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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滿腹貪魔關不住,一鍋茶煮十六湯

  頭一道叫做得一湯,萬象伊始,雖苦亦清明——


  裊裊前塵往事,隨著清澈茶湯入口,逐漸在房遺直的心中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一場春宴,杏色殷殷,他覺得那些貴女香氣太過熏迷,便沿著宮中流水,尋了一株湖畔杏樹休息,卻見那水中淺淺,站著一位穿著杏黃衣衫的少女,面容妍麗,笑容放肆地天真……


  第二道叫做稚嬰兒,茶圖急旋,形如白嫩嬰兒,滋味清澈甜美,不掩茶本味,好似稚子心腸——


  那是第一次心動,萬物不能鎖移,胸口漫滿著陌生情緒,呼之欲出,彷彿一日不見她,便是此生反覆熬煎,不可斷絕……


  第三道名白髮湯,水熱茶沸,取水旋中茶湯,濃且有茶沫,苦澀驚心,有驚嘆頓悟之感,好似白髮老者,明悟俗世——


  那一日曲江泛舟,她臨水依風微笑:「公主又有什麼好了?若有來世,我再不要生在這帝王之家!」那聲音無邊寂寞,像是一把利劍刺入他的心中,他彷彿看見心頭殷殷血跡,千般情緒萬般糾結化作一句話,他思慕著她——我思慕著你啊……


  第四湯叫中饋湯,取湯須穩,有茶無漬,好似一曲當中,承上啟下,雖穩亦不可缺——


  那是他一生之中最快活的時光,他們比肩觀水,四手彈琴,焚香閱卷……


  第五湯為斷脈湯,此時茶已成膏,取湯不碎,一擊即中,有烈絕之心——


  直到那一日他父親怒斥,他公卿長子,怎可尙公主?!他不管不顧,執意要與皇帝請旨賜婚,卻被父親關在莊子里,輾轉反側……


  第六湯叫大壯湯,湯濃水大,飽腹增力——


  賜婚的旨意終於到了房家,只是尙主之人,卻變成了他遊手好閒,百事無成的弟弟……


  第七湯名富貴湯,是茶味最正中之時,須得以貴器珍之,獻於貴客——


  新婦來家,不見半分惱色,新婚之夜,他稀里糊塗地被灌了好多酒,醒來時公主的笑容依舊放肆,依舊天真,朱唇輕啟間他的弟妹說:「你真傻,如此不好么?」


  第八湯名秀碧湯,為茶神形最正之時,可謂秀外慧中,應以玉器盛,才見其美色——


  她的愛情是瘋狂而堅決的,就好像她這個人,極致妍麗,極致張揚,舉手投足的誘惑,他只能滿心苦水,竭力抵抗……


  第九湯名壓一湯,富貴盡散,美人白頭,自是人間無奈,此時湯色尋常,滋味淡定,正適合平復心腸——


  那是他最煎熬的歲月,日日相見,日日驚心,求之不得與近在咫尺將他的心肝都要撕裂,可他不能露出半分!這場業火里只要透出一絲不對,那便是九族萬劫不復,他不能……


  第十湯叫纏口湯,至此純茶已澀,烘出茶器腥粘,代表人間疾苦已不能勉,須反省自身,路窮思變;


  他終是病了,累了,被送到洛陽休養,病卧夢中,他遇見一位知己,那翩翩美少年也有同樣的情思愁苦,兩人一見如故,在夢境幻覺里夜夜促膝長談,把酒言歡……


  第十一湯叫減價湯,此時茶末盡去,只留寡淡滋味,好似人已末路,不可再有好高騖遠之心,應著眼當下,雖寡亦無爭——


  三年後他回來了,長安依舊月色皎潔,而她卻已經投入了別人的懷抱,他的心沉冷入冰湖之底,可也覺得平寧解脫,若她覺得幸福,那也……


  第十二湯為法律湯,須加炭急火,不可添柴,茶事尚有律,何況命運,這時湯熱水沸,卻有不同滋味,炭氣烈烈,正如人生彷彿,水沸時恰,若盡待之,則得炭氣苦水,若此時加入薄荷、柑橘,則湯味妙變,呈現新生——


  直到他看見那公主情郎,那位名滿長安的僧人,與他竟有七分相像……


  第十三湯為一麵湯,此時炭穩且熱,湯久沸不熄,是味可穩重,亦善變化之時,此時成湯,可加入茶果,絕不會混淆味道;

  琴音淼淼,如泣如訴,落花有心意,流水無情思,她笑著說,如何呢,她還能如何呢,世間那裡有第二個房長,只那一刻,他苦心鑄就的銅牆鐵壁,瞬間坍塌……


  第十四湯名宵人湯,至此茶盡味湯盡沸,亦不能再添加作味,只好暖腹歇去,正如人定之時,亦高卧而眠,不該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那是違背倫常的,可在這奢靡的三千紅塵里,在那痴魅的八荒世界里,什麼才是倫常?他只直到,他淪陷了,丟盔棄甲,十城屠戮盡在紅唇啟合之間……


  第十五湯叫賤人湯,茶無湯冷,殘盞寒杯,還要求茶湯,本不該得而得之,就是犯賤——


  夢中知己笑他一晌貪歡,卻也告訴他一方法,或可偷得一段孽緣,他瘋了,他信了,他讓她和他都成了八荒使者,他們要逃入那個更為光怪陸離的世界里,再不分開……


  第十六湯為魔人湯,此時鍋中僅有茶漬冷梗,非在一片空無之中喝出湯來,正如不守本心,貪慾不休之人,必然入魔。


  今昭盯著明顯有問題有心事的房遺直,一字一頓:「……正如不守本心,貪慾不休之人,必然入魔!」


  房遺直再也忍不住,一把拖住了今昭的胳膊:「仙子!我——我能不能見一見清平君?」


  房遺直的心事,令陳清平大皺眉頭。


  房遺直本與高陽公主頗有情意,公主心中許之,可房家長子承爵為官,怎會屈居公主之下當個挂名駙馬?因此高陽公主被許給了房家次子房遺愛。公主心中懊惱怨憤,只得轉向與房遺直有幾分相似的辯機懷抱,恰也知曉辯機需要三千界的勢力,兩人一拍即合,辯機借公主勢力,公主一借辯機那肖似情郎的身子聊以慰藉,二借辯機的方便私會房遺直,三年前的琴會,高陽公主綢繆許多,房遺直終究還是入了公主的懷抱,以後兩人暗通不已,公主沉迷於情愛,自是無暇旁騖,便將名下產業,交予房遺愛打點,便是房遺愛挪用,也只當是賠他的綠帽子;奈何房遺愛沒有丁點兒本事,連公主的嫁妝都不夠他敗的,高陽公主大怒之下,房遺愛不得不找了房遺直幫扶。


  高陽公主名下不僅有三千界的產業,還有八荒界的些許,只是不成氣候,聊為公主的眼線而已。公主最賺錢的產業,莫若長安第一香鋪紫猊生金,不僅經營尋常的沈香、零陵香之類,更有名聞天下的百濯香、荼蕪香、沉光香,甚至有些香與八荒界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譬如傳聞中西王母喜愛的兜末香、天宮仙子們製作的九和香、能召喚死魂的返魂香等等;


  房遺直也是一位雅人,曾見了那頗為珍貴的蘅蕪香,想到傳說里李夫人為了死後漢武帝依舊念著自己,將此香贈予漢武,後夫人香消玉殞,漢武燃起此香,便能夢見李夫人笑容如一。洛陽有一日他幾乎病死,那晚便拿了蘅蕪香,結果沒有夢見高陽公主不提,反而夢來了一位極美艷妖嬈的男子,那男子伏在房遺直耳邊,說了好多事情,更提到這蘅蕪香本不是李夫人手筆,而是長門宮那位做的,如要再多,可於八荒界尋訪朱雀大街一線牽主人云雲。房遺直聽到男子所言家國秘辛,相信不已,後來數日,都燃此香,與夢中同那男子攀談,兩人歷經相似,見識相同,成為知己,甚至聽取他的意見,在朝堂之上,情事之中,無不順遂。久而久之,便有些依賴那男子。


  等店中的蘅蕪香沒了,房遺直果然請門客之中頗通八荒事的人去一線牽求香,那主人也是慷慨,以為房遺直也是痴情司人,不過是求香一見心上人,便直接將方子給了房遺直。


  此後房遺直時常夢回那男子,逐漸被他操縱,多制蘅蕪香,在洛陰的暗娼街開店,將香賣給所謂的有緣人。後來夢中男子漸漸不再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索命噩夢,那時長安城已經傳出好多花魁女鬼的裂腹命案,房遺直本就聰穎,一聽就知道,定然是與這香有關。然而他萬萬沒有料到,此事牽扯了辯機進去,使得辯機被腰斬,而高陽公主得知了這一樁事情,對房遺直失望,對辯機痛心惋惜,又因為在八荒界開店被李世民怒斥責罰,心中鬱郁,大病不起。


  「……那夢中男子曾說,六合雖久與三千八荒無往來,但若以秘法,可以形成通路,只是這通路從夢境到梵境,必須經由人體,六合與八荒雷同,都是性陰之所,故而女陰最為相宜……」房遺直此刻深知闖下大禍,已經不敢有所隱瞞。


  「那秘法便是琉璃川、梟光血?」今昭在屏風后與玉卮等人悄聲議論。


  屏風前陳清平與朱能垣都一臉肅然,良久,陳清平對朱能垣點了點頭,起身離開。


  朱能垣對房遺直道:「公子這禍事,我等不能妄斷,但公子顯然此刻並不安全,還請公子暫時住在這裡。」


  房遺直拱了拱手:「聽憑朱公子安排。」


  那邊廂房遺直塞進了東跨院,這邊廂清平館眾人不知所措,這件事情按照今昭的說法,武則天時期的大理寺全然不知,那麼就說明後來事情的真相,房遺直也好,清平館也好,都沒有告訴給大理寺,可若不告訴大理寺,這事兒怎麼了斷?若告訴了大理寺,便是違背的時間律法,那可是要遭到天罰的。


  「以前清平館在時間裡混沌營生,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情。」老周難得露出苦澀神情,今昭所知,老周算是西王母女徒們的長輩,算來與西王母同輩,定然是位高之神,他都發愁,這可怎麼辦?

  「如今,也只能祈禱華練他們快點兒回來,這麼大的事兒,咱們這些小魚小蝦可不能做主了。」老元雙手合十,很不稱宜地在心口畫了一個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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