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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回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他盼著她死,但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這麼死。


  他立刻就害怕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如此冒險,跨越他完全不熟悉的黑色世界,冒著被燒成灰燼的危險來阻止她——明明他是處心積慮,想要和她決一死戰的。


  被灼燒得皮膚好痛,可抵不過心裡這種要失去一切的惶恐。


  心中念一人,見澤流螢火,疑是己身夢遊魂。


  他一定是發了瘋。


  酒吞童子咬著牙,他知道他的力量不足以抵抗這控制者級別的黑洞的力量,他的臉都要被燒起來了,可是他不能停。


  「酒吞,你可不行,你這種黑暗的老祖宗,堵不住同樣黑暗的黑洞。」華練的聲音在酒吞的耳邊響起,「不過我想起一件好事來。你說,我要是拼了命來保護這個世界,你還捨得破壞它嗎?」


  「你別做夢了!我早就知道你會這樣!你敢走,我就敢毀了它!正如你所說,我是殺人魔頭!」酒吞的身影像是一團火,儘力卷著華練,想要將她帶出來。


  「你不會的,要不是天真自負的我,毀了天真無邪的你,你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華練嘿嘿一笑,「這個鍋我還要背,這個罪我也要償。」


  「不必了,我殺了你就行了。你要是真的敢不死在我手裡,我就變成迅猛昭!」酒吞童子覺得自己的皮膚都在燃燒,與黑暗同化。


  「哈哈哈哈哈!」華練笑得十分猖狂,「但是你不會的,你要是沒能親手殺了我,你這不是還暗搓搓幫我找閨女,罩著傻兒子,還有我家的小皇帝嗎。」華練咯咯笑,「三個楊不悔哦,夠你忙的,我的殷梨亭。」


  酒吞只覺得周身燃火的熾熱之中,有一道溫軟氣息,吹入耳朵,他的手一麻,身體瞬間軟了下來,可下一秒他就明白過來,想要重新把這個混蛋禁錮在懷中。


  一秒鐘而已,華練就已經將酒吞童子一腳踹開,咧嘴一笑:「姬晉,我還是不能原諒你,你的罪孽,將來去找一個別的什麼人給你寬恕吧。而我的罪孽,現在就需要我來償還。」


  「你這個混蛋!你給我回來!連東皇太一你也不管了嗎!我這就殺了他!」酒吞童子只覺得自己像是流星一般墜落,眼前的星輝越來越遠。


  就像是他們,一開始親密無間,後來,越來越遠。


  「阿幽。」清澈如水的聲音,溫柔也如水,平靜也如水,眼前的流火也好,黑洞也罷,不能動搖這把聲音一分一毫。


  華練在一片輝光里,看見陳輝卿收起了那白色的法陣,抓住了她的手。


  陳清平看著陳輝卿這一握差點落入罅隙里,連忙伸手拽住了陳輝卿,而今昭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陳清平。


  跟著陳輝卿趕來的老宋朱師傅等人,也七手八腳地抓住今昭,抓住彼此,來抓住與那罅隙只有咫尺的陳輝卿和華練。


  清平館的所有人,此時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都結成了手臂與手腕的鏈條,一個接著一個,哪怕是那些素未平生的金甲士兵,也都扭成了一股繩,想要拉回繩子那頭的人。


  「阿姐!你敢死!你敢死一個看看!」玉卮尖叫。


  「阿姐!你快回來!百花谷的鹿都給你吃!」蔓藍滿臉淚痕。


  「阿姐!我懷孕了!你趕緊幫我帶孩子啊!」青婀聲嘶力竭。


  「阿姐!你敢走!我詛咒你以後永遠是飛機場!」鬼王姬狂吼。


  「華練,你敢死我就敢挖了你的祖墳!」老周威脅。


  「華練!你敢死我就,我就,我就幫老周鞭屍!」老宋大叫。


  「華練,不需要你來犧牲的。」朱師傅看著華練,可他卻萬分清楚,他們所有人的挽留,都不過是徒勞。


  都是徒勞,都當做沒聽見,華練只是看著陳輝卿,然後,嘿嘿一笑。


  「你是知道這樣,才會在那個時候,說要嫁給我嗎。」陳輝卿問。


  「你一直在等著這個時機,是非要抓住我的吧。不過我們別在浪費台詞時間了,放手吧。」華練的另一隻手伸過來,想要掰開陳輝卿的掌握。


  紋絲不動。


  「你什麼都知道。」華練看著陳輝卿。


  「從一開始,你第一個動作,我就知道了。」陳輝卿回答。


  華練看見無數的輝光同樣從陳輝卿的手上蔓延而出,與自己的手纏繞在一起,交相輝映,光芒融合。


  那一瞬間血脈都融合在了一起,她甚至能在自己的心中,感受到陳輝卿的心跳。


  陳輝卿什麼也不說,只是死死地抓住華練,讓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流入華練的體內,他明明知道,他們如果真的結合——「如果我們真的合為一體會把整個宇宙都炸飛的!」華練看著陳輝卿,眼中難得露出哀求。


  所有的人的威脅都不是威脅,華練清楚,他們喊的兇狠,但是做不到。


  包括酒吞童子,都做不到。


  唯有陳輝卿,他說出,就做得到。


  「那就炸飛好了!」陳輝卿平靜而殘酷地說。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就讓這個宇宙毀滅吧,這種沒有用的東西。要靠我妻子一個人的命來成全,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陳輝卿的語氣平淡而堅決,就像是複述一條任何人都堅信的物理定律,或者一個人盡皆知的道理。


  「這是所有人的世界。」陳輝卿平靜地看著華練的眼睛,「不僅僅是你我的世界。」


  「可我還是不能放著不管。我已經放著不管過一次,我犯的錯已經夠了。」華練斂去笑容,也沉靜地看著陳輝卿,「現在的這個世界,其實已經不需要我了。」


  「那麼,我們就一起走。不需要你的世界,同樣也不需要我。時間和空間都自有存在,不需要什麼神明。」陳輝卿看著自己的手臂和華練的手臂融為一體,像是一條白色的輝之練,連接著兩個心跳。


  「你說的也是。」華練也平靜下來,露出一個花朵一樣的笑容來,那是午後田野之中,仰起臉來迎接陽光的溫暖和明亮的向日葵的笑容,「可是,我很累了。很累很累。」


  「如果這個宇宙還講點兒感情,如果還有什麼超越神明的力量存在——那就讓我們一起去吧。不管那一頭是虛無還是毀滅。」話音一落,突兀的宇宙星光在華練的周身閃爍而起,與陳輝卿周圍的白色光芒,逐漸融合,「可是如果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狗皮倒灶,如果我們分開……」


  陳輝卿微微一笑,依舊那般天人照雪:「如果我們分開了,你要找到我。還有,你長得,可真好看啊……」


  「你是這個……寺院的和尚嗎?你長得真好看。」


  「如果你是個和尚還好,如果你不是,我想你會後悔昨晚發生的事情的。」


  「不要想找到我哦,提褲無情可是渣男我的標配梗呢!」


  「我不想懂你們的交際手腕!」


  「啊?原來你在啊卿卿。」


  「你這個人真奇怪啊,大招動不動就拆筋碎骨血肉橫飛的,治療術卻弄得跟雞蛋灌餅似的。」


  「你娶我嗎?陳輝卿。」


  黑暗之中,星光與白耀,絲絲繞繞與自己的手融為一體。


  不斷不斷地,隨著一絲一毫的相融,無數的畫面在腦海之中閃過,那是屬於她的記憶,他的記憶,他們全部的記憶。


  她被喊作九幽,和修羅女一起戲弄百里燕,她翻牆去跟宮韻白彈琴,她遇見不該遇見的姬晉,她親手殺了她初戀的人,她被剝奪了時間力量,軟禁在昆崙山,她四處遊玩,她來到那一片楓紅之間,她對他說:「你是這個寺院的和尚嗎?你長得可真好看啊。」


  陳輝卿看見華練的臉上,有晶瑩的液體,在輝光之中閃爍。


  他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有溫熱的液體從眼睛里流出來,他歪著頭看了看指尖透明的液體,微微蹙眉:「並不是血啊……」


  一滴滴一行行一片片,無數的透明的溫熱的從眼眶之中流出來,陳輝卿愣愣地看著那些應該叫做眼淚的東西從自己的下頜滴落。


  很快,那些晶瑩剔透都看不見了,一片黑暗,籠罩在周圍,連一絲光芒都看不到。


  跨次元級的黑暗之中,一隻手撫摸著他的臉,靠在了他的肩頭。


  華練好像是累極了,閉著眼,靠著陳輝卿的肩膀,說出她最後一句話:「它奶奶個捲兒的,我們都死了,這下,沒有人阻止我們愛個痛了吧。」


  「不會再有了,我不允許有了。」陳輝卿歪著頭,也靠著她的髮絲,閉上了眼睛,可他卻微微一笑,笑得很軟,很甜。


  「好了,去他大爺的世界,我現在是你一個人的了。」華練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像是睡著了。


  「嗯。我知道。」陳輝卿的回答也很低柔,像是一聲滿足的嘆氣——你,終於,永遠,徹底,全部,屬於我。


  神啊,當我魂歸天國,請允許我與他一起。


  當他來至,請允他同行。


  神啊,請你垂恩。


  他風度出塵,姿容俊雅,令我心沉淪。


  他是我的太陽,他像鑽石一樣許我輝光閃耀。


  塵世喧囂,看盡繁華。


  得償所願,我心已老。


  紙醉金迷,如雲煙過。


  盛夏之夜,輕狂年少。


  亂世攘攘,燈紅酒綠,你我肆意張揚,宛若孩童。


  冷眼塵世,鳳冠霞帔,粉墨登場。


  角色變幻,時光流轉。


  盛夏白晝,歌舞昇平,你為我盛裝登場。


  你姿容絕美,靈魂輝光,我永誌不忘。


  你可還會愛我,當我美貌不再,青春已老。


  你可還會愛我,當我一無所有,千瘡百孔。


  我知你會,我知道你會的,我知你必定,當我美貌不再,青春已老,你會愛我,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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