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回冬至餃子吃個遍,便宜不佔王八蛋
昨天還是司馬家的會稽那泛著酸寒濕露的隆冬,今天就回到了空氣乾燥而寒冷的的大都會北京,國子監那條道兩旁的樹都掉了一個禿,一家賣雜貨的店鋪門口卻擺出來兩棵橘子樹,看橘橙紅鮮亮,襯著傍晚的斜陽。
今昭抱著一口袋的各色香腸下了計程車,瞧瞧這晚高峰堵的死相,她微微一笑,覺得心裡頭很踏實。那種踏實,就跟逢年過節高歌夜宴好幾天之後,吃到一碗白米粥配麻油金絲咸蘿蔔一樣,從胃到錢包,從身體到心態的踏實。
以太歲來說,這個年輕的時代,是她的家,她的根,她的脾性,她的宿命。
這個時代跟她一樣,年輕,莽撞,嘗試,犯錯,迷茫,吐槽,貧嘴,自黑,自卑,自傲,有不少缺點,也來不了她的兄姐那樣的風雅持重,可唯獨一樣是沒錯的,那就是不信邪,那股子不信邪的勁兒,帶著她一路往前跑,有點兒陽光就躥一躥,陰天霧霾就走個緩,因為這年輕,就像一條射線,還沒有終點,還沒有長成,還擁有無限可能。
她回來,就覺得親切。儘管這份親切帶著霧霾而來,而她以前常買的口罩,還被通告是假冒偽劣產品。
好吧,嗯,果然是回來了。
婕妮璐的德國香腸品種最全,可惜離五道營衚衕略遠,今昭吸了吸空氣里的尾氣味道,連忙把裝著香腸的紙口袋扎紮緊,以懷中一個手裡兩個的豪邁姿態往回走。
不遠處的簋街飄來麻辣味道,國子監的牌樓還是老樣子,只是上面再也沒有見過什麼大鳥兒什麼團霧什麼影兒什麼盾,今昭拐過樓牌繞了兩步,就看見一個穿著深灰色呢子風衣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在吳裕泰茶莊的窗口,買花茶冰淇淋。
男神,你真閑。
今昭嘴角一歪。
陳清平轉頭看見今昭抱著袋子走過來,又對那售貨員說:「再給我一個。」
時近傍晚,充沛而艷麗的日光里,陳清平遞過花茶冰淇淋的身姿格外地優雅好看,今昭仔細琢磨了一下,這貨彷彿剛剛去弄了頭髮,還穿了一身看上去很貴的衣服,好看指數又爆表了。
「回來了。」陳清平舔著甜筒說。
「嗯。回來好。」今昭很明白,他說的,不是她回來了,而是他們回來了。
也許這裡,或者,那個,對陳清平,也是別具意義的?比如第一眼就看上了自己神馬的——算了吧大白天的別嚇唬自己了。
能跟陳清平一見鍾情的,只有食材。太歲的人生願望,就是不要成為被男神養成的吃食,比如糖果屋裡的韓塞爾和格萊特。
陳清平接過一個袋子,一邊提著袋子,一邊拿著甜筒吃,走在了今昭的右邊。(此處作者忍不住插話從吳裕泰走到五道營如果是右邊的話是靠馬路的一邊么么噠。)
日光很暖,有香火氣息,今昭豪邁地啃完冰淇淋,然後順手,撈起了陳清平的臂彎。男神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種沒有食材可選購的地方,十有八九資深宅男陳清平這次出街,和接下來的五大神都峰會有關。
五大神都峰會,也就是世界神鬼大會的升級版,跟奧運會一樣,每四年一次,然而因為很多大神具有閉關修行或者冬眠個十年八年的愛好,所以距離上次全球BOSS級別的人物基本都在場的信號滿格峰會,已經有一百六十年了。
清平館這種縱橫於時空的獨特存在,自然不會被輕易放過,接下來的十二月和一月,恐怕陳清平會十分緊張忙碌,也就是說,原則上他根本沒有空閑穿得人模人樣出來買冰淇淋,除非這次出街本身就與這神都大會有關。
剛剛以挽胳膊這種情侶姿走進五道營衚衕,沒過幾家店,今昭就看著那茶舍門口站著幾個熟人,打頭的是房東大人和華練,還有今兒穿的很精神的燕螭和一個陌生的少年和一個西服革履的銀髮俊美的老外,他們身後那個褐色頭髮的帥哥,卻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吃了不少鮁魚餃子的天使長卡麥爾。
今昭對五道營衚衕很熟,自然也知道那茶舍價格不菲,平常人去不起,也正因為如此,是個聊天的好地方,不像街口的星巴克,熱鬧的跟菜市場一樣。
陳清平皺了皺眉,嘀咕了一句什麼,彷彿是什麼,再開一間房。說完,他胳膊肘一夾,夾著今昭直接進了那間茶舍。
他們不知道怎麼的,偏就錯過了那間茶舍的門,斜走進一扇憑空冒出來的門,一進門便是傳統的京派格局,照壁繪山水,前堂兩夾門,一位打起帘子的姑娘穿著一件肉蔻粉的比甲莞爾一笑:「清平君,不巧了,我家主人今天不在。」
「沒事,一間暖閣。」陳清平對那穿比甲的姑娘說。
那姑娘引著陳清平和一臉不知所以的今昭來到了一間暖閣前,說起來這暖閣的屏風一拉,全然就是一個暖小自在天地,一方底下燒著火的炕,也就一米八幅的床那麼大,兩頭都是牆,放著靠墊暖手香爐炕桌,貼著兩側還有炕櫃炕格,放著玩物賞器和隨手得用的東西。
今昭一坐上來就覺得,老祖宗的設計就是靠譜,這麼熱乎乎一坐,暖團團一靠,一杯茶水喝著,茶果子是撒金碧螺春酥油泡螺和莓果小裂口酥叮噹餅兒,清甜不膩,看著還喜慶得意,可愛非常。她雙膝一抱,拈著一塊兒叮噹餅兒:「說吧,突然來這兒,是為哪般?」
陳清平盤著腿,嘬了一口大紅袍道:「這次這個會,我也要露幾個面。」
「嗯哼。」今昭看了看陳清平脫掉大衣之後露出的襯衫馬甲,兄台,好腰條!
陳清平看了看對面今昭已經一心沉醉再這妥帖的布置和美味的茶點裡,難得地有一刻失神。
這女人……神經比西芹還粗……
「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嘛,我能幫你的肯定赴湯蹈火,為勺為屜!」今昭握拳,慷慨陳詞。
陳清平無奈地推了推眼鏡:「我要你當我的女伴。」
「唔,一起走紅地毯,在大白板上簽名,吃飯跳舞的那種??」今昭手裡的餅兒掉在桌子上。
「對。」陳清平這會兒覺得,這人的智商跟油鹽醬醋一樣,談不上多給力,好歹還是常年發揮穩定的。
「會被拍照然後被八卦雜誌傳緋聞的那種?」今昭摸著臉頰。
「對。」仔細考慮一下,的確有這個可能,陳清平點點頭。
今昭的腦子迅速地轉了起來。
這就是扮演一下他的女友嘛。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也許會想著我才不要如果不能做他女友扮演什麼的就沒意思了,但今昭絲毫不這麼認為——這是個機會!從輿論上生米做成熟飯,多點兒不一樣的接觸和角色替換,說不定哪回就刺激了神廚家裡蹲的戀愛馬達,最後假戲真做啊!
再說,就算是啥也沒有,她也不吃虧啊,穿得帥帥的男人給她隨便摟,這是佔便宜啊!有便宜不佔王八蛋!就這麼定了!
今昭豪邁地拍了一下陳清平的大腿:「成交!」
陳清平嗯了一下:「回頭讓這店主給你培訓一下,禁忌與規則很多,不要出紕漏。」
今昭想起老宋曾經講過前兩年一位新晉的人神不小心在吃飯時擺錯餐具,對面大咖以為這小傢伙在詛咒自己,於是一個大招,把這位新神給滅了。
想必陳清平就是擔心這個吧!
原來如此啊!不管這麼說,這也值得高興吧!為了自己的事情讓從魏晉南北朝回來以後就一直宅在屋子裡的男神出窩,這算感情的進步吧!算吧!
太歲兀自傻笑。
這邊陳清平和今昭吃喝完畢,又提著那些袋子出門,那邊陳輝卿等人似乎也站夠了,準備要走,便在門口和那穿著比甲的妹子聊了幾句,還約了以後每周都來培訓一次,尤其重點約定,跨年晚會的禮儀和舞步訓練。
這邊廂太歲覺得這個新年一定比去年熱鬧,那邊廂幾位大神也瞧見了兩人。
陳輝卿看見今昭,對她點一點頭,便進了車裡,帶著華練和天使長發動了車子,本來今昭有心提醒他這時間車堵得厲害,可不過是眨巴眼的功夫,那車就那麼消失在了她的眼前,旁邊來來往往的人,竟然沒有一個覺察的。
果然堵車堵住的是普通人,大神是堵不住的。
拐進清平館,便看見老宋踩著門檻在跟一位身條兒優美誘人的美女聊天,那美女一扭頭,嗔怪地看著今昭:「讓你有空來看看我,跟我學兩節瑜伽,你怎麼就這麼忙呢。」
原來是妖狐蓮香。
今昭抱著一口袋香腸蹭過去:「狐狸精姐姐,求埋胸!」
「噗。」有人笑出聲,那笑聲是從今昭的后脊樑那高度發出來的,極其詭譎。
今昭回身一看,差點嚇死。
一個高大的無頭之人抱著他的頭站在那裡,那頭雖然不修邊幅,髮型紛亂,可耐不住那張臉眉目漂亮,再怎麼犀利哥的造型,落在他身上,也只是落拓不羈的美感。
今昭偏偏最不願意見到這個美人,掮客杜蘭。
果然又是一年神鬼大會,熟人真多。
今昭把東西放回去,鑽進廚房,和正在各自和著一種餡料的西王母四姝嘀咕。
鬼王姬聳聳肩膀,往她那盆豬肉玉米餡兒里放了點兒油,繼續攪拌:「……何止,今年是四年一度的世界級神都峰會,一向都是幾個神都聯辦的,下面套著若干小會,會期跨越聖誕節、新年、春節三個大節日,比起這次,去年那個世界神鬼大會,也就是一個小會的級別,你沒見全世界的大神們都躥楞起來,北京一個地方都不夠么。」
「今年是神都峰會,所以北京、雅典、倫敦、普吉和黃金城聯合承辦,老闆已經得了准信兒,咱們今年不知怎麼的就壓過了雲歸夢徊,要領銜這次峰會北京會場的餐飲設計了。」蔓藍貼心地解釋,順便又往那三鮮餡兒里撒了一把花椒粉。
「什麼?!」今昭大吃一驚,環顧四周,舊椅墊木桌子不成套的杯盞,這環境,這設計,也能壓過神鬼界的希爾頓雲歸夢徊?
「這得看罩著我們的是誰啊——當然,不是我們全做,只是設計,比如海島經濟論壇的午餐菜譜啦,雅典資源大會的晚宴菜品設計啦,跨年晚會的迷宮餐啦,閉幕式的自助餐會啦——總體由我們設計和調派——能使喚雲歸夢徊那些眼高於頂的裝逼犯,姐現在心情很好。」玉卮頗為愉快地給她手裡的鱸魚餡兒打著拌。
「姐你心情好,也是因為雨露獨佔——回頭可別讓那南山頭的姐兒幾個看見,不然那幾個風神腦殘粉,非把你撕爛了不可。」青婀唯恐天下不亂地提醒,以報復分到她手裡的就是酸菜羊肉,味道濃郁,回頭這一身衣服,還得換。
每年年度神鬼大會,都有若干家成名的鋪子出來聯合供應,比如七寶物華的擺件兒用器,比如雲歸夢徊的住宿,比如百花深處的茶水,比如去年清平館的點心盒飯。
然而這種合作,總體分為餐飲,會務,住宿三方面,每個方面都有總體的統籌策劃,安排什麼食譜啊,餐具啊,風格啊,用餐地點啊等等,這一次清平館就負責了餐飲方面,而往年這都是雲歸夢徊的活兒,今年不知道上面哪一位神經抽搐了,欽點了清平館總管這些商家,清平館固然可以揚眉吐氣一把,可顯而易見,也會更忙。
姑娘們議論著,今年大家都清楚門道路數,吃飯的散客不見得有很多,倒是住宿那邊,今年是五都峰會,很多之前不露面的大咖們也會圖著方便入住清平館,恐怕人手不足,清平館開給尋常人的門,還是早早關了,只伺候這些大咖的好,最終會議地點在黃金城,恐怕茶水點心的料也要提前備好,黃金城是個沒有煙火氣息的地兒……
這話一說,就到了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