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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回有艷淑女在閨房,赤榆山藥煮羊腸

  百年前的建鄴已經春日,百年後的會稽,仍是深秋。


  會稽城內,陰詭桀桀,尋常人瞧不見,那些屋後街角的陰濕不明之地,有許多魑魅魍魎,鬼魘幽魔,大團大團的魂魄殘骸浮遊聚在一起,讓本該秋日高爽的天氣,無故陰霾。


  鬼王姬篩著赤榆子,看著一群浮遊里滾著一個猙獰小鬼,不由得皺了眉頭:「餓鬼道!」


  那小鬼看見了鬼王姬,眼睛一亮,伸手便去抓鬼王姬的腳踝,卻抓了一個空。


  一陣風吹來,微微吹起鬼王姬的衣擺,小鬼驚愕地看見,鬼王姬雙腳浮空,飄忽若鬼。那小鬼不知道該怎麼作為,獃獃愣在原地,忽有一餓鬼道的鬼吏跑過來,訕笑:「擾了王姬清凈了!最近小鬼來投的特別多,鄉下人沒見識,王姬莫怪哈哈哈哈。」


  鬼王姬轉身抱著篩子回屋去。數日前有一場惡雨連綿不絕,湖水漲了不少,風高浪大,清平館眾人便賃了院子暫時住下,又請了工匠順便去修補一下畫舫。修補畫舫這事兒倒沒什麼,可在亂世之中租賃屋宇,還是靠著地頭蛇的好,華練雖然清空了回收站,但號稱被梟光打過那頓,十分病弱,於是兜兜轉轉,眾人又回到了王謝世家的會稽,王操之的少年時代,此時混沌還未興風作浪,歲時十二族也沒有派人來收了這妖精,算是格外的國泰民安。


  臨時居所看似東西不全,可順著陳清平的房門,能回到東跨院,鬼王姬看也不看坐在地上一堆古籍里的陳清平,從他旁邊走過去,喊著一句:「昭啊!」然後低頭看看陳清平,聳了聳肩膀。


  這倆人,按說親了摸了舔了手指頭了,怎麼還一副你好路人甲我是路人乙的模樣。


  按說太歲本就是越活越冷清淡定,漠然看山崩地裂的角色,今昭越來越淡定很正常,但這陳清平到底哪路神仙?怎麼比最古老的太歲和年族族長還面癱?


  本來以為衛玠和山姽的藍色生死戀能給倆人點兒刺激,結果呢,這倆人跟看偶像劇一樣,看完就過去了。這會兒一個坐在房裡鑽研古籍,一個在東跨院收拾屋子。


  鬼王姬一進去,就看見今昭坐在床頭,看著一床的各色姨媽巾。


  「……你這是鬧哪樣!」鬼王姬差點將篩子掀在太歲頭頂。


  今昭嚴肅地指著那些姨媽巾:「你看,從古至今,女性的生理問題,都能催生出不少的產業來,你瞧瞧魏晉時期的姨媽帶,因為沒有棉花紡織,還在用絲緞,這緞子吸水不好,又夾了綾……」


  「……你給我出來幫忙!」鬼王姬一手拿著篩子,一手拽著今昭,把她往外拖。


  兩人正笑鬧著,老宋突然一臉興奮地跑進來:「老大,有人在門外給你彈《鳳求凰》哪!」


  又是《鳳求凰》!

  清平館眾人都一臉卧了個大槽地跑到門口去瞧熱鬧。


  只見門外風地里,一位弱不勝衣的女郎抱琴而坐,纖纖玉指撥弄琴弦,一曲時下之人都十分熟悉的琴曲《鳳求凰》流瀉而出,十分纏綿。


  今昭指著那女郎:「這不是郗十么?」說完扭頭看了看同樣趕來看熱鬧的當事人陳清平,「男神,你什麼時候又招惹了郗十了?」


  「唔,我估計大概還是那會兒救了郗十?」鬼王姬摸下巴。


  「可是郗十不是我們姐幾個救的么?」蔓藍納悶。


  「藍兒,女人心,海底針,你這種浮在海面上的,就別跟著攙和了啊。」青婀摸著蔓藍的頭。


  「呵呵呵呵,我們雖然去了不少地方,可在這郗十眼中,只是離開了半個月而已,這半個月,大概足夠她撒痴撒嬌,哄騙族中眾人,然後出門來逼婚了——只不過郗家雖然是高門,郗十一個庶女,也想著攀附潁川陳氏做妻么?」玉卮掩口冷笑。


  「不知陳家郎主可在,還請聆聽小女子心聲,不勝感激!」郗十音色朗朗,一副端麗模樣,瞧著還真有點兒美人的意思。


  「我就是郎主。」陳輝卿向前一步,一臉愁苦,「你有什麼事么?」


  「噝噝。」華練從他領口裡鑽出來,點點頭。


  「噗——」老宋笑得打跌,這一笑把郗十努力營造的氣氛破壞殆盡。


  沒辦法,清平館之前的招牌理由是,尋找陳家大兄,四處遊歷,散盡家財。這會兒「大兄」陳輝卿已經從六合回來,家主之位,自然是交還給大兄領著,如此一說,也不能算錯。


  那郗十先是一臉驚艷,而後看見陳輝卿領口裡華練那紅艷艷的蛇頭,彷彿想起什麼,又不由得全身一個寒顫,忙忙撿回遐思:「還請清平君聆聽此曲,小女子對清平君一見傾心,但求能遙望清平君身後足已!」


  「那你彈吧,他能聽見。」陳輝卿很實誠地回答。


  「咩哈哈哈哈哈——」老元也抱著肚子跑到一邊去笑。


  也不怪老宋老元笑得要撒手人寰,因為一曲彈成了笑話不說,又過了一日,郗家郗十坐在支族,前來逼婚。


  世家大族,逼婚是委婉的,手段是陰絕的,郗家那十姑子的叔伯雖風度翩翩,笑容和藹,然言辭之中的寒意凜凜——郗十在清平館療傷的事情,不知道怎麼就傳了出去,郗十無父無母,她的叔伯便要為她做主,嫁給陳清平——一個好人家的女兒在你船上不明不白地呆了一天一夜,便是換做王六郎,也不能不負責的,然而郗家也深知一個庶女上不得檯面,陳清平到底是潁川陳氏的嫡齣子弟,所以郗家的要求也不高,貴妾即可。


  這麼一個名分,換做是王六郎王七郎,只怕也不能拒絕。


  哦不,王六郎是混沌,可能會拒絕,但陳清平也是八荒中橫著走的神廚啊——


  「有何不可。」聽了這話,陳清平十分淡定。


  郗家人歡喜歸去,留下清平館眾人面面相覷。


  他們是八荒九野的上神,要想避開區區凡人的逼婚,易如反掌,就連朱師傅,也不甚清楚,為何陳清平要一口應下——雖然是妾吧,但也沒有必要啊。


  難道那郗十,是什麼珍惜食材不成?

  「你不會是真的打算吃了那個庶女吧?」今昭十分肯定,陳清平這個決定,無關情愛,但她身為太歲,能看懂陳清平的意圖,卻讀不懂意圖裡的心思——萬一這貨真的是漢尼拔,她可怎麼辦!

  然而無論如何,陳家清平君在生辰之前訂了貴妾,這話好似撒入魚群的香豆,驚起無數環肥燕瘦,不少女子圍在畫舫的湖畔自薦枕席,更有痴心的青樓之女,不惜涉水爬船,大有一副你不救我我就乾脆淹死的決然。


  「真是茅坑裡掉石頭,激起民憤(糞)啊。」今昭看著遠遠岸上衣香鬢影,心中微微發酸。魏晉女子這個風格,她不是不知,否則也不會有看殺衛玠之說,只是這擲果盈船的場面,男主角換了自己的心上人,還是酸倒一缸老醋。


  而且,人家衛玠也不是被看死的喂!人家現在正在化糞池偷窺自家娘子喂!


  「今昭,被你一說,我突然覺得不怎麼同情衛玠了。」朱師傅拍著今昭的肩膀。


  今昭頭也沒回:「師父,我覺得你這麼長時間找不到對象,完全是因為你這一碰觸就能自動讀取人家心思的點讀筆技能。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


  「唔,吾不能辯。」廚子回答。


  雖廚子能窺見紅粉心事,也料不到郗家這一支竟然絲毫不顧及顏面,十日後便將那郗十抬了來,按照貴妾的禮,清平館宴與親友平輩,吃了一通。


  宴席雖然露了身份的混沌王操之沒來,但王家凝之徽之獻之都到了,謝家亦有不少郎君姑子,其中聲名最赫者,莫過於著名的詠絮才女謝道韞,瞧她那端麗高華,大美自然,儼然就是謝鯨的轉世。此時謝道韞已經定親給了王凝之,而不是混沌王操之,果然應了那對面相逢不相識,虐戀情深。晉初女子並不特地避諱,仍舊大大方方與人交際,清平館眾女對這位命道不怎麼好的混沌妹妹知名才女都十分憐惜,一會兒便姐姐妹妹混叫起來。


  席面上的酒菜是朱師傅按照這年月的單子做的,不左不右,比起郗家的嫁妝,倒是高了幾分。尤其是十八樣寒具,也就是饊子、麻棍之類的面點炸物,酥脆噴香,用的是白板油,面里裹了玫瑰絲兒。還有蒸乳豬,雖然不是用人乳喂的,但這時代的食材天然,朱師傅又用的是沁過草藥汁的籠屜,蒸出來的乳豬,乳肉細嫩晶瑩,汁滿香盈,無一絲肥膩。


  最精者莫過於山藥煮羊腸,湯頭鮮美,山藥脆滑,赤榆子和山椒帶來一股清新的辛味,羊腸里更是塞滿了各色肉簽,外皮兒有腸的脆肥,油脂綿軟,內里則是口感不一的鹿肉、豬肉、牛肉等肉糜肉塊,有灸的焦糊煙香,有煮的軟爛不膩,有蒸的汁水飽滿,還有熏的五味俱全。


  今昭吃著一段羊腸,深覺熏烤蒸炸,諸般口感滋味一同湧入口中,就好似她此刻的心情,明知道無關風月,卻因為一個「名分」牽動醋缸。


  玉卮夾了一筷子乳豬肉,而後突然皺眉說:「糟糕,我看著玩意突然沒有食慾了。」


  孽鏡童子冷笑:「你是想起你家阿兄,今晚要娶一隻乳豬吧。」


  玉卮也冷笑,師兄妹對視一眼,周圍的人紛紛不寒而慄。


  蔓藍天真無邪地拿著一塊兒玫瑰撒子評價:「兩個傲嬌湊在一起真可怕。」


  所謂人間至美之事,於男人來說,當然是洞房花燭。


  洞房花燭夜,今昭心情複雜地坐在案幾前練大字,試圖平復心緒,不要去思考瑪麗隔壁,哦不,不要去思考隔壁。


  小說里不應該是男主就算是要利用一個女人,為了女主角,也絕對不會娶這個女人嗎!不是絕對不會生米做成熟飯嗎!為什麼男人跟說好的不一樣!

  不,太歲,你要鎮定,陳清平畢竟是個有血有肉有需求的人。


  不,你明明知道,他是另有目的吧。


  腦子裡好像屌絲吃火鍋,火一開,一口氣把食材都倒下去,今昭覺得這麼些日子,她好不容易貼近了鎮定理智沉穩的太歲性質,終於在這一刻,又撿起了少女心。


  「今昭,你來一下。」陳清平的聲音突兀在門口響起。


  隨後男神著喜禮的華服,泰然自若走進來,然後拽起今昭的胳膊,淡定地說:「走吧。」


  走你妹!

  今昭整個人都不好了。


  陳清平拽著一臉春宵一刻值千金老娘今晚捅你腎的今昭,推開自己的房門,唔,洞房的門。


  那原本頗具日式簡約風格的房間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尋常的公卿世家的卧房,有幾有塌,珠簾輕挽,玉鉤攀折,郗十和她的侍女都在內室,那侍女一見陳清平和今昭這架勢,便立起了眉頭,道了句:「婢子來侍奉郎主更衣。」


  「不必。」陳清平看也未看那侍女,「你出去。」


  那侍女待要說些什麼,卻聽郗十款款道:「阿薇,郎主有令,你怎可不從?」而後便起身,看了一眼今昭,露出一個溫柔笑容,「郎主用慣的人,妾身自然要禮遇的。」說著,從袖子里拿出賞人的荷包,放在今昭手上,「這些年,多謝你伺候郎主。」


  今昭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手裡的荷包,心說你看生活怎麼就這麼玄幻呢,她堂堂歲時十二族的新晉太歲,怎麼就突然就成了宅鬥文的女主角呢。之後她又有些悲情地想到,你看這個時候,要是蔓藍,肯定會以天真殺一句噎死這郗十;要是玉卮,哦呵呵呵呵呵幾聲就秒了對方了;要是青婀,眼不見心不煩招出幾隻幺蛾子撒點兒迷幻粉這郗十就能睡半個月;要是鬼王姬,只需看著郗十身後淡淡一笑說你身後那女子甚美即可;要是華練姐,都不用出聲,就現在她那蛇精相足矣。


  偏偏在這個離奇展開的劇情里的,是她今昭,一年前還是個普通人類的新晉太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太歲獃獃地看著手裡的荷包,又看了看郗十一臉得意的笑容,然後,淡淡地將荷包,摔在了地上:「抱歉,手滑了一下。」


  然後,她轉向陳清平:「你要幹什麼,就快點兒,我突然心情很差。」


  陳清平刷地一下,端出一碗羊腸湯來,遞給郗十:「喝點吧。」


  那羊腸顯然是席上那種,散著誘人香味。


  大約是郗十太不了解陳清平,她面露欣喜,似乎以為這是郎主對她的體貼。


  幾口湯下肚,郗十嬌羞地抿嘴:「郎主家中的吃食,甚美味。」說罷,咣鐺一聲,倒在了地上。


  陳清平從袖子里摸出一塊兒香餅子點上,對今昭說:「走吧,我們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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