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回黑月彎彎照小樓,幾家團滅幾家愁
儘管沒有人喜歡金蛙一族,但是,同樣也沒有人希望他們被滅族。
和所有古老的,隱居深山的神鬼一樣,金蛙一族世代藏匿行跡,全族群聚居,除了之前今昭遇見過的那種逃出來闖蕩世界的年輕人——那樣逃出來的人,為了隱藏起自己的身份,也不得不改頭換面。
「也就是說,這是真的團滅了……」老周扶額。
東跨院華練的房間里,清平館眾人齊聚一堂,連衛玠和酒吞都來了。
畢竟,這是許多年都不曾發生的,極大的事件。
「也許有個別人,就跟你之前遇見的那樣,通過整容,在留存在外,不過那數量可以忽略不計,金蛙族的主力,包括他們的泉水,都完蛋了。」從大理寺拿到確切消息轉回的鬼王姬往後一躺,攤在了靠墊上。
金蛙的金泉水,是金蛙們繁衍後代的關鍵,泉水血污,泉眼塌陷,就算是再有金蛙的遺孤回來,也無法再繁育後代,只能眼睜睜看著無後而亡。
「不知道了,等華練和輝卿回來,也許有別的消息。」朱師傅攬住玉卮,搓著她冰涼的手指。
犯下這種罪行的人,幾天之前還跟他們住在一起,還點過不少的美食,還因為失戀而宿醉。
這個事實讓人覺得心中發冷。
「她瘋了。」青婀揉著額角,「現在連累純湖也被停職了。」
「這感覺就好像見證了一個反派的成長……」利白薩撓頭,卻被宮韻白一眼瞪得不敢繼續往下說了。
說話間拉門被拉開,華練脫了鞋子走進來,頗為驚訝地看著這一群擠在她的客廳的榻榻米上的人:「你們這是幹嘛?聚眾鬥毆?」
「金蛙的事情,有什麼消息?」朱師傅問。
華練對朱師傅素來是挺乖的,見朱師傅皺眉,就知道他是很不高興玉卮聽見這些事情的,但這個事兒要是沒有什麼說法,大家都會在心裡自己琢磨,別人琢磨不要緊,玉卮琢磨就不好了。
可是這個結果,真的不太適合玉卮聽見,同樣,也不適合老元和今昭知道。
「據說,是有人和金蛙一族合作,吸取別人的時間煉化法器。」陳輝卿耿直地回答。
華練差點一個白眼把眼球翻出去。
「煉化時間?聽著這麼邪性,好像是……」宮韻白轉頭看著老元。
老元滿臉震驚:「怎麼可能?!」
年族至寶煉光韻和煉光陰、煉光耀以及最終極的煉光年,顧名思義,就是這麼煉化的。
煉光韻是最不起眼的,可以釋放時間的力量,製造類似爆炸的效果,總體來說,還是一件攻擊武器;煉光陰可以吸收時間,而且是大範圍的吸收時間,轉化為其它的能量形式,舉例來說,就是一個人類可以通過煉光陰吸收別人的時間,把別人的陽壽變成自己的陽壽,或者自己的法術等等;
煉光耀和煉光年,前者可以算是個時間機器,比如神秘博士的Tardis,後者則是恐怖的終極武器,到底可以怎麼樣,年族自己的人恐怕也不清楚。
但是,像是吸收時間,導致人化成骨灰,這種本事煉光陰就能做到。如果年族的人拿著煉光陰……就連老元自己都不敢說,有沒有這個可能。
歲時十二族裡,瘋子也不少。
既然老元作為族人都不能確定,純溪深有懷疑,也是肯定的。
「糟糕。」老元轉頭就跑去給老爹打電話,「純溪的下一個目標說不定就是年族,我得讓觀風使們小心!」
緊接著,鬼王姬的手機一響,她看了看,之後語音沉沉:「又有受害者了。」
熱氣騰騰的佛手柑味道的紅茶,裝在描繪了鳶尾花和金色巴洛克風格金邊兒的英國骨瓷茶杯里,點心盤子中放著可愛的紙杯蛋糕和馬賽克曲奇,還有檸檬塔和水果硬糖。
這些東西都被彷彿是要擺拍一樣,擺在了紅白格子的桌布上,配著錫皮壺裡插著的幾隻雛菊和薰衣草。
與之匹配的人,是清平館的熟人,甜點老客戶,塔烏鴉首領伯克勞。
這個人依舊是銀髮雪膚,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質,手上的白手套一塵不染,優雅地端起了紅茶杯,輕輕呷了一口紅茶。
今昭不覺得伯克勞有什麼問題,畢竟眼前的畫面,她在五都峰會的時候,就已經領略過了,相比之下,面對著紅茶甜點下午茶和伯克勞這個組合,能夠談笑風生的大理寺卿桂大人,才是牛掰之人。
即便是伯克勞幾度施展其高壓氣質,試圖在氣勢上壓倒桂大人,也都沒有成功,反而被油鹽不進的桂大人,激發了他的好勝心裡,眼下,伯克勞正露出那變態殺手般的崩裂笑容,不咸不淡地跟桂大人聊著合作事宜。
在若耶之後,新的受害者產生了。
受害者果然如桂大人預料的那樣,死在伯克勞帶領的使節團居住的區域,這也是伯克勞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但是有趣的是,這一次死的卻不是伯克勞帶來的人,而是一位日本的百鬼。
說起來也和今昭認識的一個人有些關係。
死去的百鬼是屬於雨降小僧一族的,任職遣唐使秘書郎的男性,這個雨降小僧目前的上司,就是新任遣唐使的副使草薙朝顏。
被拖到了案發現場的太歲,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她雖然答應了大理寺會幫忙,但是她現在手裡還提著裝了下午茶的藤箱。箱子里還裝著伯克勞剛才使過的桌布茶具以及下一個星期的甜品預訂單。
提著這個玩意去做犯罪現場調查,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
陳清平已經在警戒線外等著,看見今昭,遞給她一個安慰的眼色。
黃少卿疲憊地說:「骨灰第一時間發現了就送到了歲時十二族那邊去驗,裡面的確有殘留的時間加速,所以你之前說過的那個,死者都是被吸幹了時間的,是很正確的。我們之前都在思考燒死之類的,實在是偏了。」
「不,你們也是當局者迷。」今昭安慰道,「這話不是我說的,是青婀。」
黃少卿苦笑一下:「這個時候,還真的沒辦法想這些了。我們又折了一隊人。就是正好在保護死者的那幾個。」
因為被害人的特徵,大理寺是全力派出人手,去監視和保護可能成為被害人的人的,結果卻讓這些人也都成為了被害人。
今昭覺得這簡直諷刺透了。她要是大理寺卿,非得活活氣死。
那邊廂,已經看完現場的伯克勞,開始了他們和酒吞童子的談判,可惜兩方都是想趁機撈好處。伯克勞用他的變態氣場去碾壓酒吞童子,酒吞童子也一邊笑得妖冶一邊讓他那邊幾個黑衣黑眼的保鏢一起放殺氣。
倒是來幫忙的今昭,很認真地在跟黃少卿一起做場景復現。
這位雨降小僧的死,比起之前那些黑乎乎的晚上,似乎待遇好了不少,至少他是天剛剛有點黑的時候死的,做了場景復現,好歹還能看見個人影。
那是通州老城那邊,雨降小僧似乎是這天放假,第一次來中國,抽空去找點兒好吃的。在通州老城附近,有一條美食街,裡面不少飯店。雨降小僧拿著導航,不知道再找哪家。
他很快就拐進了一個衚衕里。
那衚衕里並沒有什麼人。
接著,便有腳步聲跟著他進了衚衕。
天色微微暗下去,看人的臉,已經有些看不清楚了。
今昭和黃少卿只看見一個人影,穿著風衣,大步流星地向著雨降小僧走了過去,然後,在一片昏暗的視野里,依稀能分辨出,那人碰到了雨降小僧,受按住了雨降小僧的頭,然後雨降小僧便漸漸佝僂,因為痛苦而產生的低吟也變得粗噶衰弱。接著,變成了腐爛的屍體,很快就變成白骨,變得風化,無數時間的痕迹疊加,最後變成骨灰一般的塵埃,再不存在。
那只是一個背影,露出一片黑色的大衣的衣袂,碰觸到雨降小僧。
這一次,黃少卿終於基本看清楚受害人如何變老,如何被剝奪走了時間。
那的確是有人在用時間做文章,可是,那既沒有使用年族法器,也沒有藉助金蛙之類的旁人,那人就是那麼直接地,通過接觸,奪走了雨降小僧的時間。
難怪純溪會懷疑是金蛙和年族。
這根本就是只有年族,以及可以複製別人——比如年族——的能力的金蛙們,才能做到的事情。
「這麼看,年族真的十分危險。」黃少卿的臉色十分不好。
今昭拿起電話:「我儘快通知老元,把這些事情和他說一聲。」
黃少卿嗯了一聲,可話音還沒落地,他就晃了晃,咕咚一聲,乾脆地倒在了地上。今昭嚇得連忙去喊人過來,她就怕是黃少卿是不是也不小心和那個兇手接觸——燕三郎一邊和另外一個大理寺的人架起黃少卿,一邊無奈道:「少卿為了這個案子,真的是廢寢忘食,他自己可能都沒算過,他已經七八天沒有睡覺,哦不,沒有休息過了。」
今昭無語,就算是神鬼,除非進入什麼神奇的狀態比如冥想或者龜息,否則大家都是需要睡覺的。神鬼們睡眠少,但每天怎麼也要一個小時半個小的。否則就會這樣虛弱不堪,甚至出現精神方面的問題。
她看著燕三郎,無奈道:「不管怎麼說,先讓他睡。」
燕三郎嚴肅臉點頭:「沒錯,因為黃夫人的要求,我們先不能把他送回去,既然如此,就只好勞煩清平館了。」
今昭聽見黃夫人這三個字,微微露出笑容來:「好,就讓他在清平館休息吧。我保證,這裡十分安全。」
燕三郎似乎也想到了什麼好事情,點頭如琢米:「沒錯,沒錯,而且其實我並不擔心頭兒的安全。」
今昭也讀出了他話里話外的意思,故作嚴肅地點頭:「是的,最好不安全。」
忙活了許久的青婀,終於做完了手裡的活兒,伸了一個懶腰,看看時間,打算回房間里去補一個小覺。
她走進卧室,脫了外衣褲子,穿著弔帶和短褲鑽進被窩裡,只覺得自己腰酸背痛,困得不行,打著呵欠把被子蓋好,倒頭就栽在枕頭上打算睡了。
可她剛剛把被子蓋上,就覺得被窩裡有什麼東西很溫暖。伸手摸了摸,嗯,觸感不錯,結實有力,就是不太光滑,有些傷疤。
青婀起身,猛地掀開被子,而後發出了一聲尖叫:「大黃啊啊啊啊啊——」
黃少卿這會兒已經睡得到了尾聲,本來聽見青婀的動靜就是快醒了,這一嗓子徹底把他警醒,他本能地撲倒了青婀把她摟在懷裡壓在身下,警惕環顧四周,嘴裡還不忘安慰:「沒事,有我。」
「小青青啊,你剛才手機忘在——啊對不起我什麼也沒看見啊不對!黃天化!沒想到你是這種人!」蔓藍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各種的義正辭嚴。
跟在蔓藍後面準備做救場的鬼王姬嘴角抽搐,果然,這種事情,還是蔓藍去做最為順遂,若是她自己,瞧見這個修羅場,難免不會大笑齣戲。
黃少卿看了看自己什麼也沒穿的上身,以及青婀的好歹穿了弔帶的上身,深吸一口氣,起身下床,抓過衣服套上,然後嚴肅地對蔓藍和鬼王姬說:「好了,沒什麼辯白的。我明天就來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