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笑漸不聞聲漸悄,話說太滿死得早
鏡中世界對於西王母座下的徒弟們來說,並不陌生。
鏡子在神鬼界,本身就是十分厲害的法寶,因為鏡子能夠倒映影響,鏡中的生物,一般來說都陰氣十足。而以鏡子為法寶的神鬼,通常實力都不錯,畢竟能操縱得了那麼陰森森的東西的人,也不絕非等閑之輩。
她們的挂名師兄孽鏡童子的法寶三靈鏡其中的天上鏡就是一個單獨的空間,或者說一個單獨的宇宙,在那個宇宙里,孽鏡童子是最高級的神明,無所不能。
不過因為孽鏡童子本身的緣故,他只要耗損自己的精力去維持那個宇宙的運轉即可,而雲外鏡因為是孽鏡童子的山寨版,恐怕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支撐一個單獨的世界,所以需要別的靈魂的力量,估計那些花痴少女就是被填了這個窟窿。
「那個蘇暖兮和蘇小雨,還有救么?」太歲心底頗為善良,還想著有希望。
華練笑容一頓,看著今昭的眼睛,搖了搖頭。
靈魂離開肉體,如果不是有特殊的情況,只要超過一個小時,就會完蛋,瞧著這兩個瑪麗蘇,何止一個小時。
陳輝卿的喊聲突然響起,音量誠然不小,但語氣十分平淡:「雲外鏡你這個屁蛋——來咬我啊——」
今昭和華練都跌倒了。
不過既然房東大人都出腔了,今昭也覺得不好閑著,雙手籠成喇叭:「雲外鏡——你這個縮頭烏龜快出來——」
「唔,昭,你的挑釁好弱。」
「那個,華練姐,我在這方面誠然不如你。」
華練全然不在意,依舊歡快地喊著各種挑釁的話,兩個瑪麗蘇的殘魂愣愣地看著這幾個人的鬧騰,已經做不出任何反應。
今昭覺得,雲外鏡要是再忍下去,他就簡直該去死一死了。
華練還在喊:「——雲外鏡,你是不是看上我們家孽鏡童子了!搞這麼多幺蛾子!雲外鏡!不要痴心妄想了,孽鏡童子暗戀我很多年了!你沒戲了!雲外鏡!我看到你的麵包超人內褲了!不要掩飾了你其實是個人妖吧!雲外鏡——」
所以,沒一會兒,雲外鏡還是那副即將撒手人寰的淡漠,出現在眾人眼前,一抬手,撤去了所有幻術的鏡中世界,既沒有天空,也沒有大地,一切都是白茫茫的,霧煞煞的,地上有鏡子碎片一樣的水窪,那是李菊和蘇小雨熟悉的囚籠。
兩個人的殘魂都像是被黏在了原地,滿臉哀求之色,卻一句話,一個動作也不行。
雲外鏡的鏡像世界其實很空,除了白茫茫的霧,就是白茫茫的地面,和平靜的可以當做鏡子的水坑。不知道怎麼的,就讓人想起孤獨寂寞冷這五個字來。這幅畫面和雲外鏡那個淡淡的感覺,還真的有點像。
「白茫茫照著白茫茫,以空照空,你其實,就只是鏡面而已啊。」華練環顧四周,一語道破雲外鏡的本體。
「即使你識破了,也沒有意義,沒有人能躲開面前的鏡子,鏡子總能照出你的臉。」雲外鏡撫了撫袖子,這個動作他做來十分淡然,又帶著點兒遺世獨立的清貴。
華練搖搖頭:「你別太天真了,你知道么,就算是鏡子擺在你面前,也還是有人能躲開鏡子的照射,比如臉特別大的人。」
「可惜你們都很普通。」雲外鏡搖頭。
華練笑得天真無邪,玉卮一驚,警告眾人:「大家快點兒手拉著手相互抓住!千萬別鬆脫!房東大人!勞駕你撐著點兒,給大家加個盾!阿姐要放大招了!」
正說著,華練已經搭上了陳輝卿的肩膀:「勞駕,送我回到我幼兒園的時候。」
陳輝卿皺皺眉頭:「時間的流動是很危險的。」
華練咧嘴:「抗忙北鼻。」
陳輝卿握住了華練的手。
奇幻的事情再度發生在眾人眼前,隨著陳輝卿這麼一握,華練的衣服髮飾甚至眼神氣度都在逐漸變化著,從現在看不出深淺的滿臉笑容到藤箱藍裙的溫和,從馬面裙紅菱襖的俏麗到齊胸襦裙飛霞妝的張揚,從墜馬髻掩藏的桀驁不馴到素布麻衣露出小腿的鮮靈,她的時間在以肉眼可見的形式倒退著,歷經無數時間,不同朝代,各種風格,最終逐漸褪去人形,那是一條說不清是龍還是蛇的巨獸,那巨獸又在逐漸地變大,從幾米長頭戴燭冠的模樣變成一眼看去,看不到尾巴的綿延。
今昭終於明白為什麼玉卮讓大家拉緊手,華練的本體越來越大,帶來的風暴也越來越強,這會兒時間的逆行還在繼續,而她的視野之內,卻只有一隻腳爪了。
唔,好大好大的一隻爪子,腳趾甲都比今昭高!
仰起頭來,今昭已經看不見這巨獸,哦不,是華練姐的本體的頭了。
又過了片刻,華練,嗯,已經,嗯,這大爪子,遮天蔽日,可陳輝卿似乎還沒有結束他的法術,顯然華練還沒有倒退到她滿意的程度。
今昭瞅著已經看不出挨著大家的是手指甲還是指關節,眼前爆滿的暗紅增加著熱度,若不是陳輝卿另外一隻手那白光之盾,估計這會兒他們跟外面的那些白茫茫水窪一樣,都被蒸發成空氣了。
砰!
雲外鏡的鏡中世界終於照不下這麼一大張臉,開始開裂、破碎、崩潰。
一瞬間,華練恢復了原樣,沒什麼表情地看著手裡一面素雅的鏡子,鏡子背面有雷雲紋,看著十分古樸。
「原來如此。你也曾是六合之民,住在白門之畔。」華練說了一句令人聽不懂的話。
等今昭他們從一片混亂之中醒過來的時候,她站在美食街的臭豆腐攤子旁,來來往往的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這幾個人的愣神,兀自買著自己喜歡的吃食。做臭豆腐的簡家少年還轉頭問朱師傅:「來一份嗎?」
古怪的歌聲響起,只聽華練唱:「窮小子來到了大街上呦~躺在地上數人玩~」說罷,她手一翻,舉起手裡的鏡子,「說罷小可愛,你的動機是神馬?」
銅鏡里一片藍天白雲,半晌,才有一個聲音極其細小地回答:「不可能。」
華練笑得十分蕩漾:「親,你都已經現了原形落在姐手裡了,有什麼不可能。」
那個細小的聲音頓了頓,才又說:「你從不了解酒吞。」
華練微笑:「你這是安利我你和他的酒鏡CP?」
雲外鏡顯然被華練跳躍的不著調的思維噎得不輕,很久,他才嘆了一口氣:「九幽,也許你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就連酒吞也不過是置身戰局而已,但是,我看不懂你。」
華練將鏡子放在口袋裡:「我也不需要你懂。來,回家,關門,放朱朱!朱朱!務必讓他把所有的細節都招了哦!」
一個多小時后。
朱師傅擦著手從下雜屋裡出來,對等得有些不耐煩的華練點點頭:「都招了,那些小女妖都是他殺的,收集了靈魂,要祭祀用的,為了撐起他的鏡像世界,現在都送去陰曹地府了。他原本的計劃,是吸收祭祀的成果,這樣就可以成為比酒吞還強大的妖怪了。說起來這個人也挺可憐的。」
被拖來旁聽的孽鏡童子高冷哼:「哪裡可憐了。」
朱師傅看著孽鏡童子:「你在咱們這裡,萬眾矚目,受盡寵愛;可是雲外鏡在東瀛,從酒吞童子到大國主,對他都十分忌憚,不僅不予職位,還打壓擠兌他,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苟延殘喘地被囚禁在酒吞的結界里,直到酒吞作為遣唐使來了這邊,他才逃了出來,以錦州小老闆這個不起眼的身份,伺機而動,幻化無數面孔身份,搜集各種少女靈魂,打算強大自己。不過有一件事情,不是他乾的,他絕對沒有和酒吞聯手,當然也沒有任何幫凶,酒吞派來橋姬茨木童子打擾我們,他只是藉機摸魚而已,所以,玉卮的宿舍里,那個鬼手,與雲外鏡還有酒吞,都沒有關係。」
「那是誰幹的啊,總不能告訴我是FBI或者神盾局,來偷玉卮的內衣?」青婀跟著音樂顛著腿兒。
華練雖然笑著,但眼中閃過一絲謀算,似乎想到了什麼,嘀咕了兩個字:「羽衣?」
「順其自然。」陳清平端著飯菜上來,正中放著切成井字形的東坡肉,隨著他的動作,微微顫抖,晶瑩可愛之間,紅瑪瑙一樣的色澤在光線下變幻著深淺。陳清平的東坡肉是一點點甜醬黃糖,純酒慢火煨了七八個小時的,軟爛不見稜角,不管肥肉,入口即溶,用的調料極簡單,靠的不過是火候功夫,吃的是肉原本的滋味口感。
眾星拱月地拱著這道菜的,是時令蔬鮮,有龍井炒蝦仁,清新爽滑;有杏花春雨,用杏花炒了粉絲兒和春筍,春筍的爽脆和粉絲的軟勁奇妙中和了口感;有蘆筍奶湯,喝一口滿滿的春日味道;那酸甜的西湖醋魚和荷葉糕,則讓人聞見了初夏的味道。
「別想了,再怎麼費腦子,吃還是要認認真真去吃的,咱們中國人,過的就是這種五穀雜糧嘴巴里的日子。」老宋笑嘻嘻地擺著菜。
今昭張大眼睛:「可你只有一半是中國人。」
老宋笑嘻嘻地掐著她的臉:「那就是上半身!連著嘴巴舌頭的上半身!」
圍坐的各自挑著喜歡的菜,鬨笑起來。
只有陳清平,看著明顯笑容里掩藏了什麼的朱師傅,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