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傾城肝腦塗地,以謝天下
雪滴子安靜的看著舞傾城,漆黑的瞳孔裏,是舞傾城唇邊苦楚卻奢靡的笑意。
十年了啊……十年了。
十年前那一場慘烈的戰爭,是所有人心中都不願回想起的夢魘。這一場沉重的夢魘,如同一顆隱藏在細膩肌膚之下的毒瘤,夜夜都在舞傾城的身體裏拔節生長。
枝脈相連之間的骨節,便是她用根根銀針進身體時,留下的點點斑駁。
她總是用這樣慘烈的方法鎮痛。
雪滴子“咕咕”的哼著,頭躲在舞傾城胸口,撒嬌似的蹭著,好像看破了舞傾城的心,然後用自己的方式,來安慰這個紅衣勝血的女子。
寂靜的夜裏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舞傾城白皙的麵龐瞬間盈滿誘人的笑意,魅惑的紅唇微微勾起,紅寇指甲輕輕觸碰了一下雪滴子的背,雪滴子便通人性的展開雙翅,撲棱棱的消失於皚皚白雪之間。
“你的人又敗了。”冷冷的聲音從舞傾城背後想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巾幗情懷。
舞傾城“咯咯咯”的笑了,纖細的腰肢扭擺,轉過身來,雙目盛水,誘惑一般的看著沈千尋,饒有興致的看著,卻不說話。
“你可知當日你為慕容寂筱私用魅音術已屬死罪!如今你又屢戰屢敗!若不是肆國上下還顧念……”沈千尋被舞傾城毫不在意的麵容激怒,壓低聲音冷喝。
舞傾城糯甜的笑意縈繞於這幽幽別苑,她打斷沈千尋,腰肢扭擺,緩緩走近:“公主之意,是想告知傾城,大汗王仍舊顧念舊情,把傾城視如己出?”
她的眼睛裏是如果酒一般淳烈的笑意,波光婉轉之間,便走到了沈千尋近前,曖昧一般俯在沈千尋耳邊,絲絲體香入鼻,讓沈千尋有片刻迷離。
“如此,公主是否希望傾城肝腦塗地,以謝天下?”舞傾城口中吐出絲絲香氣,吹的沈千尋脖頸間有些癢。
她收回身體,滿足一般的嬌笑著:“咯咯咯咯……”撐傘回房,徒留一串空洞,卻令人沉迷的笑聲在沈千尋耳中回蕩。
沈千尋漂亮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臉色鐵青,死死盯著別苑緊閉的紫漆木門。常常都是喜形於色左右逢源的沈千尋,不知為何,每次見到舞傾城,總會不由自主的惱怒、厭惡。
這個妖精一樣的女子!這個一落地便克死生父大彌王,七歲便勾引沈千尋生父大汗王,害死沈千尋生母蓮姬的狐媚子!
罔顧君意,私用禁術,屢次出師不利以至延誤軍機!條條都是死罪!可父王竟然……竟然屢屢放任!置天下,置大業於不顧!
這樣一個被蠱惑了神誌的男人,這樣一個置黎民百姓於水深火熱而不顧的男人,如何才能擔當得起複興肆國的大業啊!!!
沈千尋白皙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清晰,隻恨,隻恨自己不是男人之身啊!!!
天邊微微露出一抹曦光,馬車裏過著白熊大氅的男子眉頭深鎖,冰霜覆蓋的臉頰愈發寒冷,像是身體極度不舒服的樣子。
明黃色鏽龍棉簾微微卷起一點,由外麵伸進一隻攥著茶盞、帶著棉製手套的大手:“王爺,這是天赤方才沏的碧螺春。”
寒冷的空氣隨著那隻手而灌入,凝眉男子不耐煩的睜開眼,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天似乎要亮了。
男子將茶盞放在馬車裏的紫木方桌上,伸手掀開棉簾——晨光微曦,天赤掃開一圈雪,撿來了幾棵並沒有那麽潮濕的枝椏,架起簡易的篝火,篝火之上,是沸騰的一壺茶水。
四王爺裹緊大氅,起身。
“王爺……”天青攔住四王爺,甚是擔憂。四王爺搖搖頭,麵龐冷峻,口氣卻緩和了許多:“無妨。”說罷,便下了馬車,緩步走向篝火。
“王爺!這柴火潮濕,煙大,王爺還是回馬車裏暖著吧!”天赤一邊蹲趴在篝火旁“呼呼”的吹氣,一邊抹著被煙熏了的眼睛說。
四王爺冷峻的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不易被人察覺的笑意,帶著一些溫暖,讓侍候身邊多年的天青愣在原地。
四王爺,竟然隱隱的笑了。如冬雪初融,萬物複蘇的模樣……
這蘇離歌,果然,是神醫呢……隻是不知,四王爺心心念念的慕容姑娘,如今,可否安然無恙?
四王爺緩步走向篝火,挨著天赤,席地而坐。天赤抬起被煙熏成黝黑的臉,詫異的瞪大了眼睛,露出了大片眼白,鬼一般的模樣。
這藥仙穀……也太神了吧……天赤看著四王爺,幾乎要驚呼出聲。
藥仙穀裏,細微的水珠漂浮在半空之中,遠遠織就一副絕美的水墨畫,蘇離歌手提藥籃,對著雅致竹屋二層倚窗凝望的女子招手:“寂筱!”
慕容寂筱低下頭,看著青衫布衣的溫潤少年,嘴角是明媚的笑。蘇離歌總是有這樣的能力,無論世事變遷滄海桑田,隻要一扭頭看到他與世無爭的容顏,總能讓浮躁的塵心變得柔和起來。
蘇離歌提著藥籃上樓,濃黑的藥汁隨著肢體起伏而擺動,慕容寂筱侯在樓梯口,笑意盈盈,如同十年前,那個目光澄澈,笑容燦爛的孩子。
蘇離歌看著慕容寂筱,提起籃子,寵溺的笑了:“喏,寂筱的藥,總是甜的呢。”
慕容寂筱兩隻手捧起藥碗,像個調皮的孩子,對蘇離歌眨眨眼,便“咕咚咕咚”全都喝了下去,然後把藥碗遞給蘇離歌,說:“喏,寂筱一滴都沒剩哦。”
蘇離歌修長的手指撫著慕容寂筱海藻般的發絲,眼角眉梢都是寵愛。像對自己的孩子。
“喝了藥,便該睡了。”蘇離歌收起藥碗,溫潤的聲音如同一塊美玉,溫溫脈脈,在空氣中推起漣漪。
“可是寂筱,不困啊。” 慕容寂筱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蘇離歌笑。笑靨純真澄淨,像夏季裏潔白的梔子花,清新動人,蘇離歌卻隱隱不安起來。他柔和的目光裏交織了太多太多的憂慮,他喃喃的喚:“寂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