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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回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CP成

  「老大對你笑了么?」


  「笑了啊。」


  「為啥?」


  「他買到了十五年的藍磚,就是那種極品乳酪。而且他要去米蘭湊齊了四種芝士,他說他要做乳酪四重奏披薩——瑪麗蘇拉,果仁羊奶乾酪,鮮奶乳酪和藍紋乳酪!怎麼樣?因為看得太多了我都記住了!」


  「……我累愛了。」


  「你們在討論什麼?」華練從車廂的衛生間那頭走過來,兩隻手上塗著厚厚的乳木果護手霜,一邊走一邊雙手互搓,那姿勢跟什麼邪惡咒語沒兩樣。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累愛了。」青婀灌了一口混合果汁蘇打,「阿姐,你這是什麼奇怪的祭祀儀式么?」


  「喔?護手霜而已。」華練動了動手指,指甲上的水鑽閃閃發亮。


  「對了,房東大人呢?」今昭納悶,房東大人消失了兩天回來,一臉誰欠了他一條命的表情。


  「誰知道呢。」華練聳肩,繼續搓著手,「還有多久啊好慢。」


  「我們差不多已經進入米蘭的地界了,估計天徹底黑了就到了。」玉卮翻著香蕉共和國的宣傳冊。


  華練抿嘴一笑,揮了揮手:「太好了,我已經沒有應季的裙子了。」


  夜幕下的米蘭大教堂,顯得極其沉默肅然,極盡繁複的哥特式雕欄線條讓人有一種錯覺,那應是眼睛被籠了一層霧,所以在這座教堂面前,視野虛乎,好像有些微微的重影,營造出一種奇妙的次元混亂之感。教堂側身在熱鬧的商業中心前,此時此刻,商業中心和餐館燈火通明,人們提著各色LOGO的手提袋,出入一道又一道被裝飾得光鮮亮麗的玻璃門,而教堂卻已經在夜色下斂過沉肅的暗翼,彷彿是浮華世界的黑影。


  這個時候教堂里是不會有遊客的,更不可能有信徒,可偏偏右手側的彩色玻璃之下,坐著一個人。


  聖母彌撒蠟燭照著的,是一個穿著黑色曳地長袍的年輕女人,一頭黑而光潤的直發垂在小腹,髮絲分籠著一張桃心臉,臉上看不見旁的,只有一對重瓣桃花眼,眼尾微垂出溫柔弧度,睫羽擋住視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上去是個十分安靜沉默的年輕女性,有一種令人安心的溫婉乖巧,就那麼坐在那裡,不知道是否是等著一串腳步。


  腳步聲由遠及近,黑色的,密密匝匝扣著扣子的長袍隨著腳步飛揚起惡魔羽翼般的衣擺,被黑色袍子和黑色頭髮是一張蒼白清癯的臉,一雙黑色的眼睛,沒有焦距一般黑沉。


  身著黑衣的不死主教大步流星走過來,在那年輕女性身前五米處站定,低沉道:「跟我來。」


  年輕女性利落地起身,剛要邁出腳步,卻又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樣,轉過頭,凝望著這座偉大的教堂的入口,那眼神飽含深意,連生命長久至無可終結的不死主教都為之動容,一反常態地開口安慰:「你……不必擔心。」


  年輕女性嘴角一勾,轉身三步並作兩步,趕到了不死主教身前:「我從不擔心,只是捨不得——這年月湊個CP不易,寧可逆,拆不得。」


  不死主教又恢復了那沉冷的石雕一樣的神情,走到了年輕女性的身側。


  不死主教帶著年輕女性一路走過彌撒堂,在風華璀璨的黃金雕塑處轉彎,邁過一道彷彿剛剛冒出來的琉璃鑲嵌的門,經由散發著陳腐味道的石頭台階,彎彎曲曲走到下一層去,又走到更下一層,更下一層。兩個穿著黑袍大步飛揚衣袂如鴉羽的人,並肩在迷宮一樣的地下建築里穿行,最後,來到了一間不起眼的門前,不死主教掏出了一把構造十分簡單的鑰匙,打開那扇門。


  門的裡面,是一道透明的牆,牆的另一側有紫粉色的消毒燈光,裡面有很多的架子和玻璃柜子,裡面放著的應該是一些資料,從放置的散亂感來看,並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資料,米蘭大教堂地下教區裡面有很多這樣的滅菌減氧室,保存著許多資料、設備、標本、器具等等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大名鼎鼎的聖杯,以及梅林的手記,還有牛頓的鍊金術密札。


  這間只不過是放著一些過去批複和開會的文件而已,在無數的減氧室里,不值一提。


  不死主教快步走到角落裡的一個大柜子前,用鑰匙打開柜子,露出裡面胡亂堆著一些紙張的空間,堪堪可蜷縮著容納一人。


  「還真是經濟艙呢。」年輕女性微微一笑,瞥了一眼早就等在一旁的拉斐爾和伊蘇利爾。


  不死主教沉默不語,這一個笑容讓眼前的這個人有了往日的模樣,而在剛才的一段路中,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人嗎。


  那個熾烈,張揚,無所畏懼的人。


  「請吧。」不死主教說,「沒有人知道你會去哪裡,沒有人能找到你,包括你自己。」


  「但願如此,那麼,晚安。」那個人鑽進柜子,坐了下來,甚至還特地拽了些文件堆舊報紙之類,將自己的身子埋了起來。


  「九幽,這個給你,祝你好夢。」拉斐爾手裡遞過去一顆水果硬糖,桃子口味。


  「謝了。」故紙堆里伸出一隻光禿禿的,連指甲都剪得很短的手,接過了那塊兒糖。


  不死主教轉頭看著面容聖潔的守護天使伊蘇利爾。


  後者沒有任何錶情,只是點了點頭,而後在肉眼不能捕捉的一瞬間,消失不見。


  不死主教看著柜子上多了一些暗紋雕刻,彷彿是六對華美的翅膀,點了點頭。


  「放心吧,他能守住一棵樹,當然也守得住一個人。」拉斐爾拿了一塊兒巧克力丟在嘴裡,「只是,她恐怕希望守著的人,不是我們小伊蘇。」


  「這不是長久之計。」不死主教頓了頓,「你們最好還是解開她身上的束縛。」


  拉斐爾又摸了一塊兒太妃糖靈巧地剝著糖衣:「我是十分願意的。不過沒有辦法。就連這個辦法,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讓她到那邊去,總比在我們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就全盤皆輸要強。我想,太一應該會去找她,我也相信,太一能夠找到她,保護她,直到那個合適的時機。至少,哪怕失去她和她腦子裡的東西,我們也就是損失了一個人而已。」


  不死主教冷冷地看了看拉斐爾,沒有再說什麼。


  兩軍對壘的戰局裡,沒有粉紅情意的容身之地。


  「別這麼看著我,如果她死了,至少我會覺得惋惜。」拉斐爾說完,將一隻破箱子踢了過來,擋住柜子的一扇門,卻把門鎖明晃晃地露在外面。


  不死主教看了看,對拉斐爾點點頭。


  走出米蘭大教堂的時候,已經是午夜。


  拉斐爾看著廣場前落著的鴿子,那是米蘭使者回來報備了。


  這個城市擁有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繁華都市的模樣,哪怕是午夜,依舊流光婉轉,不減分毫風姿,從酒吧里酡紅了臉走出來的年輕人,全然不知就在他身後的那條巷子里,米蘭的神鬼們徹夜狂歡,因為從今天開始,是復活節月,每一天晚上,都有復活節月集。


  拉斐爾彷彿能聽見月集里喧鬧的討價還價的聲音,有人在爭辯水牛乳酪應該更軟一點,而山羊乳酪更硬。


  大天使輕輕嘆了一口氣,幸福的人們啊。


  「……」


  「……」


  「……」


  「算了,就這樣吧。」陳清平說。


  攤主和清平館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今天是復活節月月夜集市的第一天,按照傳統,最好最新鮮的東西這一天就會賣光。陳清平毫不顧忌大家剛剛抵達酒店連去超市的門路都還沒有摸清,就被拖來了米蘭復活節月集。


  復活節是西方十分重要的一個節日,因此慶典活動也豐富多樣,對於活太久找事兒乾的神鬼商家來說,復活節所在的月份是最賺錢的時候,可以用各種噱頭來招攬生意——因為在西方神鬼界有這麼一個傳統,命運女神會每隔100年,隨機選擇復活一個神鬼界中已經死去的人,利維坦王利白薩,就是這個傳統的受益人——否則他這個早就被背叛的同伴砍得碎碎的傢伙,怎麼可能繼續招搖在外。


  這個賣乳酪的攤主本來是個安靜的美男子,嗯,羊角蠍子下半身的美男子,安靜地販售他的乳酪,直到陳清平到來。


  水牛乳酪因為反覆的切割攪拌,質地鬆軟綿密,可以塗抹;托斯卡納羊乳酪堅硬好切割,奶香濃郁,但不失其滑軟,可以用來夾麵包或者加入菜肴之中;極品的36個月熟成的Stravecchio擁有非常豐富的味道和水果硬糖一樣的質地,已經是一種出名的甜品,那種讓乳酪的表面逐漸融化在舌尖的緩慢,甚至哪怕刨成雪片一樣的乳酪碎片,也能令人感覺到時光流逝的滋味。


  好吧,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陳清平認為,這一家賣的Stravecchio,熟成的天數不足。


  「……好吧,它的確差了四天。」攤主嘆了一口氣,「四天後我會把它包好送到你的地址。」


  「還要一份摩羯乾酪。」陳清平追加。


  攤主勉為其難地答應,可尾巴上的蠍刺卻氣得發抖,今昭覺得陳清平要是再敢多說一句,這根刺就會直接扎進他的心臟。


  「四天,我就想知道他是怎麼發現的,如果能知道的話我這輩子就可以含笑九泉了。」老元用一種崇敬的眼神看著陳清平。


  忽然天空中傳來鴿子振翅的聲音,許多的鴿子朝著米蘭大教堂的方向飛去。


  「嗯,是米蘭使者回去進行每日復命呢。」朱師傅顯然功課已足。


  刺啦——


  輪胎摩擦地面的急剎車聲傳來,一輛白色的車堪堪停在月集的停車場,險些一個漂移甩入集市的人群中。


  驚魂未定的人群發出嘈雜的議論和譴責,在這個國家裡車讓人是常態,很少見到這樣開奪命飛車,與行人爭路的。


  「啊,這個長得跟邁騰沒區別的——」老宋扶額。


  車門猛地打開,一個人大步跑出來,連車也顧不上鎖,一路跑向了米蘭大教堂的方向,那份急切,比回歸做日報的米蘭使者們更甚。


  「你上哪兒去?」華練一步攔在陳輝卿面前,伸手就要搭上他的肩膀。


  啪!

  陳輝卿一把打開她的手,揚起下巴冷然地看著華練:「滾遠點。」


  今昭和她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青婀和蔓藍交握雙手:「他們倆終於開始撕逼了。」


  華練面露嘲諷:「什麼事兒這麼急呢。」


  陳輝卿一句廢話也沒有,抬手便是一道白光,正中華練小腹,直打得華練跌坐在地,吐出一口血來。而陳輝卿看也沒有看華練一眼,徑直跑向了米蘭大教堂的入口。


  不死主教從教堂里走出,漠然地看著陳輝卿:「東皇太一,你可要代表八荒神鬼,與亞平寧神鬼為敵?」


  陳輝卿一怔,半晌沒有任何動作,最終,掌心的光芒逐漸熄滅,正如他眼中,也同樣熄滅了希望之光。


  不死主教轉身離去,臨走前丟下一句蘇格蘭腔:「When there is a will,there is a 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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