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庚帖要結婚的黃少卿,還是很忙的。
不僅是黃少卿,就是被停職的純湖純少卿,也不得不被揪出來戴罪立功,因為就這麼三兩天的功夫,有十二個年族和一個羽族也遇害了。
歲時十二族除了太歲歲陰歲陽全體都在遊盪人間以外,別的十一族基本都只有觀風使者在八荒界晃悠。年族人數最多,觀風使者的數量也就最多。
本來大理寺還打算懷疑一下那個瘋了的純溪,可純溪是八尾,她能靠勢力誅滅金蛙一族,卻沒有本事模仿出成了精的梟光那種令人老死成灰的法力來。
這三個受害者也是,直接成灰。
年族多少年沒有一次性損失這麼多人了,族裡也是炸了窩,就連老元都被叫了回去。
西里呼嚕吃完了一碗大肉面,老元嘆了一口氣,對圍觀群眾說:「別提了。今年觀風使輪到我們元家,這十二個,十一個都姓元。別的家該樂了。」
蔓藍不解:「他們有什麼高興的,不覺得唇亡齒寒么。」
老元深深看了蔓藍一眼:「要是元家倒台了,說不定他們就有機會了。」
蔓藍翻白眼:「可是你們有那個元夢澤在,想要狗帶,也得能行啊。」
老元撇嘴:「他現在親自帶著觀風使者下來了,要真的被暗算了,就真狗帶了。」
正說著,華練的聲音突然喊起來:「陳輝卿呢!!」
眾人一愣,華練從來都是肉麻地喊卿卿的,出了什麼事兒,喊得這麼的凶?!
隨著話音,華練架著一個人進來。
大家幾乎是一瞬間就認出來他是誰了,因為這個人容顏之盛,笑容之美,實在令人過目不忘,想忘了都不行。
這人就是曾經來清平館收過一次歲的元夢澤。
只是此時此刻,元夢澤一條手臂已經枯萎如乾屍,連著半邊的肩膀和一點點的下頜。這種悲慘的枯萎對比著他極盛的容貌,有一種且神且鬼的驚悚。
「這……」老元目瞪口呆。
「我,遇見了那個……」元夢澤坐在石凳子上,「我倒是沒事,這條手臂,想請輝卿幫忙。」
「這個沒問題。」華練說著,轉頭就去找陳輝卿。
陳輝卿與元夢澤因為工作關係,是頗為熟識的,見了這境況二話沒說,便用他那雞蛋灌餅一樣的暖黃色的治療法術把元夢澤的乾屍胳膊給治好了。
「這部分,其實是被那個叫做暗裘的傢伙,給抓住了。如果我不是年族,可能這一下就沒有命在了。」元夢澤苦笑,頓時彷彿落花入流水,有一種凄艷之美。
「得了堂哥,你就別謙虛了,換做別的年族還不是一樣要死。只是這次那個人倒霉,遇見你罷了。」老元擺擺手,「換我也是要完蛋的。」
青婀看著元夢澤,倒是想起了:「要不要去找一下大理寺?這麼算的話,元堂哥,應該是目前為止,唯一的生還者。」
沒多一會兒大理寺的人也到了,兩個少卿都列席,一副求知若渴狀看著元夢澤。元夢澤喝了一口杏花春雨,定了定神,開始敘述——
年族的觀風使者,並不是真正辦事的人,而是發現問題,搜集問題,向上彙報的人。因此,觀風使者需要膽大心細,還要能遊刃有餘地在人和神鬼之間打交道,所以一般來講,年族派出的觀風使者,也都不是等閑之輩。
這一次元夢澤帶下來接替那十二個受害者的,都是族裡年輕一輩的好手。最起碼在實力上,都能與老元叫個平齊。因此一到北京,就四散開去按照分配好的任務做事去了。
最危險的這一片,就是案件頻發的運河一帶,元夢澤安排自己在這一代活動,也順便與來開會的各國使團聊一聊。
從八荒界的接待使團的那一片兒出來,按照規矩,都是坐渡船,然後在運河邊上岸。上岸的地點在一片樹林,出了樹林就是停車場。
元夢澤本來是要在停車場開車走人的。
可是他剛剛拿出車鑰匙把車打開,就覺得身後好像有人。
這種一流的直覺救了他一命。
這一瞬間他回頭沒有看到人,可元夢澤並沒有因此放鬆警惕,相反,他在回頭的一瞬間縱身躍起,他感覺到好像碰到了什麼人,隨後立刻兩三個後空翻跳到了他的車旁邊,迅速鑽進車裡,開著車瞬間加速而去。
他看見他原本站著的地方,現在站著一個穿黑色大衣的人。
那人面容尋常,唯獨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在這幾眼之中,便幽深冷沉地成為了元夢澤對此人最鮮明的記憶。
元夢澤根本不敢耽誤時間,他立刻將車開入了時間流里,在年族的地界給百里關長打了個電話,將那個模樣描述了一下。
百里關長本來是要找手下核對資料的,但當時打電話的時候,百里關長的妻子正好在,雪神滕荻一貫對人記憶力很好,那天這個人入關的時候,滕荻在關口見到過這個人,因為那個眼睛太過可怕,滕荻還特地看了看這個人的資料。
元夢澤一聽到這個人的名字和身份,就覺得麻煩大了。
然而,更大的麻煩是,他的車突然歪了一下,從一個岔路拐了出去。
元夢澤左手使力,控制住了方向盤,他這時候才發現,他的右手已經乾枯萎縮,像是死去多年被人從棺材里挖出來的乾屍一般,已經完全沒有知覺。
他想起來,他剛才在那一瞬間碰到了什麼人。
這不過是半秒的功夫而已,就這麼一碰,他的右手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而且這種乾枯,似乎還在順著手臂往上蔓延。
此時此刻,元夢澤無比慶幸自己是左撇子,否則剛才方向盤把握不住,就會出大麻煩。
順著岔路,元夢澤立刻給華練打了電話,想要陳輝卿救他。
如果元夢澤不是反應這麼快,估計這會兒他已經沒了。
「這就是那個人的樣子?」華練拿著元夢澤的畫。
元夢澤點頭:「過一會兒滕荻會傳照片過來,但是這個畫,至少有九分像。」
華練搖頭:「我倒不是說這個,而是這個人我也是見過的。」
眾人都吃驚地看著華練。
元夢澤指著那畫像:「你應當見過,因為這個人,是日本使團的保鏢,叫做鬼冢暗裘。」
今昭啊了一聲:「我想起來了,我也見過,那次和伯克勞看現場。不過這個人那時候看,眼神雖然也很有殺氣,但沒有這麼嚇人。」
這個眼神,好像是兩個黑洞,好像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掩埋其中。
元夢澤蹙眉:「我想應該是他只有顯出原本身份的時候,才會有這種眼神。平時這些保鏢,都是鴉天狗族的。這個鬼冢暗裘,日常使用的應該也是這個身份。」
今昭努力回憶了一下那天見到這個鬼冢暗裘的情況,突然打了一個寒顫:「我明白滕荻為什麼也會記得了,這個人的眼神不能回想,越想越嚇人。」
倒是元夢澤,很懇切地看著今昭:「能不能請你幫一個忙,等下你進入我的記憶里看一看,當時到底是什麼情況?」
年族的夢境是十分混亂而且危險的,但是元夢澤卻有本事將其平靜下來,做成了一個小小的片段,讓今昭和老周華練三人入夢。
今昭最先看到的,是下了渡船的元夢澤。
以他們的角度來看,元夢澤身後並無異狀,那一片樹林綠意陰涼,元夢澤一走入那片陰涼,原本那種繃緊的氣場就鬆弛下來,他甚至有幾分閑庭信步,還抬頭看了看一隻爬上樹的松鼠。
這樣的元夢澤是美且優雅的,帶著幾分從他身上平時絕對看不到的孩子氣,他這個人本來就很有人格感染魅力,此時此刻,連老周都忍不住微微翹起了嘴角:「這小子,倒是閑。」
「不對,這裡已經不對了。」華練指著元夢澤。
今昭和老周齊齊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只見華練指著元夢澤的身後。
那是林蔭之中,陽光透過枝葉,落在地上斑駁開去。若有人影,必定應該也是凌亂淺淡的,可元夢澤的影子深濃頎長,今昭一眼就發現,那微微顫動的影子,是梟光。
只有梟光,才有那種深濃得彷彿一個黑洞一眼,純正的黑色。
元夢澤對身後的異動並沒有察覺,一路走到了停車場。大概是停車場是完全暴露在陽光下的,這種光太刺激,讓梟光已經忍不住,不得不暴露了自己。
他儘管還躲在影子里,可那種氣息,卻已經被元夢澤發現了。
元夢澤幾乎是發現的一瞬間就做出了十分正確的判斷,他怕奔跑不能擺脫梟光,所以用後空翻逃離了魔掌。
就那麼一瞬間,那個鬼冢暗裘露出了模樣,伸手去抓元夢澤。
那不到一秒鐘的接觸,並非是鬼冢暗裘抓住了元夢澤,而是指尖碰觸到了元夢澤的右手。
這麼半秒的功夫,元夢澤的手臂就能變成那樣。
今昭看見那鬼冢暗裘,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黑色的褲子,黑色的襯衫黑色的鞋子,甚至還帶著黑色的手套,他除了臉,其餘的地方,都被黑色的衣服包裹著。
「所以這種成了精的梟光,忌諱被曬?」
從元夢澤那邊出來,大家把信息匯總了一下,就開始討論如何安排元夢澤。
作為一個目擊了鬼冢暗裘的模樣還生還的唯一一人,華練有理由相信元夢澤會遭遇追殺。所以元夢澤接下來的住處,決不能是清平館。
開什麼玩笑她師妹要結婚了,這個節骨眼兒可不能有什麼玩意打斷。
「清平館還是有漏洞的。」鬼王姬看了看青婀,「之前不是進過梟光么。」
青婀想要解釋一下那是因為當晚清平館的門開著等她逃婚,可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被蔓藍手裡的一塊兒點心塞住了嘴。
「我沒有關係的。還是回族裡吧。不過我想大理寺應該會有一些安排,畢竟我現在也是個很好的釣餌啊。」元夢澤一笑,江山美人,風流無限。
「族裡估計也會這麼做,畢竟那你釣出來敵人,可以一網打盡然後一勞永逸。要是你順便死了,那還空出來一個好位置呢。」老元哼哼道。
「住哪裡?雖然我不同意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但是這一次,我們還是膈應膈應人比較好。」華練一笑,拿起電話來,「喂,酒吞,我有點事情,要帶幾個朋友,去你那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