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回蝦兒雪柳黃金縷,油炸出鍋蘸醬去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這句詞用來形容雲華城,那是分毫不差。雲華城地勢西高東低,西部有山巒層疊,不少武林世家居住在那一片山色里。東部臨海,停泊著無數商船,因此城政策開放,吏治清明,各地各國各族的商戶在此都有分號。從西邊坐馬車到東邊,就像是從雲端到塵世,從那雲氣葳蕤之中,走到浮光紅塵里來,滿眼那奇巧車檐,可愛食味,都是盛世風景,
因為金鏢山莊出了文牒車馬,清平館眾人也就萬事不管,只等著明天出城。唯一可惜的是他們原本想要住的會仙樓客滿了,只能住到距離城門較遠,有堵車之憂的明尺居去。
這明尺居是東瀛人的鋪面,按照今昭的理解,那屬於外國連鎖酒店,是東瀛很牛掰的一個商業大鱷流川家開的。
「我還以為他們要說,是流川楓開的。」青婀扶額。
「櫻木花道不服。」今昭邊說邊翻著菜譜。
「其實我想說多虧了燕家莊啊,不然我們想要搞點錢住這麼好,還不太容易。」蔓藍對於明尺居的清雅簡素的風格十分滿意。
「對了,黃少,你之前在這邊不是混過,沒有什麼積蓄?」鬼王姬轉向黃天化。
黃少卿很隨意地幹了一杯茶,不好意思地笑笑:「當時因為有辦法回去,所以立刻就回去了,別說家當了,連熟人也沒打個招呼。」
這話信息量略大,就連蔓藍都下死眼瞪了青婀一次。
不管怎麼說,黃少卿在這邊也算是經營起自己的東西來了,有身世有地位,但因為一個承諾,就一刻也不停,把過去所得到的全部拋棄,不管這是友情還是愛情,都是重於泰山的東西。
「我覺得這樣混到陳國以後,你們去找陳國主,就可以得到下一份助力,後面應當不用發愁了。」黃少卿渾然不覺桌子上一群人各個得了青光眼一樣去掃射青婀,翻著星盤圖還在那邊很認真地計算。
眾人都快被這種拾金不昧做了好事不留名的精神感動哭了。
「對了青婀。」黃少卿突然點名,嚇得青婀瞬間挺直脊背,耳朵都熱了起來,「燕家那些人逛街去了吧?你讓幺蛾子跟著吧。年少氣盛的,別惹了什麼事兒,我們倒是辜負了燕莊主。」
「哦!好!」青婀中氣十足地喊,聲音力透紙背,從紙拉門傳了出去,倒把小兒給喊了來,朱師傅乾脆順便點完了菜,
一群東瀛人大概是喝高了,歪七扭八地從門口經過,唱著奇怪的歌兒,木屐在地板上敲打出凌亂的聲音。其中一個還差點走錯房間,拐進他們這一邊來。
「本地的浪人很多麼?」宮韻白聽著那些木屐聲,問小二。
「回公子的話。」那小二笑得很雞賊,「好些個地界國朝,是去年才開埠跟東瀛通商的,今年大概是浪人們都知道來這邊討生活容易,所以格外多些。這些浪人做事也便宜,而且,不是小的嘴巴壞,這些人只要給錢,什麼都做。」
「這樣啊,看著也覺得不像好人啊。」宮韻白禮貌地笑笑,不再多問了,等小二走了,才解釋道,「步為心音,那些浪人沒醉,不僅沒醉,他們還很緊張,似乎還是去害人。」
「我跟個幺蛾子瞅瞅去。」青婀道。
說話間點的菜已經擺齊整,中間一個大盤子上,堆著好些的炸物,擺成漂亮的形狀,配著四個小碟子里放著一模一樣的醬色蘸料,貼著小標籤:「請勿回蘸」。
那些炸物看著有點像是天婦羅,但顏色焦黃,比天婦羅看著要濃些,而且表面的面衣面酥細膩,應該是裹了一層捏得很碎的麵包糠,而且每樣炸物都是用竹籤子穿著的。
「應當是先用麵粉打漿裹在肉上,再裹雞蛋糊,再沾麵包糠。」朱師傅指著咬了一口的炸蝦和陳清平交換專業意見,「你看這裡面衣的層次比較清晰,這樣肉會比較嫩,雞蛋和麵包糠顯得蓬鬆酥脆。這樣的面衣可以保留住蝦肉本身的軟糯,你看這種水分的感覺,一點也不顯得柴。」
陳清平稍微沾了一些蘸料吃了一口:「是英國辣醬油,還有一點甜醬,味噌,味噌的味道拿捏得不太好,有點過了。」說著,就要再蘸一下。
「唉唉老大!不能回蘸啊!」蔓藍指著小標籤。想來也是,這種炸肉串第一次蘸料時候,還沒有入口,要是回蘸,就等於把已經咬過的東西又沾回公共的盤子里。
陳清平立刻露出又惋惜又嚮往的神情。
「啊啊啊老大這一碟子你自己拿去吃吧。」老宋受不了那種表情,把他和老元老宋這邊的那碟子推到了陳清平面前。
那一盤子的炸物,有蔬菜也有肉類,還有牡蠣大蝦之類的海鮮。眾人一致好評,最好吃的是炸蝦,炸雪蟹柳,因為海鮮的味道在這種油炸方法里,最大程度得到了保障,而炸物本身,還有自己特別的油炸香味。鮮與香湊在一起,是特別引人食慾的。另外炸糖花也格外受寵,因為糖稀拉絲定型后,造型立體,特別漂亮。
「回頭我們把這個放在甜品上,會很適合。」陳清平夾著一朵拉花,仔細觀察著拉絲的走向,「名叫黃金縷就好。」
「放在甜品上,不如放在酸奶或者冰淇淋上。」朱師傅琢磨著,「而且如果糖稀可以加入別的口味,完全可以和味道單一的甜品相配,或者將小的糯米糰子豌豆黃這種傳統小吃放在裡面,外面用這個造型……」
「……求你們好好吃飯吧!」宮韻白氣餒地看著剛剛要夾的那一朵糖花,半路被陳清平截胡。
吃了飯清平館眾人也打算上街溜達溜達,才一走出去,就見燕家的那些少年們,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那人面容英俊,膚色微褐,眼神里閃著桀驁不馴,看模樣是個出色的青年,但看打扮,清平館眾人頓時覺得這群少年還沒離開華國,就惹事兒了。
那是個浪人。
說起來,先惹麻煩的並不是這個浪人。
燕家這群少年人出門溜達,結果遇見了經典的小流氓VS無辜少女的橋段,之前那位叫做金冰艷的女俠出手,結果反而被那些醉酒的浪人給擒住。
浪人們的武藝與中原地區不同,出手詭譎,沒什麼江湖經驗的三腳貓女俠根本不是對手,要不是這個叫做草薙的浪人,估計這會兒就已經吃大虧了。
不過這個浪人也在救人的時候,被對方重傷,右臂幾乎差點被挑斷經脈廢掉。
所以少年們乾脆就讓這個浪人跟著他們,到了晉朝的司馬家,由司馬家的名醫幫助調養。
這個決定基本上和清平館眾人沒有什麼關係,玉卮還說了一些藥方,幫助恢復傷口和補足血氣。對於清平館眾人來說,這些少年人的決定他們無權干涉,能在一旁給點兒幫助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有了這位傷患,晚上大家也就都沒有出去玩,安心蹲在客棧里,免得再生變化。
今昭幫著玉卮調製療傷的藥膏,蔓藍在一旁跟青婀鬼王姬分揀著下午買回來的草藥材料。陳清平本著「食療也是食」的原則,在一邊辨認著一些特殊的土產植物。最有意思的是,之前他們在明朝種過的那種叫做翡翠天音的綠菊,在這邊卻是較為常見的藥用植物。其花為茶,可以清火明目,莖與葉子碾成粉,也是止血消毒的好東西。果實像是玉球一樣,質地堅硬,翡翠晶瑩,作為佩戴的首飾禁步之類,便宜好看,驅蚊蟲香體味,作為藥材磨粉,也是內服外用,止血療傷復續經絡解毒的好手。
陳清平拿了一塊兒果子用手搖磨磨粉,嘗了嘗之後表示,這玩意搞不好可以代替白砂糖使用,味道只是稍微淡一點。
「什麼人!」一聲清朗的呼喝在走廊響起,正是宮韻白。
鬼王姬放下手裡的活兒,開門出去看,結果這一開門,一個全身黑衣的人闖了進來,手裡灑出一把手裡劍來,每隻都正對著屋子裡一個人。
「毛賊!」鬼王姬扯過那條纏著一捆翡翠天音的布帶一甩,將那些手裡劍打落。然而這一甩之下,那黑衣人已經得了空當,奔著窗戶去了。
蔓藍和青婀已經在鬼王姬出手的時候反應動作起來。一個操縱著翡翠天音瘋長,將整個窗戶布了交纏的枝葉如荊棘之網,一個也施展出纏字訣,借著靈巧機變,和那黑衣人過招。拔下木簪,玉卮一撈一罐消毒用的雪椒粉,灑向那黑衣人。黑衣人被雪椒粉撒了一個正著,只覺得眼睛里都是冰涼沁骨的寒意,瞬間失去視線,立即又拋出一把霹靂子來。
霹靂子在屋子裡炸開,陳清平把今昭往牆角一塞,自己伸手握住了那黑衣人的手腕,那麼一捏。
咔吧。
可怕的聲音頓時令屋子裡所有的人動作都凝滯了。
寒光亮起,一把削皮刀貼著那黑衣人的手腕就削了上去,陳清平手法輕靈利索,趁著那黑衣人視線受阻,又被青婀纏住的瞬間,好像給肋排脫骨剔肉一樣,將那黑衣人的一段手腕露了骨頭。
劇痛之下那黑衣人尚且沒有昏倒,反而反手舉起手裡的刀要切腹自盡,青婀和鬼王姬一邊一個,勒住了黑衣人那隻胳膊。陳清平順手搭上,咔吧,咔吧,咔吧,將那條胳膊的手腕,手肘,肩部三處關節卸掉了。
「……」
姑娘們看著地上的黑衣人,面面相覷。
這也就是不到一分鐘的功夫,估計最多只有三十秒,這貨就被幹掉了。
今昭看了看那黑衣人,嚴肅道:「吃飯的時候見過的那伙人其中之一,也是個浪人,嗯,自由職業者,背景是清白的,估計是受人所雇的那種打手。」
「其實,他真的只是來尋仇,想要幹掉草薙而已。畢竟他有兩個同伴被草薙廢掉了。」黃少卿此刻也趕來,站在門口,看了看陳清平,「只是他選錯了逃跑路線而已。」
聞訊趕來的清平館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被老闆的手藝廢掉的闖入者,並且在心中默默發誓,再也不看扁老闆,覺得他是戰五渣了。
「這是庖丁解牛的技藝啊……」老元看著那段手腕。
「應該是六合這裡,比較看重精神意志類的力量,所以對清平本身的本領,也有了加成。」黃少卿解釋道,「這裡有一種純精神類的法術,是單純相信自己能飛檐走壁,就能做到飛檐走壁的。」
「不管怎麼說,我相信自己能把這貨剮了,我也得真的有這個刀工啊……」老宋覺得腿軟。
「這個人還是很厲害的,你們看他已經有一部分縮骨了,縮骨后還能這樣,是個高手。」老周指著那黑衣人的手腕。
「剛才真的太驚悚了……」今昭目睹全過程,這會兒都快給陳清平燒香了。
「這事兒好啊!你們這群戰五渣里終於有人能有點戰鬥力了!」利白薩笑得特別賊。
朱師傅招呼夥計們上來幫手,把這個人丟到外面去,「我們明天出發,這個還是送官吧,然後交給金鏢山莊的人處理後面的事情了。說起來他還真的只是選錯了逃跑路線呢呵呵呵呵……」
「是啊。要是往那些小燕子們的房間跑,說不定這會兒都到了碼頭了。」宮韻白靠在門框上,看著走廊那一頭穿戴整齊這才出門看個究竟的「小燕子們」,「我真的不能一首安眠曲,直接把他們送到晉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