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攛掇
見狀,戚長容輕笑一聲:“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有什麽好猶豫的?是怕孤吃了你們,還是怕孤挖坑給你們跳?”
眾人仍舊猶疑不定。
瞧見這一幕的衛衡眉頭皺的仿佛能夾死蚊子似的,毫不客氣的朝身邊兩人各踢了一腳,不耐煩道。
“沒聽見長容太子的話嗎?還不快給本將軍滾出去站著。”
“還有你,本將軍記得你小子小時候在塞外住過很長一段時間,肯定會說幾句蠻夷之語,一個大男人的扭捏什麽,出去出去快出去。”
說話的同時,衛衡兩手紛紛用力,輕易的便把自己的兩個親衛推了出去,迎來親衛充滿怨念的注視。
兩人腳下一個踉蹌,下意識的看了對方一眼,皆明白這時候的衛將軍是靠不住的,隻好在心底偷偷的歎了口氣。
隨即,二人像是有了什麽共識似的,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轉了一圈,抬手指著意圖當縮頭烏龜的將士,將之供了出來。
“馬三哥,你平日不是最喜歡在我們麵前炫耀你那一口流利的蠻夷語嗎?”
“鐵牛小弟,別忘了,你可是在蠻夷族群中混過半年的時間,蠻夷話說的比我們還熟,快出來,咱們做個伴兒。”
聽到這話,衛衡氣的白眼一翻:“趕緊的啊,會蠻夷語的自覺點,別讓本將軍一個個的點名。”
又是一陣磨蹭。
最前方,戚長容脾氣很好的看著這一幕,哪怕被如此怠慢糊弄,麵上都沒有半絲的怒意,甚至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笑容。
唯有站在她身旁的侍夏察覺了戚長容身上一直往外溢出的冷意,忍不住憐憫的看了一眼意圖糊弄過關的幾個兵將。
行,按照她的經驗……
這時候的殿下,應當已經開始記仇了。
估計要不了多久,那些人就會後悔眼下的猶豫。
想罷,侍夏輕輕的歎了口氣,不再往那邊看上一眼。
半響,會說蠻夷語的人都站了出來,仔細一數,竟有四十之數。
而在這其中,還包括衛衡。
麵對戚長容微訝的視線,衛衡解釋道:“我家裏有來自蠻夷部族的先生,我的蠻夷語,是向他學的。”
此話一出,不止戚長容驚訝了,就連其餘人也怪異的看了衛衡幾眼。
見狀,衛衡再解釋道:“家中的那位先生從前過的並不好,是從他的部族中叛離出來的。”
聽罷,戚長容頷首,明白了衛衡的意思。
四十人規整的站在練武場中央,心中或有忐忑不安,或有急迫卻不敢相語。
底下人搬來一把靠椅。
戚長容從容不迫的坐了下去,順手接過來人遞的熱茶飲了口。
隨即再把茶杯遞了回去,雙手輕輕的放在腹部重疊,靜靜的望著眼前的眾人。
片刻後,戚長容道:“你們的站出,一共用了一刻半,當然,你們浪費的不是孤的時間,而是你們自己的生命。”
“時間有限,孤並不想多說,就挑些最簡單的與你們說明。”
“而今你們已換上了蠻夷服,又會說蠻夷語,孤打算讓你們入侵蠻夷各族內部,或能挑起他們的矛盾。”
見少許人麵有急色,戚長容又緩緩而道:
“當然,你們要做的事很簡單,也不是在孤軍奮鬥,再過一段時間,草原就要亂起來了,孤會帶著他們去殺人、去放火、去做盡一切能讓蠻夷人厭惡的事。”
“你們四十人隻有一個任務。”
“在各自所在的族群中鬧事,把所有的髒水都潑到另一部族的身上……越亂越好。”
“懂嗎?”
此話一出,燕軍差不多都懂了。
可去做內應挑撥人家部族之間的關係……
誰都沒有經驗。
衛衡猶豫道:“長容太子殿下,這是不是不太好?他們沒有經過專業的教導,若是不小心在蠻夷族群中露出馬腳,這條命可就保不住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戚長容淡淡的道:“每一場戰爭,都伴隨著流血與犧牲,運氣好的,能力強的,自然能夠活下來,而那些濫竽充數的……”
“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就全看天意了。”
衛衡皺眉:“這……”
他話還沒說出口,戚長容便打斷了他,疑惑問道:“衛小將軍,你不是想讓你的兵將像君門一樣出名嗎?機會就在眼前,你難不成還想推拒?”
“孤所做之事,必將名垂青史,而你們若是做成了,青史上自然會存有你們的痕跡,屆時就算你們仍舊不能與君門相提並論,卻也不會淪落到輕易能讓人舍棄的地步。”
“就如這一次,你們就像是燕國的廢棋一樣,即便燕臣們都清楚,孤向燕國要兵,那要來的兵便有很大的可能喪命,偏偏他們並未派出身經百戰,更可能活下來的老兵,而且稚嫩的不像樣的你們被送到了孤的麵前。”
“你們,是被舍棄的一方。”
無視衛衡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戚長容絲毫沒有作為強匪的自覺,從容不迫的繼續道:“你們的所處境地很差,即便僥幸活著回去了,也會有被再次舍棄的危險,要是不想再這麽可憐……就隻能你們自己做出改變。”
“要麽被人挖掘潛力,要麽拿出能力。”
“機會就在眼前,就看你們能不能抓住了。”
直到戚長容將話說完,練武場中前所未有的寂靜。
無論是身居將軍之位的衛衡,還是千戶長或普通的兵將,都為戚長容的一番言語而震動。
就如這位晉國太子而言,在被挑中以後,他們每個人都做好了被舍棄的準備。
然而,他們仍舊不甘心。
憑什麽無辜的她們要被舍棄?
就因為身居高位的人一句諾言嗎?
那些人既不想讓晉國太子得到真正的助理,又不想讓自己失信於人,就把無辜的他們挑了出來。
那些人的心是最髒的。
衛衡緊緊的握著拳頭,鋒利的指甲掐入手心之中,強烈的刺疼感終是讓他保持了最基本的理智。
此時此刻,衛衡才終於明白,傳聞中的長容太子不愧是傳聞中的長容太子。
不得不說,戚長容煽動人心的本事很強大,哪怕再來前他就做好了被策反的準備,可當真正麵臨這一時刻時,他心中的激動已無法與人言語。
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資。
眾人麵麵相覷,衛衡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直至所有人都對他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後,衛衡才重新轉過身來,鄭重其事的在戚長容麵前跪下。
“還請長容太子殿下賜教。”
隻是一句話,便代表了衛衡的態度。
隨著大將軍一跪,其餘人也麵色僵硬的跪了下來。
沒有人想被人輕易舍棄,也沒有人想永遠處於被動的地位。
如果有可能,誰不想為自己的未來爭一把?
衛衡想爭。
他記得很清楚。
在臨出家門之前,家人們擔憂而又害怕的眼神如昨日再現。
他們……都不認為自己有活著回去的可能。
可是,他想活。
想活的體體麵麵,想活得從容自在。
所以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要實現想活下去的理想。
戚長容親自將衛衡扶了起來,冷淡的眸色漸漸變得溫和。
她向所有人做出承諾。
“孤不能保證你們每一個人都能在這場戰爭中活下來,可孤能保證,隻要你們願意聽過孤的命令行事,不擅自行動,活下來的人,一定比死去的更多。”
聽到這話,衛衡心底的震動幾乎到了不可言語的地步。
因為,他聽出了戚長容的鄭重。
這絕對不是隨口一言。
傳聞中的長容太子,終是顯現出了她的野心和魄力。
……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被挑出來的四十人穿著各式各樣的胡服,聚起了濃密的大胡子,在這座小城裏嘰裏咕嚕的以蠻夷語對話。
直至戚長容覺得可以了,小城的城門才漸漸的打開,將他們依次送了出去。
兩萬人中少了四十人,就和一倉糧庫中少了一小袋糧食,分毫不起眼。
衛衡站在城牆上,擔憂的看著最後一個人影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之上。
良久,他收回以色散的思緒,朝旁邊的人問詢道:“長容太子殿下,剩餘的兩百九十五人,殿下想如何安排?”
“他們是你軍中最聰明的下屬,孤要讓他們成為草原的耳朵與眼睛,聆聽與查探草原中的秘密。”
衛衡一時沒能明白戚長容話語中的深意。
直至又過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時至八月,那兩百九十五人悄無聲息的從小城中消失,衛衡才突然意識到。
他永遠也猜不到晉國太子的心思。
作為軍中將領,那些人是從何時離開的,他竟然一點風聲也沒聽見。
在晉國太子的的籠罩下,他似乎變成了瞎子。
八月,天氣很是燥熱,草原中更甚。
在兵將們都光著膀子在演武場揮灑汗水時,戚長容穿著長衣長衫,神情釋然的坐在高台上吹燥熱的風,仿佛與他們根本不在同一個季節。
汗水濕透衣襟,衛衡爬上高台,狼狽的在戚長容麵前出現,憋著口氣明知故問道:“那些人都被殿下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