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看朱成碧思紛紛,四季果茶為人君
晚風乖柔,一轉眼洛陽已經是五月,城中各處花圃牡丹競相開放,商賈權貴盡數攜家眷而出,或遊園品賞,或競價購置,人牙子手裡的花工花匠身價也飛漲,一位會挑弄嫁接的好工人,可值得千金。
「……這位公子,不是小的饒舌,而是這匠人雖然啞了,可極會調弄,便是尋常品相的魏紫二喬,也能加出十八學士來……」人牙子嘴上不停,眼神兒卻瞄著這位富貴公子身後站著的一男一女,那男人也是公子哥兒的打扮,卻像小娘子一樣,戴著紗帽,只不過憑著正在撫弄玉佩的手來看,必定是養尊處優,丁點兒沒受過委屈的;公子哥兒身旁的應是一位略有些瘦的女子,穿得比談價的富貴公子和玉佩公子更樸素,扮作男裝,也戴著紗帽,這是一對鼓鼓的胸脯出賣了她,不過洛陽城裡,小娘子女扮男裝出來玩的,多得是。不過,人牙子幾十年買賣人口練就的一雙好眼敏銳地直覺到,這說話的富貴公子,不過是個僕人,玉佩公子也只是陪頭,真正有主意的,是這個衣著樸素,連模樣都看不到,卻令人覺得有些敬畏的女子。
察覺到了人牙子的眼風,那富貴公子狠狠瞪了一眼,人牙子滿臉堆笑地看著富貴公子:「您看……要是實在不行,您再去別的地方看看?」
「不必了。」那女子淡淡地說。
富貴公子哼了一聲:「明兒拿了這個,送去司衛少卿府上。」
那人牙子的老眼裡閃過一輪震驚,他極快地悟出那玉佩公子和那位氣質神秘的女子的身份,咬破了舌頭,才勉強站住,磕磕絆絆地回答:「是……是……」
「走吧,去坐坐。」玉佩公子男音入耳,美妙絕倫,幾個字就惹得十幾步內所有的姑娘媳婦老嫗羞紅了臉。
那女子則點了點頭,就著玉佩公子的手,上了車去。
「客官兩位——」老宋拉長腔調報著,剛要和這位熟客打個招呼,對方就摘下了紗帽,溫和一笑:「要雅間。」
一笑風流不盡,惹得周圍的食客男女不忌,都紅了臉。
今昭剛要吐槽這熟人,就被老宋使了一個眼色閉了嘴。
「……好咧!」老宋一把扯過今昭,「昭兒,去,給這兩位貴客領到咱們雅間去,最好的那間。」
今昭看了看拿著紗帽的南矣,堆起笑來,脆生生地說:「客官這邊請!今兒有花兒果兒團茶名典四種茶水,您好哪口?」
那沒有摘掉紗帽的女子贊了一句,語聲沉淡:「好爽利的姑娘。」
南矣笑意更深:「果兒茶倒是應景兒。」
今昭應了一聲,扭頭:「四季果子一壺!」
南矣低聲對那紗帽女子介紹:「這四季果子,是凍秋梨兒乾兒,熏烏梅乾兒,橙乾兒和蜜瓜乾兒,煮出來的茶湯酸甜可口,喝多些也不會走了困。」
那女子點點頭,兩人跟著今昭進了雅間。
今昭端了茶去出來,被一臉興奮的老宋拽一邊兒先囑咐:「南矣穿的是三千界的衣服,這會兒是張易之,所以張易之對著畢恭畢敬的女人,聽著歲數也不小了,你說能是誰?」
今昭眼睛刷地一亮,抓住老宋的手:「難道……」
老宋也激動地回握:「是的!」
兩人革命同志相見恨晚狀,呆立了好久,老元端的胳膊發酸,也不見兩人回魂,終於忍不住開口:「誰把這盤子茶果子給女皇送過去?」
老宋看了看今昭,舉起拳頭:「三局兩勝?」
今昭摩拳擦掌:「來吧!」
穩穩噹噹地送走了女皇,老宋攤開手掌,裡面有剛才南矣,也就是張易之塞給他的一張字條:「勞煩告之辯機,我允。」
「他讓咱們傳話?」今昭分分鐘想歪。
「他們倆一個是貞觀年間的妖僧,一個是女皇時期的男寵,這是穿越時空的小紙條啊!」蔓藍都覺得格外好奇。
「如果這都不算愛。」青婀假裝感動,擦了擦眼淚。
「傳就傳吧,辯機我是不知道何方神聖,但南矣是九尾天狐,妖族至上皇者之尊,咱們得罪不起啊。」老宋說著,將字條放好,「咦,這幾天辯機沒點餐?」
「他和高陽公主出去了。」蔓藍解釋,「我聽鬼王姬說的,鬼王姬聽神荼說的。」
「他們似乎是覺得辯機和什麼案子有點兒牽連。」玉卮撥著算盤珠子。
「就是那個,細腰蜂那個。」蔓藍猛然想起。
「你們,都很閑?」陳清平的聲音涼涼冷冷地響起,姑娘們這才緩過神兒,對呢,廚子現在是陳清平,可沒有朱師傅那麼好說話了。
鳥獸,解散。
小紙條三天後就送出去了,第四天午後正閑,南矣一個人穿著一身玄黑,做江湖兒郎打扮,一身利落的短打,小腿綁著齊刷刷的元色綁帶,顯得一段風流,惹人遐思。
九尾天狐從二門進來,彈了彈衣服上的灰,摘掉斗笠:「老宋,我見一下清平君。」
「頭兒,有帥哥找你。」老宋熱得連腦袋都懶得抬起來,枕著胳膊喊了一聲。
陳清平掀起帘子從裡間轉出,看見南矣和他這一身難得一見的打扮,皺了皺眉頭。
「安心,不讓你做白工。」南矣勾唇一笑。
陳清平也不應這句話里的調笑,只是淡淡說:「裡面談。」
南矣點頭,起身跟著陳清平進了裡屋。
一會兒工夫,南矣就從長安的大門出去了,清平館眾人一臉賊笑,老元順著心口哀聲叫:「這一盞茶的功夫,嘖嘖,顏值太高,鬧太套!鬧太套啊!」
老周痛心疾首地看著老元:「怎麼連你也腐了。」
「沒啊,我就是看熱鬧的,你們看,那邊還有倆大理寺的哨子呢。」老元笑嘻嘻地指著外面,外面果然有兩個路人臉,在清平館附近晃悠著不走。
老周挑眉,瞧了瞧屋外的太陽,抿嘴:「曬死一對兒少一雙。」
時近傍晚,清平館又陸續忙活了起來,觥籌交錯間,那位衣著樸素,帶著紗帽的女人,又帶著一美女一帥哥走了進來。
今昭既然知道這女人是武則天,就有點控制不出節奏了,只好把素來淡定的老周和見怪不怪的老元推出去。誰知道沒過一會兒功夫,老元回來拍拍今昭:「女皇陛下叫你進去,有話跟你說。」
女皇陛下點的菜,極其普通,不要說奢侈了,簡直有點寒酸:
一壺四季果子茶,幾塊雲片糕,一份烤羊肉畢羅,也就最後那個卷生龍鬚灸,還算有點技術含量。
「不必看了,朕素有胃疾,本也吃不下什麼。」武則天淡淡開口,眉目之間,一派心平氣和,甚至帶著點兒悲天憫人的慈祥,與今昭期待中的霸氣女王,全然不符和。
「陛下找民女,可是有什麼事兒?」今昭本也是心存敬畏的,但想想清平館哥幾個不算,房東大人可是上位神里的上位神,天使在他面前都不敢炸毛,區區人類女皇,算個毛線,立馬也心平氣和起來,微笑著以強化訓練的跪坐姿態,垂頭問。
「朕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你是什麼人,朕有一句話問你,你可願意留在朕的身邊,做幾年的女官?」武則天直截了當地說。
今昭一愣,女官?上官婉兒?
「她不行。」陳清平說。
今昭猛地回頭,剛巧撞上了陳清平手裡的盤子,一盤子糯糍連著濃稠乳香的醍醐,翻在了今昭的頭臉上。
「清平君,不過是幾年時光,你瞧朕,也未必有幾年好活。」武則天微笑著說。
陳清平雙手抓住今昭的肩膀:「一天也不行。」
武則天笑看著陳清平:「你為何不問她自己?」
陳清平面無表情地回看武則天:「不必,她是我的。」
喂喂!你們能不能先讓我擦一擦臉再沖著對方用眼皮放飛刀啊!很黏很難受啊!
今昭整個人感覺被兩鍋油輪著炸一樣,在兩道可怕眼風中浪蕩。
「女皇就這麼放棄了?」老宋有點吃驚。
「反正太歲不止我一個,何必太費心腸。」今昭不以為意,不過因為女皇看中自己,也有點沾沾自喜。
「你也算苦盡甘來了。」老宋想想陳清平那句話,拍了拍今昭的肩膀。
老周冷笑一聲:「別高興的太早了,真若是成了頭兒的,你自己想想,會有什麼下場?」
今昭猛地一抖:「他不會是把我當需要長期培育的棲枝,打算養成了吃了吧!」
老周露出可愛梨渦:「祝你平安。」
老宋也雙手合十:「哈利路亞。」
老元在心口畫了一個十字:「薩瓦迪卡。」
陳清平的聲音從廚房裡飄出來:「今昭,來洗菜。」
今昭拍了拍心口:「還好,只是雜役。」
青婀用極其憐憫的目光看了看因為被當做雜役而十分安心的今昭:「愛情真可悲。」
帘子一動,華練大步走進來:「玉玉,青青,藍藍,跟我走,我突然想起來,我之前答應你們,解釋一下,為什麼來唐朝。」
玉卮莞爾:「哦呵呵呵,您老終於想起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