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生死不知,前途未卜
靈堂之上,精致的牌位上雋秀的字體在白燭的灼灼光輝下顯得異常清晰:愛妻慕容寂筱之位。
穆如生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過慕容寂筱四個字,邪光閃過的眼睛裏,有眼淚幾乎噴薄而出。
慕容寂筱,該怎麽才能讓你知道,直到今日,我還是會看著你的名字,就會淚流滿麵。穆如生絕望的閉上眼睛,兩行清淚自眼角滑落:“寂筱,我們走好不好,從此天涯海角,生死相隨,好不好?”
他喃喃開口,似是在和牌位說話,又似是在自言自語:“寂筱,我們隱居桃源,從此不問世事,好不好?我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共赴一生,如何?”
穆如生睜開眼睛,嘴角是一抹無奈且悲苦的笑意。他想起那些年,單純無邪的模樣,小小年紀的慕容寂筱根本不懂得女生的含蓄和矜持,甚至連為人應該低調和謙遜都不明白,她總是在穆如生的臂膀之下肆意妄為的胡鬧,任性無知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是該保護好她的,不該讓她在顛沛流離裏受盡折磨與苦難,然後對她誤會重重,讓她原本就不堪重負的肩膀再加重上對他的虧欠和愧疚。
那一場戰役之後的穆如生,日日夜夜無不再回想那一日,慕容寂筱留著血液的身體躲在他懷中,嘴角含笑,聲音細微卻堅定: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是不愛了,而是我們的愛,真的走不下去了。
是他誤解了她的,然後還以為受到最大傷害的是自己,惡言惡語麵對她,甚至揮兵城下,舉劍傷她。他從未想過她究竟是在怎樣的煎熬下生活著,他也再想象不到,究竟是有怎樣的痛苦,才會使得慕容寂筱,把死亡來當作解脫。
每每想至此,穆如生便心如刀割,片片零落,讓他日複一日都在無法呼吸的疼痛中飲醉,然後伸出手指,輕輕撫摸慕容寂筱的牌位。
“我終於可以保護你了啊慕容寂筱……”穆如生衣衫不整,發絲淩亂,雙眼通紅,他緊緊的將牌位抱在胸口,似乎要將它嵌入骨髓:“可是你,可是你怎麽舍得丟棄我,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你可知,可知那種種想念,果真會教人……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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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難得一個沒有再下雪的夜。沈千尋顯然疲乏了,她依靠在晃動的馬車車壁上,閉著眼睛,眉頭深鎖,似在思考著什麽。
今時今日被押至益州,困在幾尺見方的馬車裏,本就幾乎動彈不得,偏偏拓拔宇恒又心思縝密,叫青霜與霓裳以“服侍”的名義日夜輪流同住,便更加使得她透不過氣了。
沈千尋皺在一起的眉頭不知如今兩國交戰戰果如何,此番作為人質前往益州,自然與在尺澤皇宮大殿是不同的了,彼時兩國雖暗裏波濤洶湧,明麵卻相敬如賓,對待她自然也如公主一般,而如今,生死不知,前途未卜,內心,果然是不能平靜下來的。
想來,臨走之前舞傾城那奢靡到極致的笑意和漫不經心的道別,分明是表明了要置身於事外、置她生死於不顧的立場了。那麽如今,究竟要如何在這重重嚴密監視之下才能聯絡到穆如生?
想到這裏,沈千尋似極不耐煩一般的開口:“還要幾時方能到達益州?”
青霜坐在馬車棉簾旁的角落,回答的幹脆爽利:“快則一日,慢的話,恐怕要在加一夜了。”
“外麵可還有雪?”沈千尋仍舊閉著眼睛,眉頭皺在一起。
“停了半日了。”青霜說著,掀開棉簾向外望了一眼。棉簾被掀開的瞬間,沈千尋猛然睜開眼睛,然後在瞬間又閉上。
茫茫雪原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著微微的藍光,靜謐的官道上大抵隻有這一輛馬車疾馳而過,官道兩旁的高大樹枝上堆著厚重的積雪,那巨大的壓力幾乎將枝椏壓斷。
想來,這漫長的冬日,也該要漸漸過去了。沈千尋眯著眼睛,眼前卻不斷浮現出許許多多的畫麵:泯然望向潘襲月時溫順狹長的眉目,生父大汗王輕撫舞傾城發絲時寵溺關愛的目光,舞傾城如水般嫵媚的笑意以及穆如生左邊嘴角微揚時邪邪的笑意,還有……還有……那雙漆黑圓滾的眸子。
想到這裏,沈千尋忽然睜開了眼睛。
她忘記了還有雪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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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重的肆國皇宮正殿,黃色絡腮胡須、一頭褐色長發的大汗王坐在正殿寶座之上,凝眉深思。
殿下,副將琳琅慷慨激昂:“殿下,當日朝國四王爺病危之機,恰是我肆國將士擊破益州最好之機,大將穆如生竟因兒女私情錯失機遇,置國事於不顧,執意撤兵,給朝國喘息之機,此乃其罪之一;其罪之二,翌日與益州大戰,慕容北之女慕容寂筱披陣掛帥,死於穆大將軍之手,所謂擒賊先擒王,此刻士氣大振,正是擊破益州又一絕好時機,穆大將軍居然不顧軍紀,抱屍而去,導致軍隊群龍無首,末將隻得下令撤軍,錯失良機;其三,自慕容寂筱死後,穆大將軍狼狽不堪足不出戶,日日守在靈位之前,末將幾次三番求見均被拒之門外,可知今時今日益州無將,乃是上天賜予肆國再次攻陷益州的又一良機,若再延誤一時片刻,朝國派來得力大將,彼時再攻益州,難上加難!所以微臣在此鬥膽,懇請殿下任命微臣為將,摔精兵三萬,刻日攻打益州!”
大汗王似乎聽的有些悶了,相對於琳琅的慷慨激昂與唾液橫飛,他有些困倦。早就習慣了女兒沈千尋運籌帷幄,替他決定軍國大事,這幾日因無沈千尋的消息,他日日需費心神謀算家國社稷,到底還是乏了。於是他慵懶開口:“近日來,密使們可有公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