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告白
清晨，校園。
高三九班的班主任高老師，在每天的例行巡視時，發現教室里空了一個位置。
她回想了一下，哦，那個孩子是黎米航。
印象中是一個比較怯懦的孩子，很不起眼，不過很聽話，從來不會遲到早退，他今天怎麼沒來呢？
這個男生太不起眼了，但他十分聽話，從來不會遲到早退。因此儘管他的成績總在中下游徘徊，但班主任對他的印象還算可以。
此時看到這個一向老實本分的學生竟然缺了早自習，班主任不由皺起眉頭。
就在這時，一個被擴音器放大的聲音突兀地在校園中響起：「程詩語……我喜歡你！」
最後那四個字簡直猶如驚雷炸響，震得整個校園都瞬間安靜了下來。
靜了幾秒鐘，整個學校都沸騰了起來！
起鬨的聲音從各個教室中響起，學生們爭先恐後地涌到窗前或走廊中，四下探著腦袋，想要發現到底是哪個勇士竟敢開高音喇叭來告白，告白的對象還是全校男生共同的女神程詩語！
很快就有人發現了舞台上的兩個人。程詩語似乎也沒料到對方會用這麼震撼的方式告白，她小臉微微發紅，看著眼前的少年，一時間根本說不出話來。
黎米航渾身僵硬地站著，在大聲叫出那句告白后，他才發現，擺在舞台上的三個話筒架竟然都是開著的！
——顯然，之前程詩語正在這裡調試舞台音效。
但奇怪的是，他不覺得羞愧丟臉，反而有一種奇特的暢快和驕傲。
是啊，他就是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向她告白了。這一聲喜歡，夠分量了吧？
正當他沉浸在激動的心情中時，一個人影怒罵著從後台沖了出來。
「賤種，就憑你也配喜歡程詩語？！」石子毅英俊的面容扭曲，眼中閃著憤恨嫉妒的光芒，他一把扯住黎米航的衣領，壓低了聲音吼道，「你他媽是不想活了吧？」
一向跟塊爛泥似的任人搓圓揉扁都低眉順目毫不反抗的黎米航，此時卻抬起了眼睛：「你在憤怒什麼？你喜歡她的話，就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來啊！」
石子毅一愣，只見他唇邊帶著一絲嘲弄的笑，一字一句下結論般地說：「你、不、敢。」
石子毅瞬間被激怒了，他大叫著用力把黎米航摜到地上，整個人壓到他身上，握緊了拳頭朝他臉上揮去。
但這一次，黎米航決心要反抗，哪怕事後會遭遇更兇狠的對待，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在程詩語面前任人踐踏。
像沉睡的怒獅終於蘇醒，又像獵豹的拚死反撲，白衣少年猛地一挺身，直接將石子毅掀翻在地。沒有任何遲疑，他翻身撲倒石子毅身上，揮起拳頭，朝著那張英俊卻讓人厭惡的臉上砸去。
好在擴音器已經關了，不然這場爭鬥更是全程聲視直播了。光是看他們激烈的戰況，教學樓上的學生們就興奮得不行了，大聲地鼓噪著。
看熱鬧不嫌事大，尤其是看到一向傲慢的石子毅被人揍得爬不起身時，男生們都開心地喊起來：「打！打！用力打！」
黎米航的拳頭不停落在石子毅身上，一下、兩下、三下……
石子毅的鼻血好似開了閘的水龍頭，呼啦啦地沖了出來，順著下巴一路流到脖子上，看起來狼狽極了。他怒吼著想要反撲，但壓在他身上的瘦削少年此時卻像磐石一般沉重穩固，讓他沒有任何翻身之機。
「賤種、賤種！我要宰了你！我他么要宰了你……」
兇狠的罵聲中夾雜著被痛揍的聲音，拳拳到肉，聽得人牙酸耳疼。
程詩語在一旁尖叫：「住手！快住手！快來人啊！」
其他工作人員終於反應過來，衝上來拉開他們時，石子毅的腦袋已經腫的像豬頭了。
石子毅趔趔趄趄地站起來，噗的一聲吐出滿嘴血和一顆牙齒。他不敢置信地盯著那顆牙齒，直到此時都不能相信自己竟然被這個賤種打了，還打得這麼凄慘！
石子毅抬起頭，看向被人架住的黎米航，只見他竟咧嘴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張嘴說了兩個字：「值了。」
「嗷！」
石子毅跳起來就沖向黎米航，對著他的臉左右開弓，一連扇了十幾個巴掌，才被程詩語喝止住。
「夠了！」
程詩語柳眉倒豎、粉臉含怒，「你們還要鬧到什麼時候？還嫌我不夠丟人嗎？！」
「程詩語，我——」
石子毅剛出聲，就被程詩語打斷了：「石子毅，我早就說過了，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就算我處理不好，也有我大哥在，用不著你多管閑事。」
聽她搬出她那個可怕的哥哥，石子毅一下就噤聲了，只好惡狠狠地瞪著黎米航。
程詩語一步步走到黎米航面前，抬頭看著這少年紅腫的臉頰。
他的樣子看起來很糟糕，但一雙眼睛卻前所未有的明亮，那裡頭熱烈的情感讓她都有點畏縮、又有點恐懼，彷彿是一團想要擁抱她的烈焰。這感覺讓她渾身都不舒服，甚至有點生氣。
見她不出聲，黎米航局促地說道：「對不起，我沒想到會弄成這樣。我、我是真的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可是我不喜歡你。」
短短七個字，足以澆熄一腔熱情。這美麗的女孩昂著頭，細嫩的脖子像旗杆一樣堅硬挺拔，招展著她精緻艷麗的五官，讓人心動著想要靠近，卻又自慚形穢。
「我從來都沒喜歡過你，一絲半點都沒有，從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不會有。」
她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又殘酷，「請你記住，我們只不過是普通同學。」
少年眼中的光亮一點點黯淡下去，好似一道流星，在短暫的時空中燃燒了自己，卻終將黯然收場。黎迷航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即便早就想到這個結果，但當真正面對時，那痛苦依然強烈得讓他想縮成一團，就像每次被群毆時那樣。
不遠處的大樹上，百里瑤夕沉默地望著這一幕。
看著他深深垂著腦袋，瘦削的背影像蝦子一樣彎曲，似乎恨不得鑽進地縫中一樣。她不由握緊了拳頭。
聽到程詩語的話，石子毅立刻發出了猖狂的大笑：「哈哈哈，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自作多情！」他嘴裡缺了一顆牙，腮幫子腫得老高，一張嘴就痛得直抽抽，但現在見到黎迷航被拒絕的慘樣，頓時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黎迷航卻看都不看石子毅，完全把他當成了空氣。
當眾被拒絕得如此徹底，黎迷航說不清心裡頭是什麼滋味，難堪嗎？失望嗎？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只覺得一顆心空落落的。
那一點微弱的火光，對生命的微小渴望，至此終於要完全熄滅了。
四周圍觀的學生們哈哈大笑，這個年紀的少年人最愛看別人出醜，這樣當眾告白被拒絕的戲碼，簡直可以作為校園雜談流傳個好幾年。
「喔哦哦，癩蛤蟆！」
「牛糞還想要鮮花？哈哈笑死人了！」
「也不照照鏡子，看他那挫樣！」
……
無數的嘲笑聲從不同人嘴裡飄出，像一塊塊石頭般砸向露天舞台上的白衣少年。
黎迷航的身子輕輕顫抖，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轉著壓向他。
那些年少卻惡意的笑臉，那些滿含譏諷的嘲弄眼神，那一句句如利刃般鋒利的惡語……像是一重重海浪，鋪天蓋地地要將他淹沒。
他只想逃離這一切……
痛苦在心中越積越滿，他低下頭，牙冠緊咬，眼睛潮熱發燙，模糊的水霧開始凝聚，眼淚一滴一滴落下，砸在紅色的地毯上。
誰都沒有發現，一絲旋動的風憑空出現在他身邊，裹挾起舞台上灑落的彩色碎紙屑，迅速轉動起來。只是眨眼睛，這小小的風旋就飛快地擴大了，將黎迷航包容在中心，騰高的風柱忽地捲動起來，狂風驟起，放在禮儀台上的紙張呼啦啦被卷上了天。
「……咦？那是什麼？」
學生們獃滯地望著舞台上肉眼可見的風柱，眼見著它在幾秒鐘時間變得足有十幾米高，頓時尖叫起來，「啊！是龍捲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