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我來接你下班 1
任驚鴻也一陣眩暈。
曾經因為車禍他失去了安娜，他不想再次品嘗心愛的人出現意外的慘痛，不想再次經歷，愛人在另一個世界自由飛翔，而他卻在塵世之中苦苦掙扎……
原來，在他自以為的輾轉騰挪中，鹿小朵仍然深深駐紮進他的心中——任驚鴻緊緊盯著鹿小朵，眼裡沁出淚來。
鹿小朵氣喘吁吁地跑到了頂樓天台。
儘管天色將晚，但天台仍一覽無餘，在一圈圍欄外，王思聰雙手平展，衣褲隨風獵獵而動，似乎要臨風而去。
「思聰！你要幹嘛？！」鹿小朵緊張地跑上前。
「別管我——你別過來！」王思聰轉頭看到鹿小朵，尖利地叫道。她的嗓音在頂樓大風的吹刮下有點失真。
鹿小朵一頓，停住腳步。不能緊張，過度緊張，情緒容易傳導，也許更會刺激到思聰……
「好，我不過來。思聰，你冷靜點，風太大，你站在那危險——」鹿小朵努力讓語氣平緩，徐徐誘導。
王思聰失聲狂笑，聲音尖銳，「有危險？哈哈哈哈，我怕什麼危險——我還能有什麼可以失去？！那樣的爸爸，那樣的媽媽，他們做什麼的時候，可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如今他們給我的容貌，也都失去了，我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嗎……」
王思聰話中的痛，讓鹿小朵落下淚來。她朝思聰伸手，「思聰，你還有我，還有裘正果、曉曉、佳佳、丁蕊、陳嘉琪，夏時雨……我們都愛你的啊！」
夏時雨，王思聰苦笑一下，那場暗戀，彷彿已是上世紀的事情。而裘正果……王思聰的目光亮了一下，隨之又黯淡下去。她哽咽著喃喃低語。
「我這麼丑，嗚嗚，我不想你們看到我醜陋的樣子……」
她的世界一瞬間坍塌，而容貌這最後的盔甲也離她而去，她不知道能拿什麼抵禦這世界的寒意。
王思聰越想越絕望，大顆大顆淚珠砸下，砸向遙遙的水泥地面。住院大樓有17層高，王思聰順著淚水滴落的方向看去，地面上，人群車流都縮小了很多……一種恐懼的本能，她蹲了下去。
思索著說什麼最可能打動思聰，鹿小朵慢慢地接近她。
「思聰，你知道嗎？你媽現在正躺在醫院裡，她需要你的照顧……」
思聰回過頭來，她的臉上淚水滂沱，長發粘在斑駁的臉上，顯得她越加楚楚可憐。她的注意力明顯被吸引。
「我媽怎麼了？」
鹿小朵不動聲色地靠近，「她出車禍了，不過沒什麼大礙，你別擔心。你等等，我告訴裘正果，讓他把你媽接過來……」
「不要！」不知哪裡刺激到她，王思聰叫了起來，「不要，我不想見到她。」
王思聰尖叫著站了起來，她單薄的身子搖晃著，好像要隨時墜下。鹿小朵緊張萬分，她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努力紓緩。
「思聰，說什麼傻話，媽媽生你養你，你就算死也該見上媽媽最後一面啊。你知道我多羨慕你嗎？就算是現在，你也比我幸福一百倍……」
鹿小朵的哀傷觸動了王思聰，她看向鹿小朵，眼神帶著悲傷，又有些猶疑。她沒有注意到，兩人中間僅隔了一個欄杆。
「別說了，小朵，相比而言，我情願從來就沒有他們。」王思聰神色凄楚，腳步往前踏出。
鹿小朵嚇得魂飛魄散，淚水糊了一臉：「思聰！」
此時，任驚鴻、衛冰與劉曉曉從門診大樓走來，看見住院大樓前人頭攢動，不解地往上望。
「聽說是一個毀了容的姑娘尋短見……」
「另一個好像是醫院的實習醫生，好像叫鹿小朵……」
樓下眾人的議論讓他們七魂嚇去了三魄！
衛冰與劉曉曉還沒反應過來，任驚鴻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進了住院大樓。
校園外，救援車的呼嘯聲隱隱傳來。
電梯口，任驚鴻急速按電梯，電梯一層一層地下，任驚鴻急得額頭冒汗。不遠處，衛冰和劉曉曉匆匆跑來。
樓頂天台上。王思聰收回步子，嘆息一聲。
「傻瓜，哭什麼？你應該替我高興……」她伸開雙臂，「我要飛了，我王思聰就算是死也要傲嬌地飛……」
「不要啊，思聰！」鹿小朵不顧一切，跨過欄杆，飛撲著一把抱住王思聰。兩人險險地腳都已懸在半空！
「哇！」
見樓頂上的險象環生，樓下的眾人發出嘩然。救援隊此時恰恰趕到，急忙組織疏散人群，拉防護線，迅速鋪開氣墊。
夕陽仍殘留几絲餘暉，裘正果騎著城市綠色環保單車，車籠頭上掛著打包盒，瀟洒地騎回。見樓下這人潮湧動的場面不由「嗨」了一聲，隨著人群抬頭一看，是兩個倒在地上扭抱在一起的女生，兩人腳都已懸在半空，確實驚險。
一陣心驚肉跳讓裘正果恐慌，他急忙扯住旁邊的人問可知道是什麼人。待聽到是「一個毀了容的姑娘」，他臉色大變！
單車一個急剎，裘正果險些從車上摔下。他顧不得單車，拎著打包盒就往住院大樓里沖。
住院大樓一樓，電梯終於到達。電梯門一開，裡面擁出一群人，劉曉曉等不及往裡沖，任驚鴻與衛冰夾在人群中跟上，劉曉曉迅速按上行與頂層鍵，並反身擋在電梯按鍵前，不讓人按。
「對不起，對不起，樓上有緊急情況，請大家讓我們先上……謝謝！」
「等等，等一……」裘正果拎著打包盒匆匆跑來。見電梯門已合攏上行，裘正果一個轉身，往旁邊的樓梯跑。
樓頂天台上，仍然險象環生。
王思聰再犯渾，她也不會拖著鹿小朵一起。此刻她只有隨著鹿小朵，往平台裡面爬。總算兩人雙腳不再懸空。鹿小朵舒了一口氣。
「思聰，你能聽我說幾句話嗎？」
「你放開我，我什麼都不想聽！」被鹿小朵緊緊抱著，王思聰氣惱不已。
任驚鴻、衛冰、劉曉曉趕到天台，看到的正是鹿小朵與王思聰扭在一起，又哭又說。
「是，我現在好好的，可能沒辦法體會你的痛苦，但你以為自己那點痛苦就最了不起嗎？你往下看，下面一層，是長了腫瘤正在化療的人，下下一層，是排著隊，等待器官移植的人，他們不比你更沒有希望嗎，他們都沒有放棄，為什麼你要先放棄？」鹿小朵怒其不爭。
任驚鴻靜靜地聽著，面上有些動容。
「小朵，不要再說了。家散了，學上不了了，連自己一直驕傲的顏值也沒了……還有比我更糟糕的嗎？放手吧，小朵，替我好好活著……」思聰的話里，有著無盡的滄桑和絕望。
「不要！」幾個聲音同時響起。
鹿小朵喊出「不要」，才注意到，任驚鴻、衛冰與劉曉曉不知什麼時候上來了。
劉曉曉已嚇哭，「思，思聰，你，你們小心，小朵，你先放開思聰，不然兩個人都得下去……」
「我不放，她死我也死。」鹿小朵緊緊抱著王思聰。
「還有我！」裘正果渾身汗水出現在天台口，上氣不接下氣地接上鹿小朵的話。他手上還拎著打包盒，聲音有些顫抖。
「思聰，你的面來了……可好吃了，快過來，快……」
「你們，這是，何苦呢，我已經廢了……」王思聰大哭，鹿小朵側頭往下邊看了一眼，一陣眩暈。
任驚鴻也一陣眩暈。自看到鹿小朵處於這麼危險的境地，他的心就一直如火焚灼。如果可以，他情願和鹿小朵交換位置，將鹿小朵換回來，又擔心輕舉妄動反倒驚了王思聰，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這種無奈的焦灼，一刻比一刻更揪心，讓他痛苦萬分。
曾經因為車禍他失去了安娜，他不想再次品嘗心愛的人出現意外的慘痛，不想再次經歷，愛人在另一個世界自由飛翔，而他卻在塵世之中苦苦掙扎……
原來，在他自以為的輾轉騰挪中，鹿小朵仍然深深駐紮進他的心中——任驚鴻緊緊盯著鹿小朵，眼裡沁出淚來。當前，安撫住王思聰是首要。任驚鴻深吸一口氣。
「王思聰，你沒有廢！等傷口癒合，就可以進行植皮手術，完全恢復不是沒可能……」
宛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劉曉曉急忙道：「對，對啊思聰！你不是認識那個夏時雨么，他可以幫你整回來啊……」
王思聰眼神中透出點動搖，衛冰在此時悄悄上前，把手伸給小朵，示意小朵快抓住自己。
王思聰卻以為衛冰想來抓住她，身子不由往旁邊傾，這一傾，身子就從天台跌落。鹿小朵緊緊抱住她，想往裡面滾回，卻力不從心，跟著一同掉落。
「小朵——」任驚鴻臉色煞白，衝到欄杆邊，往下看去。
裘正果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嘴裡喃喃地叫著「思聰」。衛冰踉蹌地後退，難以置信，而劉曉曉，則如傻了一般，獃獃地站在原地，被衝上來的救援隊衝撞著，靠到了裘正果的身邊。
忽聽到任驚鴻叫起來：「堅持住，不要放手！」
裘正果幾人忽驚忽喜，一起奔跑過來。卻見鹿小朵和王思聰懸挂在下一層的空調外掛上。
剛剛趕來的救援隊員正快速往身上繫繩子，準備下去救人。
空調外掛上，鹿小朵一手緊緊抓著空調外掛，一隻手緊緊拉著王思聰。之所以還能拉得住思聰，卻是因為王思聰寬大的病號服本就被一根鐵絲勾住。眼見衣服漸漸裂開，鹿小朵自身的重量，加上思聰漸漸加重的份量，鹿小朵哀嘆一聲。
「我不行了！」
「再堅持一下，——等我！」
任驚鴻和懸挂在空中的鹿小朵對視一眼，毅然轉身，飛快奔下天台。
鹿小朵惆悵地收迴向上看的眼神，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看到師父的最後一眼。
王思聰感覺到衣服慢慢裂開，她驚恐又愧疚，「小朵，是我害了你！下輩子我們再做好朋友……」
會有下輩子嗎？就這麼完了嗎？她還沒有正式地談一場戀愛，甚至還沒向師父告白，爸，小珠，美麗……夏時雨的臉一晃而過。鹿小朵覺得自己是夠了，這個時候還會想到他，唉，他肯定在罵她，怪她不講信用沒給他做飯……夏時雨這個彆扭的人，不知道別人能不能看到他單純的一面……
鹿小朵覺得手痛得要命，她是真的要支持不住了。
任驚鴻一路祈禱鹿小朵要堅持住，飛速推開一個樓梯間的門，門卻鎖著，任驚鴻用力撞門，門卻紋絲不動。任驚鴻心急火燎又跑向另外一個門，這個順利推開，他快跑下樓梯。
在鹿小朵懸挂的這一層，任驚鴻出現在窗口，他一頭的汗水，一貫清爽紋絲不亂的頭髮如今髒亂地貼在前額上，他焦急地向鹿小朵伸出手，試圖抓住她。
鹿小朵隔著玻璃看著任驚鴻，露出微笑。他在意自己，她終於知道。可惜，她再也支撐不住了……
鹿小朵右手滑落，人往下墜落。墜落的瞬間，她看到，夕陽迅速滑落下去，金色的光芒沉澱，有一種壯麗的美感。
勾著鐵絲的衣服也終於徹底裂開，王思聰隨著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