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回你行袛園石路上,我看路邊和果子
陳清平的房門大敞四開,整理好的書堆了一院子。
清平館的漢子們充當苦力,正按照陳清平的指示,把這些書上架入庫,而陳清平,則拿著一張書單,低著頭和今昭說著什麼,隨便聽一耳朵,好像是在商量分類擺放的事兒。
華練十分欣慰地抄著袖子對玉卮說:「我覺得他們倆可以發肉湯了。」
玉卮白了華練一眼:「你的語氣,好像在說,我可以抱孫子了。」
華練雙手交握在身前,一臉慈祥:「恩,可以期待一下。」
兩人正說著,朱師傅擦著手進來說:「書已經整理好了,基本上日本的古籍都已經送走了,文車妖妃還沒有那個本事染指我們天朝的古籍。畢竟我們的古籍還是有寫陣保護的。」
被文車妖妃嚇到的清平館眾人在兩三天忙碌的書籍整理之後,終於把可能存有奇怪的生物的日本的古籍,都清理了出去。大阪的府守神關山櫻姬幫忙聯絡了不少愛書之「鬼」來收書,前兩天路過的飛梅君,還拿走基本和歌歌集。
「以後別國的古籍不能隨便拿了,要找房東大人加持一個法陣才行啊。要不是飛梅君說,我都不知道那天那一套和歌書裡面還有菅原道真的遺思呢。這要是因為這個,不小心把那位厲鬼給放出來了,大國主非得把我們給滅了不可。」今昭一邊擦著護手霜,一邊對陳清平說。
陳清平看著今昭這幾天整理書籍,手上被綁書的草繩之類的勒出來的印子,還有不小心被紙張划傷的破口,沒預料地脫口而出:「下午我陪你出去逛逛吧。」
今昭挖著一坨護手霜,僵直。
華練正在和玉卮拿著一本雜誌研究京都和奈良的旅遊攻略,僵直。
朱師傅拿紙巾擦著手,僵直。
黃少卿愣頭愣腦地說了一句:「啊,沒被上身啊。」
陳輝卿歪著頭想了想,對陳清平說:「我把輝騰借給你,逛逛。」
陳清平似乎有點意外,但也出奇冒泡地答應下來:「行。」
一直到陳清平借了輝騰去袛園,今昭還覺得渾渾噩噩,好像如墜夢中。
這可是人生之中第一次,陳清平主動說,陪她,逛逛,跟吃東西和菜市場無關,單純地,陪她,逛逛。
「我今天的起床方式一定是錯了。」太歲環顧四周。
袛園的夏日,是鬱鬱蔥蔥的日本風情。
街上行走的不光有普通的遊客,還有穿著和服的女生,打扮古樸濃艷的藝妓,曾幾何時,這一帶是京都最有名的花月之地,名花見小徑,而今這裡已經成為京都最著名的景區,以具有特色的日式街道、風味純正的日本料理和藝妓和服素材聞名於世。出門前今昭被西王母座下五朵金花拖走,打扮起來,這會兒正穿著富有季節性的團扇花紋的和服,踩著難走的木屐,拿著小巧可愛的荷包,勉強靠腳趾頭的力道,跟著陳清平。
不管是不是花見之地,但說眼福,袛園的確是數一數二的。
這裡的顏色,純粹而鮮明,非常有日式風格,比如綠色,便有竹林之綠、松綠、孔雀綠;紅色,也有柿子紅和夕陽紅;粉色,那是櫻花的清淡;黃色,則是原木色和稻穗色,顯出建築和器皿的古樸之感;再加上花花綠綠的和服,一層一層的看過去,讓人想到著名的日本鋼筆墨水色彩雫。
顏色如雨滴,滴落在袛園的每一處,那是自然的色彩,所以格外的悅目清心。
「你的鞋還行吧。」陳清平停住腳問。
「問題不大。」今昭拍胸口回答。
「不行的話,就買一雙夾趾拖。華練她們,真是折騰人。」陳清平難得抱怨。
今昭額角冒汗,她沒辦法解釋,華練她們給她穿這個木屐,打的主意就是助攻,說什麼一腳踩滑了,正好虎撲狼投,偷香竊玉,她只能打哈哈:「沒事,為了美,女人是可以捨命一擊的。」
「我記得這邊有一家店,和果子做得很好。」陳清平隨口轉了話題。
今昭心中一動,按說,他是沒來過袛園的。
陳清平並不是一個熱愛旅遊的人,除非是為了收集食材,而他搜集的地點,都是跟著清平館來的。
當代的袛園,清平館這也是第一次開了京都的門。
這麼說,是在「那邊」的時候,去過的咯……
今昭頓時覺得整顆心都被糊住了,不過她素來是自我安慰的高手,琢磨了幾遍諸如「先來後到」、「反正已經發生的事情是不可能改變的嘛」、「做人要展望未來」、「鹿死誰手還不一定」、「笑到最後才算爽」之類,又心平氣和地去買宇治抹茶冰淇淋了。
袛園的本幫菜,是京都風味的日本料理。
京都風味,是講究雅、和、素的宮廷料理、懷石料理還有素齋糅雜而成的,比起大阪美食的接地氣,京都的菜色,一不小心就價格不菲了。倒是袛園這邊不少和風點心鋪子,售賣冰淇淋、羊羹之類,遊人們難以抗拒宇治抹茶的名號,倒是各個都舉著一個蛋卷。
陳清平出門的決定倉促,也就沒有查過什麼攻略,隨便搜索了一下附近的館子,找了一家人氣不錯,評價也很好的老店鑽了進去。
不進去還好,一進去,今昭嚇了一跳,這家店鋪里的食客年紀都不小了,一進門好多白髮蒼蒼的老人,應當是本地人的模樣。
陳清平不喜歡甜食,隨便給今昭點了兩個生果子和竹筒裝著的羊羹和配的茶,自己則點了一份涼粉,吃了兩口,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推給今昭:「你吃吧。」
今昭一臉狐疑,看了看黑碗里半透明的葛切涼粉,沾了配套的黑糖芝麻醬汁嘗了嘗,眉開眼笑:「這個也是甜的,你完蛋了。」
生果子是和果子的一種,具有和果子一貫的漂亮外表,潔白的素馨花、粉嫩的櫻花團、淡綠色的做成青竹麻雀圖案的小餅,外皮大約都是糯米之類,吃起來味道差別不大,餡兒都是栗子粉或者豆沙,也是個頂個的甜,今昭覺得好吃不好吃是其次,這些果子,主要是長得漂亮。如果自家的月餅之類,也有這種外貌顏值,也就不會被黑出翔了。
不,這句話其實也不太準確,八荒界老字號們的月餅,還是很漂亮的。
「越漂亮的東西,越需要精工細作,也會價格不菲,三千界的普通人,不會去買,所以商家也沒有必要和自己的業績過不去。針對的目標人群不同。」陳清平喝著茶,這家店裡這抹茶倒是十分濃郁,哪怕是聞著,香味都十分舒雅。
「那清平館的目標人群呢?」今昭隨口問。
陳清平愣了愣,隨後搖頭:「清平館沒有目標人群。」
今昭咬著羊羹,後悔自己說錯話,清平館的確是沒有目標人群的,最初陳清平來到這個世界,遇見的人是華練,華練應當很快就知道陳清平的身份了,所以才熱心腸地讓他使用清平館,幫他闖出這個名頭來。
清平館之於陳清平,就是一個精緻細膩的盔甲,一方面,讓陳清平利用餐館經營這種模式,接觸更多的人和菜,喚醒他的記憶,另一方面,則以這種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法器,軟禁這個來自高次元的第一代。
其餘的夥計們,有法力高強的外掛房東大人,可以有效防止陳清平暴走出什麼奇葩能力傷害別人;也有老謀深算的朱師傅,不至於讓這清平館連同陳清平出現什麼破綻;還有軟禁的老周,趴窩的老宋,受罰的老元,他們看上去都是沒什麼稀奇的,但老周擁有上古時期的閱歷、老宋熟悉六合、老元是歲時十二族的世子,還有判鬼捉魔的鬼王姬、在廣寒宮上過班的熟悉醫藥的玉卮、六合之中的奇葩生物青鳥青婀、百花谷植物的代言人蔓藍,他們每一個人,都代表了一個領域,交織成網,將清平館和陳清平包攏在內,如果有一天甜甜圈星人來找陳清平,陳清平要是跟著故鄉的人站隊,這些夥計們都能在陳清平站隊之前把他給黑了,如果陳清平和這些夥計們產生了感情,站隊到了這一邊,那麼這些夥計們對陳清平,也形成了一種保護。
也就是最近,今昭才品出來華練的草灰蛇線,這一盤棋,從很早之前就開始落子,她作為太歲,不過只是其中之一。
陳清平來到這個宇宙的事情,今昭已經想得通了,可陳清平在白堊紀的今昭所在的那個宇宙,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從種種跡象來看,陳清平一開始抵達的宇宙,是白堊紀今昭所在的那個,現在已經被毀滅了,而後他被那個今昭幹掉了,才出現在這個宇宙,自己的身邊。
在那個宇宙里他還在五星級大飯店干過行政總廚,那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呢?這些事情和那個白堊紀的今昭有什麼關係?白堊紀的今昭是不是真的和飛瓊攪合在了一起?飛瓊真的是飛緣魔?
一想到一個問題,今昭覺得自己就能發散思維出無數的問題來。
她又默念了一遍「天塌了有華練姐頂著」、「房東大人保護宇宙」、「反正歲時十二族那麼多人」之類的絲毫不積極肯乾的自我安慰魔咒,然後繼續心平氣和地吃起了羊羹。
店鋪里的柔光帶著草屑一樣溫柔舒展地從窗外照射進來,陳清平低著頭認真搜索附近有什麼值得一去的地方,今昭一手托腮,一手攪合著手裡的葛粉,靜心享受因為男神起床方式不對而帶來的疑似約會的一天。
華練一手托腮,一手攪合著手裡的咖啡調羹,出神地看著桌子上攤著的京都旅遊攻略。
「怎麼了?」陳輝卿從電腦里抬起頭,順手推了一下前幾天買的遮擋美貌專用黑粗框眼鏡。
華練看著陳輝卿那個扮相,哈哈笑了起來,笑了半晌,才指了指桌子上的地圖:「陳清平,在那邊,是死在這裡的。」
「啥?!」一旁坐在榻榻米上看漫畫的青婀,嘴裡叼著的彩糰子掉了下來。
「據我所知,他是被那個迅猛昭,在這邊的某個神社幹掉的,好像是推落山崖。」華練慢悠悠地說著。
「老闆想幹啥?」青婀問。
「看上去,好像是打算治癒。」華練笑得十分鬼魅,「比方說,在這裡被撕扯了傷口,就在這裡得到治癒。畢竟我們那個昭,那就是個慈母龍啊。由迅猛昭製造的傷口,在同樣的地方,被慈母昭治癒什麼的。你覺得怎麼樣?」
「這個想法我喜歡,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青婀嚴肅臉。
華練哄然大笑起來,邊笑邊擦著眼淚,眼睛亮晶晶:「那,尾隨過去看看,你們誰去?」
刷刷刷。
屋子裡所有的人,都舉起了手。
女神起身點頭:「恩,我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