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回誰在稻花叢里死,幽幽燈火獨滅明
名古屋榮町附近的一條巷子里,一群穿著海波羽織的人正在皺眉看著一具屍體。那是一個名為濡女的女性百鬼的屍體,衣衫不整,身上的精氣和血水被吸干,只留下乾巴巴的皮骨,就算是皮骨也是不完整的,因為缺少了脛骨。
很顯然這就是傳說之中飛緣魔的手法。
只是,飛緣魔們早就不需要靠這麼麻煩的辦法來維持生存了,又何必如此惹眼地連環殺人?
又或者是模仿犯?
被他們的總領土蜘蛛懷疑的那個飛緣魔舞團的團長,有非常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所以土蜘蛛的懷疑,在鴉天狗之中,都是無法取信的。但若假設果真不是那個飛緣魔,又是什麼人,什麼動機,用飛緣魔的手法如此隨機地殺人?
從前還會想一想,也許是憎恨男子的百鬼所為,用飛緣魔的手法,也許只是單純地覺得飛緣魔的手法十分有特色,便於栽贓嫁禍。
不過,今天死去的,可是一個女性。
鴉天狗們的首領齋藤沉默了許久,才吩咐道:「清理現場吧。」
鴉天狗們答應著,開始整理屍體,尋找現場的蛛絲馬跡,搜集證物和指紋,齋藤則站在一邊,翻著手機里儲存的記錄。
精氣和血水,脛骨,有過肌膚之親的痕迹……
他嘆了一口氣,這些案子因為覆蓋範圍極廣,已經驚動了大國主,如果不能儘快結案,別說是他,就是土蜘蛛本人,也要遭到雷霆之怒,甚至受到懲罰或者撤職。
想到這裡,他開始熱切盼望土蜘蛛聯絡的那位中國的大理寺少卿,能夠查出什麼蛛絲馬跡來,不管什麼面子不面子,先把這個案子了結。
那邊鴉天狗齋藤正在苦惱,這邊清平館眾人卻是一片歡騰,因為黃少卿答應幫助土蜘蛛,又因為這案子牽扯了飛緣魔,恐怕與飛瓊有關係,所以大理寺和御史台里,鬱壘與神荼也被順利借了出來。
就算是鬱壘和神荼是兄弟倆,但兩人現在分屬不同的衙門,都忙得腳不沾地,也很少見面,鬼王姬和神荼更是許久不見,加上黃少卿,加上從前唐朝時候兄弟兩人與青婀還有清平館的緣分交情,今天的清平館當真是熱鬧非凡的。
「啊真的是有點鬆了一口氣!我都六七個月沒有休假過了!」神荼端著清酒大聲地呼了一口氣。
鬼王姬很憐憫地看著他,吐出一個字:「該。」
神荼悻悻然地撓了撓後腦勺。
去御史台,以暗行御史的身份去調查那些離奇的事件,當然挑戰更大機會更多,但是也會非常忙,相比之下,留在大理寺專門搞法醫和現場鑒定的鬱壘就顯得正常許多,還有心情去網上買票看大阪一場市村正親的話劇。
一桌子的各色日本特色料理把眾人的胃都填死,除了神荼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就著啤酒吃炸雞翅,鬱壘還在很悠然自得地給自己做一份文字燒以外,別人都已經吃飽,只是陪坐著喝酒聊天而已。
吃了一頓之後沒多久,土蜘蛛就帶著他麾下的得力大將鴉天狗副長土方登門與黃少卿和神荼鬱壘討論案情。這樁案子里現在受害的不光有日本本土的神鬼,還有國際友人。
「其實第三個受害者,就是韓國的。」土蜘蛛一臉無奈,聲音瓮瓮,十分疲憊的樣子,「後來還有一位你們那邊的遊客,再往後又折進入一個吸血鬼。真的是諷刺啊,吸血鬼那麼強大的生物,都被飛緣魔這種嬌滴滴的女人給喝乾了?」
神荼和鬱壘都知道大家在高度懷疑飛瓊已經變成了飛緣魔,就連土蜘蛛也進去過華練的亞空間問詢不知火族的焰姬,但是現在活著的那個飛緣魔舞團的團長「煙姬」,沒有任何破綻。
「就算我們親眼看見她殺人,沒有事實證據,也只能被反駁為血口噴人而已。」鴉天狗副長土方面無表情地解釋他們的無奈,「那個煙姬,甚至在一次案發的時候,正在為稻穗姬表演。她現在是稻穗姬最為喜愛的舞姬,一周之中,有三四天要為稻穗姬表演,有稻穗姬的照顧,想要提審或者威嚇,都很困難。如果不是總領大人,我們這個時候,就會已經將煙姬的嫌疑排除了。」
「現在我們也按照還有另外一個連環殺手的狀況來判定吧,不然真的漏掉了什麼,那可是得不償失。」鬱壘一邊說一邊翻著土方帶來的案子的相關信息,「同時,我們也考慮一下,稻穗姬做假的不在場證明的可能。」
話音一落,神荼和鬼王姬都點頭。
土蜘蛛與土方倒是一愣。
神荼咧嘴:「哎呀!稻穗姬是你們心目中的女神,但是在我們眼裡什麼也不算,所以我們只是平等地考慮所有的狀況而已。」
土方露出有些激動的神色來:「的確,我們並沒有去想這個可能。」
土蜘蛛聳聳肩膀:「其實這個也不能怪我嘛,稻穗姬那個人,如果你們有機會見到就知道了,是個很奇怪的人,一方面膽小如鼠,一嚇唬就哭,一方面又貪吃好色,但是因為膽子小……總之很難想象她對鴉天狗撒謊。」
土方點頭:「當時是我問話的,稻穗姬,應當是沒有說謊的。」
黃少卿看了看土方面含刀霜的凜冽神色和銳利的五官,的確,如果是一位膽小的女性,有土方這種一看就十分不好惹的人物去問話,想要說謊,還能不露出破綻,的確是非常不容易的。
神荼一邊思考著什麼,一邊嚼著炸雞翅的骨頭,咔嚓咔嚓的聲音,聽的人心裡頭都毛骨悚然起來。
鬱壘提出,去看看那些屍體。
黃少卿則要求在牆上挂圖,把發現屍體的地點和當時稻穗姬所在的位置,做一個全面的鳥瞰關聯。
眾人分頭行動,鬱壘跟著土方去看屍體和現場證物,土蜘蛛留在清平館,跟黃少卿畫圖。神荼則帶著鬼王姬去這一次的那個案子發生的名古屋榮町後巷。
鬼王姬重操舊業,倒是覺得十分得心應手,半個小時的功夫,已經把周圍調查的清清楚楚:「鴉天狗們辦事不仔細,這周圍的牆體有些灼燒的痕迹。這種高溫,可不是普通的人類的火焰能造成的。」
「那你覺得是神馬?」神荼持劍,嚓嚓幾下,切豆腐一樣,把一塊兒有灼燒痕迹的牆,給切了下來。
鬼王姬聳聳肩膀,示意他提著那塊兒牆磚跟上自己。
神荼伸了一個懶腰:「還是跟你合作默契啊,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後那個副手,簡直就是個腦殘,白瞎一張臉蛋,又聖母又啰嗦,還喜歡顯擺自己。我簡直懷疑她是穿越女,從未來穿越過來的,才這麼盲目自信覺得自己牛逼。」
「行了,我一共就看過那麼兩本穿越小說,這個梗咱能忘了嗎?」鬼王姬笑著錘了神荼一拳頭。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繼續調查現場。
兩個人面色沉重地看著那些受害人的屍體。
不,已經不能說是,那些,因為那些,屍體,只剩下昨天送來的那最新的一具,其餘的屍體,嗯,都已經不見了。
鬱壘表情自若,土方見他沒有嘲諷自己,鬆了一口氣,叫來了手下調取監控錄像。
土方和鬱壘找了不少手下過來,一起坐下來,分別看了一遍那些監控錄像,沒有什麼異常。
這麼多天的監控錄像,沒有半點異常,沒有奇怪的人來過,沒有出現什麼飛天遁地的屍體大盜。
那些屍體就這麼不翼而飛了,而昨天送來的屍體,要不是存放在了別處,驗屍官正在分析檢驗,恐怕也要跟著沒了。
鬱壘起身看著存放屍體的冷凍櫃。
「土方,你過來一下。」鬱壘指著那柜子里的一些有些焦糊融化的痕迹,「這些柜子是合金做的吧,融化了。」
土方凝眸,深深地看了那柜子里的痕迹一眼,慢慢呼出一口氣:「這些合金的設計,是用來抵抗法術的,就算是妖狐天火在此,也不見得能將這種合金燒融化。」
鬱壘看了看土方,土方沉重地說:「告訴土蜘蛛吧,然後申請更高級別的介入。這些融化痕迹,已經不是日本本土的神鬼們能做出來的了,就算是天照大神,也未必能即刻生出這種火焰來。」
鬱壘聽見土方談及日本神鬼之中地位最高的天照月讀兩位女神,不再多言。
電腦里的日本全境地圖神鬼版,清晰地標註出了十幾處受害人的位置,然後土蜘蛛手指靈動輕快地輸入了稻穗姬的狀況,點擊了一下回車鍵。
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土蜘蛛倒吸一口冷氣。
受害人所在的區域,與稻穗姬的行蹤,完全吻合。
這一次的受害人在名古屋的榮町被害,當時稻穗姬正在熱田神宮之中下榻。
「再看一下飛緣魔舞團那位煙姬團長。」黃少卿說。
再一次,土蜘蛛無言。
那位飛緣魔舞團的團長煙姬,完全是跟著稻穗姬,在全國各地巡遊著,就算說像是稻穗姬的貼身女官也不為過。
「這,我想排除她的嫌疑,我的智商都不答應了。」土蜘蛛苦笑。
黃少卿看著電腦自動生成的關聯圖,輕輕嘆了一口氣。
稻穗姬是日本五穀女神,因此不是足不出戶的,相反,她的一年,會四處巡遊祈福,因此總是住在全國各地的神社之中,保佑著一年的農業收成。在百鬼與人類民族的心目之中,是非常重要的,受人愛戴的女神。就算是稻穗姬個性怯懦膽小,也會被人稱為溫柔和順,就算是稻穗姬貪杯好物喜漁色,也是被人當做熱愛美食與美人,十分正常。
總之,如果這件事情關聯了稻穗姬,那真的是不好解決了,至少想要審問稻穗姬,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一旦處理不好,土蜘蛛本人被牽扯進去激發民憤,被大國主給關在恐山的神鬼監獄都是完全可能的。
如果不能好好調查稻穗姬,這飛緣魔的煙姬可怎麼調查呢。
正想著,外面門口的鈴鐺一響,正是神荼和鬱壘兩路人馬回來。
三路人馬把消息匯總,聽見了牽扯國民女神稻穗姬、受害人屍體不翼而飛、犯罪現場出現迷之焦痕,大家都陷入了為難的沉默。
最後,神荼一拍大腿:「這麼看,走正道是不行了,我們按照邪門歪道來吧!潛入稻穗姬身邊看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唄。」
「按照稻穗姬的日程,最近一周,她都留在名古屋的熱田神宮,但是熱田神宮絕非你們看見的那麼簡單,真正的熱田神宮在現在旅遊景點的熱田神宮地下,是非常複雜神秘的地方,結界重重,裡面還有草薙家的人。不是那麼容易潛入的。」土蜘蛛皺眉道。
「而且熱田神宮的結界十分敏感,哪怕是地面建築部分,一旦擁有法術的人進去,就會立刻被標記報警。」土方進一步解釋道,「潛入之人決不能是有法術的人,但普通人進去又有什麼用?」
「這個么,少不得要問清平館借人了。」黃少卿咧嘴,「對不住,雖然麻煩,不過,身上沒有什麼法術卻擁有奇妙的異能的人,也就只能在清平館找到了。」
鬼王姬哭笑不得:「今昭和老宋的確都符合你的意思,不過,今昭進去意義不大,老宋,老宋是男的啊。」
神荼壞笑:「美人計嘛。」
青婀撲哧一聲:「今昭不提了,老宋,顏值?」
鬼王姬倒是覺得此計可行的樣子,若有所思地想:「今昭有太歲技能,老宋么,少說話不笑,臉也是比較硬漢的,實在不行,就脫。」
鬱壘點頭:「那就要製造機會,讓老宋可以脫衣服。」
黃少卿轉向土蜘蛛:「熱田神宮裡有什麼體力活么,那種需要脫光了上身的,脫下身這個有點不好。」
土蜘蛛看著這一干來自中國的八荒界神鬼,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