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向死而生
黎米航走出臨時基地時，外頭的月色正濃。
這幾天他已經見識過，這座臨時基地的地下十分廣闊，聽那幾個小護士說，陸澤那傢伙還養了幾隻異獸做實驗。然而基地的地面部分，卻十分不起眼，就是一家看起來很普通的私人醫院。
臨走時，陸澤拖著黎米航的手依依惜別：「有空多來玩玩，觀察室壞了再建就是，你千萬不要有心理負擔。」
觀察室就是他那天醒過來的大廳，百里瑤夕說是他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將牆壁砸成那副千瘡百孔的慘狀。黎米航覺得難以置信，他一點都不記得自己做過那種事，聽著就沒有什麼真實感，更何況就憑他自己那沒什麼力氣的拳頭，怎麼可能有那麼可怕的破壞力？
「哼，他沒有心理負擔，他只有心理陰影。」
還是百里瑤夕果斷直接，三兩句話就把陸澤罵走了，拽著黎米航跑了。
黎米航和百里瑤夕在月光下漫步，不緊不慢地往他家走去。
對於黎米航來說，這種悠閑的心情實在是種新奇體驗。
因為接收到厘米學院的邀請函，一夜之間，他的生活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不用再為高考發愁，不用再陷在貧困泥沼中，他即將遠行，到一個他從未去過的國外勝地，開展一段全新的人生旅程。
一切都完美得好似夢幻般。
可是在這些完美中，他卻隱約覺得有什麼東西缺失了。他觀視內心，在記憶中搜尋，卻什麼都沒發現，只是在獨自一人時，隱隱有種悲傷的感覺浮上心頭。
有什麼重要的事被自己忘了嗎？
他怎麼都想不起來。
到了家門前，剛剛推開門打開燈，灰白色的咖菲貓就咻的一下竄了出來，撲到他懷中。
一旁的百里瑤夕頓時不滿地嘟起嘴：「喂喂，妖狐，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吧？好歹這幾天都是本小姐一天三頓給你帶吃的呀！」
妖狐瞥了她一眼，碧綠的眼睛眨了眨，發出一聲好似嘲笑的貓叫。
「哼，沒良心的強盜貓！」
百里瑤夕揪了下妖狐軟乎乎的耳朵，笑道：「我先走了，你把東西收拾好，明天一早我來接你。」
黎米航點點頭，目送她離開后才關上門。
環顧四周，想到明天就要離開，他一時間百感交集。在這裡住了十幾年，到如今要離開時，除了點點滴滴的記憶外，並沒有多少東西需要帶走。
他拿出書包，將裡面的課本全都到了出來，然後把奶奶的遺像放了進去，再裝上兩套衣服，行李就算收拾完畢了。
「根本沒什麼東西好收拾。」
他自嘲地笑了笑，抱著妖狐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打開了手機音樂。
憂傷低柔的女聲用日文緩緩唱著：
我之所以想過死仆 (ぼく)が死(し)のうと思(おも)ったのは
是因為海鷗在棧橋上鳴叫著 ウミネコが桟橋(さんばし)で鳴(な)いたから
隨著海浪漂浮消失波 (なみ)のまにまに浮(う)かんで消(き)える
連我的過去也一起銜著飛走吧過去 (かこ)も啄(ついば)んで飛(と)んで行(ゆ)け
……
我之所以想過死 仆(ぼく)が死(し)のうと思(おも)ったのは
是因為還沒遇見你 まだあなたに出會(であ)ってなかったから
這樣的你來到人間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ひと)が生(う)まれた
讓我對世界微生好感 世界(せかい)を少(すこ)し好(す)きになったよ
這樣的你存活於此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ひと)が生(い)きてる
讓我對世界微生期待 世界(せかい)に少(すこ)し期待(きたい)するよ
他聽得入了神，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在這如泣如訴的歌聲中睡著了。
夢中他看到了那百合花一樣美麗綻放的女孩，她在陽光下燦爛大笑，清風穿過她飛揚的髮絲，她輕快地跑著，奔向遠處明媚耀眼到無法直視的地方。
「程詩語……程詩語！」
他高聲叫著衝上前，卻怎麼也追不上她的身影。
心中沉甸甸的悲傷讓他的腳步愈發沉重，彷彿戴著千斤重的枷鎖般，每邁出一步都讓他氣喘吁吁。眼看著女孩漸漸遠去，他無望地停下腳步，疲憊萬分地蹲在了地上。
女孩卻停了下來，她回過頭來，眼眸中水光閃爍：「黎米航……」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眶中滑落，她朝他伸出手，哀戚絕望地哭喊，「救救我！」
……
黎米航猛地坐起了身。
窗外的天色已經變得明亮起來，妖狐趴在床上睡得正香，他的手機放了一夜的歌，電量所剩無幾。
他抹了把臉，只覺得臉上濕濕的，不由啼笑皆非：不會吧？他居然在睡覺時哭了？
夜裡他睡得很熟，似乎夢到了什麼難受的事，他不願再回想，起身給手機充上電，簡單洗漱了下，電話就響了。
「到茉莉大廈樓頂來。」百里瑤夕簡單地說了一句，就掛了電話。
雖然有點疑惑，但黎米航已經習慣不去多探究這位古靈精怪的女孩的心思了，就照著她的話去做更輕鬆。
拎起背包，抱上小貓，他拉開門，明媚的陽光一下子沖入眼中，讓他眼睛酸澀得有種流淚的衝動。他回頭看向身後狹小的棚屋，低聲告別：「再見。」
黎米航緩慢而堅定地關上門，上鎖。就像是把他的過去都鎖在了裡面，今天從這裡走出的他，是一個全然不同的少年。
再見，平凡又一無所有的過去。
他將邁向未來，不再唯唯諾諾，不再懦弱無能。
一個嶄新的世界在他面前展開，從今以後，天高地遠，星空萬里，都是他徜徉縱橫之地。
***
茉莉大廈就在巷子外幾百米處，是一座48層高的大樓。
黎米航走進電梯，按下最高層的按鈕。電梯顯示面板上的數字不停跳動，他輕輕撫摸著妖狐柔軟的細毛，覺得心跳在隨著電梯升高在不斷加快。
頂樓平台上鋪滿了陽光，一片明亮中，一架黑色直升機赫然停在樓頂中央。火紅捲髮的少女斜倚在大開的艙門上，正在把玩一把衝鋒槍。
黎米航慢慢走過去，百里瑤夕若有所覺地抬起頭，看到他就揚眉一笑：「你來啦，走吧，上飛機！」
她伸手從他懷裡抱走妖狐，然後把手裡的衝鋒槍扔給他。
黎米航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接住：「這、這是哪來的？」對於他這樣遵紀守法的乖學生來說，衝鋒槍簡直是禁忌之物。
「放心，這只是陸澤自己造的玩具，除非用上特殊的子彈，不然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百里瑤夕當先鑽進直升機，回身拉了他一把：「上來。」
黎米航幾乎是被她直接拖進了直升飛機，他還沒坐穩，百里瑤夕就命令駕駛員：「出發！」
螺旋槳開始轉動起來，由慢到快，漸漸地在平地掀起了狂風。黑色直升機在風力的托持下緩緩離開地面，升騰上天空。
等到飛機飛離了樓頂，越升越高時，迎著同樣漸漸升高的朝陽，黎米航放眼望著腳下的繁華城市，只覺得胸腔都被清風鼓盪充實。
天地浩大，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