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地獄記憶
黎米航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中。
他聽見雨聲淅淅瀝瀝地落在身上，遠處雷聲轟鳴，刺目的電光劃破天空，劈開了黑暗。
他彷彿變成了一個孩子，被人緊緊抱在懷中。隆隆的心臟跳動聲就響在耳畔，劇烈得幾乎蓋過了天際的雷聲。
那個人抱著他在雨中飛快奔跑著，似乎身後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在追趕一般。黎米航努力揚起頭，只看到一個男人堅毅的下巴，電光將他的皮膚照得慘白，上頭青黑色的鬍渣子觸目驚心。
「爸……爸……」
嬰兒揮舞著小手，口齒不清地呼喚道。黎米航只覺得自己的思緒怪異地被一分為二，一半在嬰兒身上，滿是依戀地注視著自己的父親。另一半思緒卻在想：「這是我幼年的記憶吧？我的親生父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會將我獨自放在奶奶門前……」
奶奶臨終前提到，他的爸爸當時似乎在逃亡中，受了不輕的傷。此時他只能清楚地聽到男人因為疲憊而變得粗重的呼吸，還有後方的黑暗中，隱隱約約傳來的咆哮聲。那聲音宏渾粗野，完全不像人的聲音，倒像是一群在捕獵的猛獸。
「黎……星……海……」
雜亂的獸吼聲中，模糊地傳出了一個桀桀怪笑的聲音：「你跑不了！把『種子』交出來，我給你留個全屍……」
黎星海沒有回答，只是一聲不吭地向前狂奔。
濃黑的霧氣追逐在他身後，黑霧中探出了一隻巨大的爪子。那巨爪形似鷹爪，但卻大了幾百倍，爪尖的指甲都有半米長，凌空一抓，就將一棟廢棄的老房子抓得粉碎。
那巨爪一掀，碎石飛濺，像潑出的水花般壓向黎星海。
一片尖銳的瓦片刺進了他的右腿，黎星海悶哼一聲，彎下腰用力拔出瓦片扔到一旁，一瘸一拐地繼續沖向前去。
「嘿嘿嘿，連普通的瓦片都能傷到你，黎星海，你弱的不堪一擊呀！」
隨著怪笑聲逼近，那巨爪再次探出，尖銳的指甲狠狠刺進男人的肩膀。輕輕一劃拉，男人慘叫一聲，整條左臂竟被活生生撕了下來。黑霧稍稍散開，一張血盆大口從霧中顯現出來。巨爪抓著斷臂送入那恐怖的大嘴中，利齒嘎吱嘎吱地嚼著骨頭，噴濺而出的鮮血在牆壁上劃出一道血痕。
男人跌倒在地上，生死關頭，他用僅剩的右手輕柔地將懷中的嬰兒扔了出去，落在一間老舊的棚屋前。隨後，他用力拽下掛在脖子上的圓環墜，朝空中拋去。
「以我血肉，獻祭聖靈！」他瘋狂大吼起來，「來吧，老子帶你們下地獄！」
雙層嵌套的圓環在半空中輕輕轉動起來，一股暗紅如血的光芒籠罩四周。
剎那間，殺聲滔天，彷彿有千軍萬馬在陣前廝殺，鬼哭神嚎，恐怖的音波震動蒼穹。血光漸熾，像是某種力量在蘇醒般，整個時空都震顫不已。
那團黑霧頓時躁動起來，那個陰測測的聲音中帶上了一絲驚惶：「這、這是——」
血光如潮水般涌了過來，剛一接觸，就像是絲線遇到烈火般，絲絲縷縷的黑霧瞬間燃燒了起來。凄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數百個大小不一的獸形生物從黑霧中衝出來，嘶吼著向四面八方逃竄。
卻見那圓環微微一震，血光衝天，那些獸形生物全部被定在了半空中。血光將它們一一淹沒，它們的血肉毛髮瞬間被腐蝕殆盡，只剩森森白骨懸在血色光芒中。
剩下殘留在黑霧中的生靈不敢再妄動，狂吼著聚攏成一團，轟然撞向那小小的圓環。
然而，還沒衝到圓環跟前，黑霧就熊熊燃燒起來，許多生靈哀嚎著變成了一團團火球，燒得連灰都不剩。巨大的火焰中，霧氣幾乎燒盡，火光映照出一隻人首鳥身的奇特生靈。它身形巨大，雙翼伸展開來竟遮蓋住了這處荒廢的村莊。被焚燒的劇痛讓它不斷在空中翻滾掙扎，周遭的樹林被成片壓塌。但那火焰竟沒有點燃樹木，只有這人首鳥身的生靈在烈火中慘嚎，火焰從它喉嚨中竄上高空，像一道熾烈火之噴泉。
「竟然……是那件東西……黎星海……你好狠……」
慘叫聲連綿不絕，這一片被紅光籠罩的空間簡直像是血色煉獄。
黎星海掙扎著撐起身子，在劇痛中逸出一縷冷笑：「你該感到榮幸，數千年來，可沒幾個人能見到地獄。」
對方卻沒法再回應他了，巨大的鳥身被燒得佝僂蜷曲，最後化成一粒拇指大的黑色珠子，幽幽地懸浮在空中。
眾多生靈被燒得乾乾淨淨，烈焰越變越少，最後消失在了空氣中。狂囂的烈焰都消失了，四周漸漸安靜下來。
黎星海長長舒了一口氣，轉頭望向身後的小棚屋。周圍的舊屋都倒塌了，但這座小棚屋卻絲毫未損，像是有某種力量保護著它。
他的孩子躺在門前的泥地上手舞足蹈，絲毫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一場多麼兇險的戰鬥。
「爸爸……爸爸……」
叫了許久都沒人來抱自己，嬰兒漸漸煩躁了，小嘴一扁，嗚哇嗚哇地大哭起來。
黎星海掙扎地爬起身，一點一點挪到嬰兒身前一米處，就不再靠近。他不舍地望著兒子粉嫩的小臉，好一會兒突然抬起頭，對著棚屋叫道：「前輩！上古傳承的誓言，您還記得嗎？！」
……
「爸爸！」
黎米航大喊著坐起身，劇烈喘息著，他滿頭大汗、渾身好似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
這個夢境太真實了，他戰慄得不能自已。
黎星海……這是爸爸的名字嗎？
夢中的那些怪物是真的嗎？還是他的潛意識作祟？
「叫什麼叫！」
兇狠的喝罵聲傳來，黎米航聞聲望去，只見教導主任虎著臉站在門口，身後還跟著兩個保安。
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校醫務室的病床上。
教導主任大步邁進來，嘴裡不停地罵：「好你們個兔崽子，真是反了天了！行啊你們，年紀不大吃醋打架一樣不落！你小子，啊！」
他的手指指著黎米航：「今天就給我退學！」
被他罵的莫名其妙的黎米航陡然抬起頭：「為什麼要讓我退學？」
看他還敢反駁，教導主任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一個大巴掌就往他臉上呼：「還敢說？你不僅把石子毅打的重傷住院，連工作人員也不放過！好的很，這麼能打你還讀什麼書？
黎米航驚呆了，就在舞台上揍了石子毅那一頓，就把他打成重傷了？搞笑吧！
教導主任朝保安揮揮手：「把他趕出學校！這種社會渣滓留在學校里，簡直是禍害！沒爹沒媽的野孩子果然教不好……」
「你放屁！」
最後那句話觸了黎米航的逆鱗，讓他頓時火冒三丈。
一看他跳下床，教導主任連忙後退幾步：「好哇，你連我都想罵？還想動手？！」他一推保安的肩膀，「你們兩個還等什麼？把他給我扔出去！」
眼看保安圍上前來，黎米航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他不能退學……離高考不到兩個月了，他努力了這麼久，怎麼能在這時候被趕出去？
一想到奶奶臨終前的樣子，他就覺得難受。考上大學，這是奶奶對他唯一的要求，他怎麼能辜負她老人家的期望……
「主任，我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我想參加高考……」他艱難地出聲懇求道。
教導主任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還想高考？就憑你這種垃圾，能考上什麼學校？」
黎米航咬緊牙關：「我只想憑自己的努力，嘗試一下……求您給我一次機會！」
「給你機會？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黎米航抬起頭，望著主任那張肥頭大耳的油膩胖臉，指骨握得咔咔響。
「你想怎麼樣？」
「那要看你認錯的態度了！」教導主任冷哼一聲指了指自己腳下。
「你想讓我跪下求你？」黎米航
教導主任滿意地點點頭，嘴邊露出一絲惡意的笑：「跪我有什麼用？要跪你去跪石子毅，如果他肯原諒你，說不定你就不用退學了。」
黎米航霍然抬頭盯住教導主任。他這才想起來，石子毅的家境很好，某次開家長會時，是教導主任親自把他媽媽迎進學校的。
見他沉默不語，教導主任搖搖頭：「怎麼不想啊？那就退學唄！把這小子架出去！」
就在兩個保安捉住黎米航的手臂，把他往外拖時，教導主任的電話忽然響了。
教導主任接起電話：「喂，校長您好。是，是，我就在這……什麼？您要見他？！黎米航？您確定？是是我馬上辦……」他實在想不明白校長為什麼要見黎米航這樣一個普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