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回 我欲將心喂明月,為何明月跑得急
究竟那片海域之中是否有蚩孓,而流出的綠色水波是不是翡翠川,今昭不知道,她就知道蚩孓是很危險的,一切疑似徵兆,都要逃遠。
幸好兩人今天運氣不錯,就此返回,一路太平,而陳清平也沒有追問今昭,她到底覺得哪裡有危險。
太歲抹了抹額頭浪珠兒,喝了葯沉沉睡去。
晚上的普吉島熱鬧非常,酒吧街各色皮膚眼珠的人放浪形骸,有本地人舉著200B的牌子笑得曖昧。
與之相對的,早上的普吉島簡直就是一座寂靜嶺,海嵐成霧,街市無人,平時人頭攢動的江西楞商場靜的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只有早早開放的星巴克,一位阿媽正穿著那墨綠色的圍裙慢慢擦著桌子。
陳輝卿拿著一疊報紙點了一杯咖啡坐下來,那報紙的頭條新聞是警方在阻攔哭喊著的人,黃色的警戒線將那張圖片分成兩半,而跟在in這個詞後面的,似乎是一個日語的羅馬拼音。那個詞代表三千人世眼中同樣的美麗海島沖繩,也代表八荒界最瑰麗自由的無界限貿易區,琉球。
「……Seven young men died in this week……animal attack……」
陳輝卿翻過報紙,抓著新聞中的關鍵字,微微皺起眉頭,那條新聞的時間,分明在一個月又二十七天以後。
琉球……
一陣晨風吹過地上散落的雞蛋花,拿擦桌子的大媽一抬頭,猛地發現周圍空無一人,只有一張桌子上,還放著散著熱氣的咖啡。
頭盤是肥厚的三文魚且丁,配上大大的泰國芒果丁和檸檬汁、獼猴桃粒,用椰奶汁點少少的甜胡椒碎,攪拌均勻,放在椰子殼裡,便是三文魚芒果沙拉。芒果飽滿多汁,有濃郁滿口的熱帶果園味道,三文魚丁軟嫩柔滑,有奇妙的冰淇淋的口感,青檸檬清香提起甜胡椒的辛雅,讓芒果和三文魚這兩種口感類似的食材味道更為令人難以捉摸,不由得去用舌尖細細分辨。
主菜是好像老北京銅火鍋一樣的鍋子周圍的湯窩分成了四個格子,濃黃姜紅淺綠和橘紅黃相間,分別是濃黃的黃咖喱熬煮蟹黃蝦球,姜紅的紅咖喱裡面有泰椒和牛小肋排,淺綠的綠咖喱里當然是香茅草羅勒和雞腿肉,而最後的冬陰功海鮮湯中則有大量的白蝦、魷魚捲兒和蟹足肉。這種量大飽足又能同時吃到數種美味的咖喱鍋是最近新流行起來的吃法,用不同的湯汁調和澆在飯上,還能滿足自己喜歡的口味。
主食是最傳統的菠蘿飯,英文名一長串的字母,翻譯過來卻是直白的——棲息在菠蘿船里的咖喱烤米飯與綜合海鮮。米飯自不消說,但咖喱的湯汁決不能用平時的黃咖喱,而是要採用椰漿咖喱,顏色相同,味道卻不辛辣,還有椰子的乳香味道,這樣的米飯與海鮮顆粒譬如蝦或者魷魚混在一起,拌入菠蘿、檸檬與青豆顆粒,一同放在菠蘿船里烤制,菠蘿的汁液滲入米飯之中,令本來就綜合了海味鮮美,咖喱香濃的米飯更有清爽水果的甜蜜。
點心是芝士芒果丸子,用芝士裹著芒果果肉,沾滿麵包糠下滾油去炸,外酥里嫩,芝士黏在芒果上,帶來好像芒果融化了一樣的奇妙口感。
這是普吉後門的會務定食,也就是在沒有特殊要求的情況下,普吉後門的會務活動,盒飯就是這一套。當然根據會議的級別和參會人員,這個定食會有變化,但最基本的定食,卻是必須常備的。
今天是普吉第一場,內容是什麼大傢伙兒都集體忘了,但參會的都是遠東八荒界的人,也就是說,今昭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思密達國八荒神官,總地來說,八荒界的人不需要整容,也不允許整容,因此思密達們,長得十分有志一同,難以分辨。
「尼瑪,克隆人的進攻。」青婀如是說。
克隆人們非常嫌棄泰國「粗糙無料」的飲食,並且詬病這些菜全都飄著廉價的香味,陳清平聽了以後,只是默默地在已經坐上火的大醬湯里,添了一把銷香蟒的屎,果然反響強烈,說還是大醬湯是人間至上的美味,連香味都如此高端大氣上檔次。
「多新鮮啊,銷香蟒以香料為生,偶爾吃一吃肉,也都是麝香貓,檀香鼠,你要是天天把普拉達的琥珀美人當水喝,拉屎肯定也香。」華練聳肩膀。
「對了,華練姐,我剛才聽老元說,他們今年提案,要讓房東大人認祖歸宗,說東皇太一是韓國人思密達。」今昭一邊喝葯一邊說。
「沒事,讓燭龍認祖嚷了上百年了,我不還在這裡么。」華練揮揮手,好像揮走一隻蒼蠅。
雖然清平館今年的任務應該算是高大上了,但勞動量比起去年反而下降了不少,陳清平只要準備好菜譜,做出一道來作為樣本即可,因此預期中的忙碌,反而是出現在那些慕名前來吃飯住宿的大仙兒們身上。
比如大家的熟人,陵主衛玠。
擺脫了衛玠的身份,陵主現在是鮫人之國的國師,儘管大多數的鮫人都被白門關在了六合里,但八荒界依舊有不少的鮫人,這些人身魚尾,深居海中的生命,在東方稱為鮫人,西方稱為美人魚,歸根結底,都是六合的鮫人在六合之路沒有封閉之前,來到人間的後裔。
比起昔年為了愛妻甘願變醜的情痴,而今的衛玠顯得雲淡風輕,帶著一種風流冠六朝,且歌且行去的超然氣度,只穿一身網球運動服,便能閃瞎無數人眼,這種閃閃發亮無關於他本就俊雅的面容,而是一種舉手投足之中流露出的飄逸,隔雲而望,天上昭昭。
「原來男人一旦不再心裡裝著愛情,立馬就高大上了,立馬就仙氣十足了。」今昭心有戚戚焉地看著走氣質派高大上路線的陳清平。
倒是衛玠,對清平館眾人春風和煦,看見今昭還特地附送一枚能列印出來當心裡雞湯海報的微笑:「太歲,你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
話音一落,幾聲倒吸冷氣此起彼伏,是一眾年輕女子,打頭的那位正是高麗天王桓熊之幺女,目前桓氏唯一還沒嫁出去的王姬桓秀憐。這位桓秀憐在一到清平館之時就遭遇了清平館眾人慘無人道的吐槽,主要是這女的有個名符其實的天賦技能:換臉。
根據華練的八卦快報,桓秀憐作為天王之女,沒有什麼旁的很厲害的法術,唯獨會的就是換臉,想變成誰的臉就變成誰的臉,僅限臉——桓秀憐,換秀臉。打個比方,這姐妹兒來的那天是韓佳人的臉,今兒卻變成了全智賢,而且變的時候還能跟著妝容一起變。陳清平家的姑娘們都覺得這技能十分雞肋,但老元提出了一個全新視角:這人是不是晚上睡覺之前不用洗臉,早起一變,根本不必化妝那麼麻煩。
衛玠感覺到桓秀憐和她的女伴們的視線,轉過頭,禮貌性地微笑了一下。
換臉王姬頓時臉一紅,西子捧心狀垂下頭去,瞧那眸光氤氳,從驚喜到嫵媚又到婉約,估計腦洞一開,這會兒已經給衛玠生猴子了。
帶著幾位鮫人官員侍從,衛玠去參加皇帝島的海洋經濟論壇了,桓秀憐和她的親眷們也提著沙灘包之類似乎是要去玩海。清平館眾人該忙什麼忙什麼,陳清平帶著今昭去皇帝島定菜譜,忙了小半天才回來。
剛一進門,今昭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普吉島的清平館入鄉隨俗,並沒有照壁院子,而是直接就進了大堂,因為清平館最近忙著峰會不接待凡人,所以這會兒大堂里沒有什麼人,只有一張桌子旁,坐著桓秀憐和幾位女眷,對面則坐著一臉親切可喜笑容的華練。
「這是鬧哪出?」今昭抓過青婀咬耳朵。青婀擠擠眼睛:「桓王姬正跟阿姐打聽衛玠,哦不,現在要叫衛國師大人,的情報。」
情報到手的效果,立竿見影。
打那天開始,衛玠只要離開自己的房間,就能看見桓王姬。早餐有問好,午後遇得巧,晚上溫泉去,睡前撞見聊。且這巧遇也從一開始的點頭微笑,到寒暄兩句,到桓王姬嬌怯怯拿著荷包點心之類的東西交給衛玠身後的侍從。
總而言之,是非常經典的女追男路數:套情報——刷臉熟——聊兩句——送些「順便」的小禮物展示女子力——「順口」約一約去散步。
桓王姬目前處於展示女子力的階段,順口邀請過兩次散步,都被衛玠委婉拒絕了。
這一日普吉這邊又有珊瑚群落綜合治理研討會,衛玠帶著隨從去參加,因天熱便沒吃什麼東西,回來點了一份定食,幾個人正圍著桌子撈冬陰功那格子里的蝦,桓王姬便從樓上款款而下,步履婀娜,提著一個小食盒子,走過衛玠的桌旁時,道了句:「國師大人,好巧。」
衛玠轉過臉,禮貌地點點頭:「你好。」
桓秀憐掩口一笑:「正好,我剛做得些點心,你也來嘗嘗吧。」
衛玠笑容不變:「不必了,多謝姑娘。」
桓秀憐眉心一蹙,嬌嗔地哼了一句:「人家反正也做多了嘛。」
衛玠笑容還是沒有絲毫變化,桓秀憐已經把點心拿了出來,一臉期待地看著衛玠:「嘗嘗吧,我第一次做這種喔。」
衛玠看了看遞過來的手,兩根青蔥玉指頭拈著一塊兒酥點,他只能拿起筷子,從碟子里夾了一塊兒:「甚是美味,多謝姑娘。」
桓秀憐面露喜色,正要說什麼,衛玠已經起身,還是那張海報笑臉,對桓秀憐點點頭,又對幾位隨從說:「後日的材料還沒做出來,我先回去了。」說完,如步青雲般地離開。當事人桓秀憐還沉醉在衛玠的笑容里,可旁觀者卻覺得,以衛玠的風度,剛才那應該叫做「落荒而逃」。
鮫人侍衛長陵越嘴角抽搐,看著還沒吃幾口的泰式火鍋,戀戀不捨地放下筷子,抬手招呼:「勞駕,打包!」而後瞧著桓秀憐失望而去的背影,悄悄問提著食盒子過來打包的今昭,「太歲大人,你們這兒最近生面孔怎麼這麼多?個個都往我們家大人身邊湊?」
今昭嘴角也抽搐起來:「陵隊長,其實,那個,她們都是一個人。」
桓秀憐!追漢子的時候,能不能停了你的變臉秀?!
隨著王女的期待愈重,桓秀憐的變臉秀開始走超級美女的路子,大約是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她以前換的那些本土明星算不上頂級美人,於是開始走國際化路線,今兒范冰冰明兒斯嘉麗約翰遜,衛玠倒是沒什麼特殊反應,倒是衛隊長陵越一臉卧槽,每每都對今昭報以驚恐臉——這真特么的能是一個人?
「你們倒不必擔心,我當然知道那是桓天王的女兒,過幾天大西洋論壇開始,我就要過去倫敦,她應該沒有資格參加,到時就不必擔心了。」作為每天被巧遇被試吃的對象,衛玠反而坦然安慰清平館眾人。
陵越依舊一臉卧槽:「清平君做的吃食她拿來送人試吃,也好意思。」說完,把一塊兒玫瑰糕丟在嘴裡。
一眾鮫人施施然離開去開會,前腳才走,後腳桓秀憐才起床,瞧見正在擦桌子的青婀:「衛國師可起了?」她今日是梅根·福克斯,女神性感美艷,色氣逼人。
青婀微微一笑:「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蟲兒未必被鳥吃。國師大人,去倫敦參會了。」
倒是蔓藍好心不忍,提醒桓秀憐:「王姬,你日日不同面孔,國師怎麼知道是你呢?你還不如待人以誠,用本來面目示人。」
桓秀憐摸了摸自己輪廓深邃的臉,茫然:「可是我的本來面目,我已經不記得了。」
清平館眾人面面相覷,如此模仿別人的美麗而渾然忘我的境界,也是醉了。
倒是桓秀憐自己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一臉焦灼地扭頭吩咐侍女:「訂機票!訂機票!我要去倫敦!」
蔓藍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對衛玠的好感度優先順序別較高,沒有把她的疑惑說出來——去倫敦,難道不是走清平館的倫敦之門更快?
青婀聳肩:「那句話怎麼說,繡花枕頭。」
老周咧嘴糾正:「繡花枕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