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王妃難道……不想問我些什麽嗎
夜,極靜。靜的有些駭人。奢華的四王府裏,靜的沒有一個人出聲,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慕容寂筱已經呆坐在雪暖閣裏兩個時辰了。她的後背是被冷汗進透過的濕涼。
這樣溫暖如春的雪暖閣裏,慕容寂筱的冷汗涔涔而下。
她早應該料到的,既然有本事可以坐到太後這個位子,她這樣的小把戲,太後必然是會一眼看穿的。而她,又豈能輕易蒙騙過關?
窗外寒風凜冽,夾著雪花在空中曼舞。
慕容寂筱從胸中舒出一口氣。若不是舞傾城……
舞傾城。
慕容寂筱如淡淡煙霧籠罩的眉頭忽然升起一團疑惑。這個嫵媚卻如水一般的女子,她竟然有攝人魂魄的能力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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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裏之外,一個羽毛如雪一般晶瑩的鳥正飛過蒼茫的雲層,在漫天的風雪裏奮力的拍打著雙翅,一路向北。
它的右爪上綁著一個帶蓋的竹筒,紅色的線在風中獵獵作響,好像宿命一樣緊緊殘繞在它角質厚重的爪上。
雪越發的大了。撲簌簌的往下掉,瞬間就在地麵上積起一尺深。整個荒原白茫茫一片,充滿了冰冷的讓人窒息的空氣。
奢華的馬車艱難的前行著,卻終於在柔軟的雪地裏敗下陣來。
“王爺!”天赤鑽進馬車裏。冷暖間的急速切換一時無法適應,他頓了頓,哈了一口氣:“馬車不能前行了,前麵的官道被大雪阻住了。”
寒冷隨著天赤一起鑽進了馬車,四王爺的肺腑略有些疼痛,他微皺著眉,問道:“阻了多遠?”
“一丈左右。”天赤稍稍適應了馬車裏溫暖的空氣,答道。
四王爺的眉頭深鎖,俊俏的臉頰仍舊帶著逼人的氣息,半晌,他緩緩開口:“越過去。”
“這……”天赤略帶遲疑的看著四王爺,緩緩道:“車外大寒,恐王爺無法……”
天赤的話還沒有說完,四王爺已經裹好了金絲大貉,冰冷的目光好像在下雪,口氣如堅冰一般不容置喙:“本王,承受得起。”
然而車簾一卷,雪花打著轉飄進來的時候,四王爺胸口忽然一窒!內息竟然調不上來了!本想飛身掠過這一丈之遙,卻不想,隻能一步一步的邁過了。
他的胸間好像有烈火在燃燒。
這樣寒冷的天氣嗬……這樣的溫度,這樣大片的雪花,像極了十年前的那一夜。
十年前的那一夜裏,那個笑靨如花的小女孩,用她溫暖的手臂將他拯救於水深火熱,而如今……四王爺的睫毛慢慢的垂了下來,有些傷懷。
他苦笑一聲,然後徑自下了馬車,在齊膝深的雪地裏跋涉。
冰雪的溫度沿著肌膚滲透到了心髒和肺腑,四王爺有些恍惚。大雪紛紛擾擾,片片落到了他精致的麵頰上,天地蒼莽,一片雪白,極遠處,還看到的煙織一樣的益州風景。
四王爺呼吸著凜冽的空氣,不停的咳嗽著,眼神卻在天地間遊離。
他想起她決絕而孤寂的背影,想起她睡夢中小貓一樣尋找安全感的麵孔,他想起了,她對他所有的那些絕情。
天,好像更冷了。而肺腑,卻更加炙熱了。陣陣寒冷中,四王爺咳的劇烈,終於某一次猛烈的咳嗽過後,他捂住嘴巴的手指間,滲出了紅色的血液。
陣陣暈眩中,天青天赤已經將駿馬趕到了對麵,並且飛身將馬車抬過了這段廢棄的官道。
這樣的身子……真是沒有用的嗬……四王爺反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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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澤的夜晚在雪光的掩映下,琉璃異彩。身著大紅披風的女子撐著一柄油紙傘遮雪,步履輕盈,步步生姿的走進了四王府。
身後八個穿著黑色夜行服的人戰成兩排,緊隨其後。看身段,竟是有男有女的。
走到雪暖閣前,撐著油紙傘的女子停下了,麵上帶著妖嬈的笑意,輕聲開口:“王妃有禮。”
那輕柔的聲音仿佛一陣清風,穿過了凜冽的寒風和肆虐的狂雪,直直落入慕容寂筱耳中,吹散了離別千傷,融化了愁腸百結。聲音清脆動人,讓慕容寂筱有一種中了蠱一樣的錯覺。
慕容寂筱推開門。
晶瑩的雪地上站著身材妙曼的紅衣女子,她笑意吟吟,手上撐著一柄油紙傘遮雪,油紙傘上悄然落上了不薄不厚的雪。
輕柔的雪花紛紛攘攘的飄落,籠罩在紅衣女子的周圍盤旋。寒風輕輕吹過,紅衣女子衣襟翩翩。
這樣的畫麵,似乎,是蒙塵記憶中應該有過的驚鴻一瞥。可是,又是在哪一年的哪一月,這樣如詩的畫卷曾經映入過她烏黑的瞳孔呢?
慕容寂筱有些恍惚了。
“傾城奉太後懿旨,帶八位內侍拜見王妃。”油紙傘下的女子開口,聲音動聽的如同三月和煦的微風。這樣的聲音,仿佛是足以讓人上癮的毒。
慕容寂筱看著舞傾城臉上奢靡的笑,有點恍惚。
“之爍、青語、朱砂、舒夜、青霜、顧殤、連襟和霓裳是皇宮內最出類拔萃的侍衛,希望能夠保王妃,一路平安。”舞傾城的臉上仍舊帶著笑意,她渾身上下散發著神秘的氣息,讓人看不清她的來意。
慕容寂筱看著她盛滿水的眼睛,試圖看清她的本意,卻徒然。終於,慕容寂筱口氣清冷的開口:“多謝。”
一陣寒風襲來,卷起地上的雪,那些薄薄細細的雪如沙一樣拂過舞傾城嫵媚的麵頰:“王妃難道……不想問我些什麽嗎?”
慕容寂筱看著舞傾城的眼睛,她的眼睛澄亮透明,幹淨的就像一泓泉水,縱使她舉止曖昧,笑容妖嬈,可慕容寂筱仍舊堅信,舞傾城這樣的女子,始終都是幹淨透明的女子。
水一樣的女子。隻不過,為了保護,所以喬裝。為了保護心底裏的那些脆弱,所以喬裝成,百毒不侵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