的丑,還丑的都不重樣的。」


  我雖然對他的厚臉皮已經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但這次還是目瞪口呆,不知道什麼給了他這樣的自信:「那你的意思,像你這樣的男人,還擔負著提升女性幸福指數的重任?」


  「必須啊,不然大家對未來的美好希望,靠什麼來維持啊!難道靠看著醜男,想象和醜男生一窩丑孩子么,你想,要是未來自己生個超級丑的兒子,你覺得你有動力為這孩子去外面辛苦拼搏掙奶粉錢尿布錢么?做都沒有力氣和積極性吧,那整個國家GDP那怎麼辦!所以張彩鳳,你一定要找一個長相英俊的男人結婚啊!」


  「……你想太多了……如果生了丑孩子,我也是有動力工作掙錢的,畢竟孩子都那麼丑了,總要攢錢給孩子以後去韓國整容吧……長得帥的以後還能靠吃軟飯生存,世界對長得丑的太殘酷了……我一定多給他些關愛……」


  阿成此時剛切好了青椒,他把青椒扔下了油鍋,回頭瞪了我一眼:「看不出你還這麼母愛泛濫。」


  「不過你放心好了,我看你面相,你還是比較幸運的,以後肯定和長得帥的在一起的。」


  阿成說完,又利索的往鍋里加了點水,在升騰起的熱氣里,我就這樣看著他的側臉,我就這樣凝視著他生動的線條,心中不禁感慨,其實他確實有那麼自信的資本,而我也終於理解,他那張臉背後的貴氣,果然不是無緣無故就有的。


  不一會兒,他就端出了三菜一湯:「雖然味道估計挺一般,視覺上看上不也沒有大廚的精緻,主要離開回國之後我很少再下廚了,不過好歹是我出品的。」


  我望著桌上的菜,其實意外的,顏色搭配的不錯,看上去新鮮而可口,自知道阿成身份以來,我一度以為他是那種不學無術基本沒有生活技能的二世祖,可如今,卻還真是挺意外的。


  然而這種想法沒有持續很久,吃完了飯,他便把筷子一扔:「張彩鳳,快洗碗去。哦,對了,吃完飯我習慣喝一杯咖啡,在你這裡我也不說那麼多要求了,只有最基本的,煮咖啡的得用過濾過的水,水溫要保持92-96度。」


  想到今天確實是辛苦他做了飯,我忍了忍,把碗筷都洗了。可咖啡?還要那麼多要求?我找了找,在廚房壁櫥里找到了幾包速溶咖啡,燒了壺水,就給他沖了一杯。


  「你的咖啡。」


  阿成狐疑地接過杯子:「煮的這麼快?」


  我想起他那點富貴病,也懶得解釋,只點了點頭。


  他盯著咖啡皺了皺眉,試探性的喝了一小口,似乎在細細品味,神情有些疑惑:「你這個是用了什麼粗細的咖啡粉?口味怎麼和我以往喝的那麼不同?」


  他一邊說著一邊喝完了一整杯,然後拿著杯子去了廚房。


  此時我正在客廳整理到一半,卻聽聞廚房裡傳來阿成的一聲嚎叫。


  「張!彩!鳳!」


  我抬頭,就見阿成手裡拿著什麼東西就沖了出來。


  「張彩鳳!你竟然給我喝速溶咖啡!!」他的臉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胸膛微微起伏,我這才看清他手裡舉著的是剛才撕開扔掉的速溶咖啡袋。


  「而且這速溶咖啡都過期了啊!!!我會不會中毒啊……」


  「怎麼可能?」


  阿成一臉鬱結:「要中毒了萬一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你得對我負責啊。」


  我拿了拖把正在拖地,朝著他腳下拖過去,他機靈的一跳,避開了拖把頭。


  「你看,活動還挺靈敏的,死不了。何況那速溶咖啡才過期兩天,怎麼會有事呢,而且要是你那麼容易就中毒了,也說明你實在太脆弱,沒法經受大自然優勝劣汰適者生存唄。」


  對於這句,阿成竟然意外的沒有反駁,我回頭,看到他正在看什麼東西。


  「張彩鳳,你要出國?」


  他拿著一疊資料,正皺著眉看我:「你要去哪裡?幹嘛去?和誰去?男的女的?」


  我跑過去,從他手裡抽走資料,剛才胡亂扔下了包,很多資產證明之類的材料便從包里散了出來。


  「不去哪裡。你都在我這裡蹭過吃的了,怎麼還不回去?孤男寡女獨處,你不是最怕我對你餓虎撲食么?」


  不知道怎麼的,我就是不太想告訴阿成,他突然搬來了我對面,又這樣登堂入室,表面溫和隨意可骨子裡卻強硬的妄圖插入我的生活,儘管他用他的插科打諢做偽裝,可被入侵的微妙不適應感還是讓我對他本能的有些排斥。


  好在這次他並沒有深究,也並未再深問,便乖乖的回了隔壁,臉上是一副高深的表情。


  之後的幾日,也並沒有再看到他進出樓層,倒是也沒有打上什麼照面。


  我這幾天忙著突擊英語,並且注意力都在期待和關注著另外一件事,今天便已是9月17日了,整個下午,我都在衣櫃里挑來撿去,不停的搭配衣服,是走小清新風還是可愛風還是優雅知性風?我把一套套衣服脫了穿穿了脫,就這麼消磨掉了半個下午。今天其實天氣並不好,從昨夜開始便在下暴雨,這樣的天並不適合出門,但我一點也不在意,反而是緊張和期待,我想見「M」,也總想給那位陪伴我成長的人,留下一個最好的第一印象,所以最後還是挑了一條素色的連衣裙,拿上了包,想了想,把17歲那年「M」寄來的一個意味不明的鑰匙也帶上了,關於這個鑰匙,「M」提過,是關於一切記憶的鑰匙,但是他並未告訴被開啟之物在哪裡,只講,終有一天,當我們彼此都準備好了,他會讓我知道關於他的一切。而他這次提出要見我,我想,或許,成熟的時機已經到來?

  我朝鏡子里照了照,很滿意,看了看時間,此時是下午4點,還有兩個小時,我想了想,給Marvel抽空打了個電話,把定好了的飛機航班號告訴了Marvel,並把我自己的機票預定號和密碼也告訴了他,他之前答應自己買好票後會幫我一起選位,好坐在一起。


  不久他便回了電話來,聲音卻有些鬱悶。


  「文學,我們怕是沒辦法坐一起了。這趟航班很奇怪,我去選位的時候,發現所有中間的位置全部已經沒有了,全部被定完了,真是太奇怪了。看來只能先選一隔一的座位了,到時候再和中間位置的人商量下換座位吧。」Marvel有些無奈,然後他話鋒一轉,「對了,今晚有空么?關於作詞的事情,我已經寫了兩首曲子,已經發給你初期音頻了,想和你談談填詞的事,我恩師也剛回國內,他對於我這次的項目也有些想法,有空的話不妨你們也見見?」


  「下次吧,今天我有點事。」


  「那沒事,你先忙,我們之後再約。今晚不見也好,我正看到新聞里講今晚的暴雨橙色預警已經升級成紅色了呢。」


  掛了Marvel的電話,我看了看窗外,確實也有些遲疑,竟然已經是紅色預警了?打開窗,那雨聲也確實大到讓室內一切音樂聲都被屏蔽而聽不見。


  「沒事,我開車,只不過從家裡的地下車庫開到飯店的地下車庫,路上開車當心點就是了。」我這麼自我安慰道,便拿了車鑰匙出了門。


  一路把大燈和防霧燈都打開,車內也開了空調,雖然車窗沒什麼霧氣,可雨點太大,打在車前窗上的雨水匯聚成河流般的淌下,一股股,眼前所有的景物都是模糊的,側面車窗和側面的後視鏡沒有雨刷,全被滂沱的雨水模糊住了,我小心翼翼勻速行駛,甚至不敢變道,各處都是被車輪行駛激起的積水。


  行駛了十多分鐘,雨勢並沒有如我想象中的減弱,然而越發大起來,過了一座橋,明顯可以發現積水變深,車內廣播中播音員在勸說大家趕緊掉頭回家,但我看了眼車內導航,我距離約定的地點不過五分鐘車程了,甚至我已經能看到臨湖灣那棟建築的樓頂了。我咬了咬牙,繼續加大了馬力往前開。


  然而我精神高度緊張,只關注著眼前的車況,並沒有發現,積水已經越來越深,甚至已經越過了車窗的邊沿。


  可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我的車竟然熄火了。


  興許是撞到了積水中的什麼東西,或者遇到了大坑,還是因為雨水淹沒車身,我不斷打火,可是車都沒法啟動,這時我才發現積水已經快上升到淹沒了三分之二的車身了。此時車內的空調和廣播都停下了,只剩下一片詭異的安靜。剛才我手忙腳亂的一番折騰,現在停下來便覺得有些胸悶。


  我從包里拿出手機,試圖打電話求救,然而信號非常差,電話無法打通。我看了眼窗外,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早晚空氣會耗盡,我會活活悶死。


  隨著時間流逝,我開始焦急起來,然而這時候,我才發現,車門和車窗根本打不開,外面積水的壓力之下,我拼盡了力氣,也無濟於事。


  我脫下高跟鞋,妄圖砸破車窗,然而根本無濟於事。這下我真的嚇壞了,大聲拍著車窗開始呼救。


  可周遭是死一般的安靜,只有積水,似乎還在緩慢而沉默的上升,我從後視鏡里看到自己慌亂而恐懼的臉,年輕而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


  我死死拽著手裡的包,想到那個鑰匙,想到「M」,總覺得好像有什麼秘密,而我也是那個秘密的中心。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這是我昏過去之前的唯一幾個想法,隨著時間推移,因為車內空氣越發稀薄,二氧化碳增大,我陷入了昏沉,腦袋裡M也是各色的臆想。這個時候,我甚至覺得有點後悔,如果聽了Marvel的話不出門該多少;如果不把阿成趕走,好好和他說話那該多好;如果能和我親生父母更好的相處,更乖巧那該多好。然而更多的,是惶恐,如果我就這麼死了,能有多少人記住我緬懷我?而我還是沒見到「M」。也只有這一刻,我才發現,我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感是這麼稀薄。


  最後把我弄醒的是突然撲面而來冰冷的水流。


  我的神智不清醒,只模模糊糊睜眼,看到車門已經被人打開了,車內立刻被湧入的積水佔領了,有一個人,正在我的背後,拖著我的身體,往上游。我咕嚕咕嚕嗆了幾口水,昏昏沉沉,身上冰冷而潮濕,只感覺身後有一股力,把我朝著有光亮的水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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