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如生哥哥還敢嫌棄麽?
天青背對慕容寂筱,抱劍而站:“王妃請講。”
“那個沈千尋……” 慕容寂筱沉吟著,卻找不到合適的言語來表達自己的心境。
倘若此番肆國叛亂,果真是要與潘丞相裏應外合,那麽沈千尋這樣心意玲瓏的女子留在尺澤,留在與潘丞相、與皇帝近在咫尺的地方,這樣的事情,會不會造成太過可怕的結局?慕容寂筱凝眉思索著,卻終究未能想出該置沈千尋於何地。於是她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清亮:“畢竟是肆國公主,想來,也定然是會為肆國肝腦塗地,死而後已的。這些事情,想必皇帝與太後會比寂筱想的周全。”
“潘丞相與沈千尋是否暗中勾結,天青定會查明。”說罷,天青頭也不回的下了城樓,隻剩慕容寂筱一個人留在城門之上。
遠處的營寨映著漫天白雪,像一個個凸起的小小丘陵。慕容寂筱站定在城牆之上,漂亮的眼睛裏忽然出現了盛放不開的愧疚。
穆如生,原諒我。可是愛他,是我這一生中,做過的最好的事情。我傷害過他太多太多,我沒辦法不這麽做……慕容寂筱看著遠方的眼睛裏霎時充滿了溫熱的淚水,她很難說清楚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她隻是想,也許,這是因為陽光熾烈,灼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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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王爺仍舊躺在榻上,蒼白的臉頰映在寂筱眼裏的時候,有那麽多的疼惜從慕容寂筱眼裏流出來。她看他的時候,就像看著屬於自己的孩子。
這個執拗的,看似冰冷卻柔和的男子,拗起來的時候,還果真是孩子氣的。
再多看一眼吧。多看一眼,也好。
慕容寂筱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看著四王爺,一眨不眨。這個一直在馥鬱的藥香中沉睡男子,大抵想象不到,他曾經奢望過的那些瞬間,在他失去意識的安寧時刻裏,終於全部擁有。
門“吱”的一聲開了,小五端著托盤進來,靦腆的看著慕容寂筱,胖胖的臉頰上有害羞的笑意。慕容寂筱對他點點頭,問道:“你師父怎麽沒來?”
“師父采藥去了。”小五躡手躡腳的將托盤放在房屋中間的圓桌上,輕聲回答。
慕容寂筱微微一笑,對小五點點頭,小五便出門去了。端過托盤,慕容寂筱忽然想起那一日,她用匕首刺入他胸口的那個瞬間,他曾對她說的那些話。
“你就這樣的,恨我嗎……”
那樣觸摸不到的絕望,讓慕容寂筱每每想起,都會悔恨到淚凝於睫。四王爺,當日於藥仙穀飲下孟婆湯,或許於你於我,都是一個最好的結果。如此,從此以後,我們,便都不會再有這癡纏千年的糾葛了吧……
忘記我,你,會幸福的吧……
窗外的燈一盞一盞的亮了起來,行人臉上都是倉促的神色,這樣戰亂的時分,大抵沒有幾個人願意在這樣蒼涼的夜色裏逗留片刻了。慕容寂筱緩緩走在安靜的益州城裏,一直走到那片早已被皚皚白雪湮沒了的廢墟之中。
那片偌大的廢墟之中,樹影斑駁的投射在地上,她看到了修長的身影,那個身影背對著她,定立不動。
慕容寂筱站在遠遠的地方,呆呆的看著他站在月光下的樣子,心裏好像被針紮一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雖然輕微,可是卻一直持續。
她想起他的那雙眼睛,幹淨如一泓泉水,泛著微微的邪惡,嘴角上揚,不羈的嚼著草根,年少輕狂到不知所謂的模樣。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走上前去,輕喚一聲:“如生哥哥。”
穆如生的身體猛然間顫栗,隻一個瞬間,便停止,他扭過頭,看著慕容寂筱光潔如昔的麵龐,嘴角是嘲諷的笑意:“夜半時分,四王妃不陪在夫君身旁,來此幽會老情人麽?”
“嗯。”慕容寂筱看著穆如生的眼睛,落落大方的點點頭,笑意盈盈,如同時光逆轉,讓那些柔軟的舊時光,在這樣的雪夜裏悄然而至。
穆如生看著慕容寂筱澄亮的眼睛,他看不透慕容寂筱究竟在想些什麽。慕容寂筱澄淨的笑意,黑白分明的眼眸,都讓他有一種時空交替的錯覺。
“如生哥哥,今天,就在這裏,就這一夜,我們回到小時候的樣子好不好?” 慕容寂筱看著穆如生,誇張的吸了一口氣,漂亮的五官調皮的皺在一起,如同孩提時的模樣。
她幹淨如水的目光一直看著穆如生,帶著單純無邪的笑意,穆如生終於開始恍惚,他開始分不清黑夜白晝,他對她所有的恨意終於在她目光裏的期待中慢慢妥協,仿佛木偶一般,他仍舊如往昔般寵溺的開口:“好啊。”
慕容寂筱調皮的看著穆如生,亦如往昔一般滿足的笑了,爽朗清脆的笑聲在這樣動蕩卻靜謐的夜裏,久久回蕩。
“如生哥哥,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年的春天,下著毛毛細雨,很細,但是很密,寂筱在益州長橋上一個轉身,就找不到如生哥哥了。”比肩坐在枯木枝椏之上,慕容寂筱蕩著雙腳,眼睛望著益州長橋的方向,眨巴眼睛。
穆如生坐在慕容寂筱身旁,背靠著寬厚的樹幹,仍舊邪邪的笑著,猝不及防敲了一下慕容寂筱的腦殼,慕容寂筱一躲,就差點要跌落下去。
穆如生靈活的轉了個身,便將慕容寂筱又牢牢的抱在了懷裏:“小笨蛋,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那不是毛毛雨,那是厚厚的霧,東湖那一次的才不是霧氣,是煙雨。”
“寂筱就是小笨蛋,如生哥哥還敢嫌棄麽?” 慕容寂筱蠻不講理的挑著眉毛,嘟著嘴巴抱怨:“那次我們放紙鳶,要不是如生哥哥這個大笨蛋,我的小蝴蝶怎麽會斷了線呢?如生哥哥才是大笨蛋呢!”
“是啊是啊,若不是你非要比翼雙飛,我們兩個的紙鳶怎麽會糾纏在一起然後斷線了呢!”穆如生隨口的小抱怨無意識說出口,卻在出口後的瞬間僵直了整個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