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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章:歸宿

  良久,在孫嬤嬤殷切期盼的注視下,戚長容紅著眼眶,風輕雲淡的道:


  “這件嫁衣很好看,孤很喜歡。”


  “嬤嬤很有福氣,您這一輩子侍候了三個人,一人是大晉的太後,一人是大晉的帝王,一人是大晉未來的帝王,這世上再沒有比您更有福氣的人了。”


  “母妃留下的木梳也很好,精致小巧。”


  “再等等吧,很快,這一切就能派上用場的。”


  如果說,為一時的任性需要承受莫大的風險代價,那她願意。


  這輩子她所求的東西甚多,都為其付出了不同的代價,然而那一切的一切,全是來自於她的私欲。


  無論是複仇,還是守國保家。


  因為她的憤恨、不甘心,將許多人拉入了從前他們從未接觸過的地獄。


  有的複生,有的就此沉淪。


  成婚,其中也有她的私欲存在,但這件事卻是夾雜著許多人的期盼。


  如果可以,當沒了四麵埋伏,可以自由選擇,那她不會讓自己失望,也不會讓自己在乎的人失望。


  ……


  孫嬤嬤所言觸及到了戚長容的心弦。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們為她做了許多。


  委屈她不能委屈的,奢望她不能奢望的。


  仔細想來,她也許是世間少有的幸運之人。


  從地獄泥濘而來,身染鮮血陰詭,矗立高峰之巔,似乎連心尖尖都是黑的,無數人恐懼她如恐懼惡魔。


  可即便如此,她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也有愛她如初的親近之人。


  思及所有的一切,戚長容難得笑出了聲,無數複雜之感褪去,心下隻餘一片坦然。


  這一刻的她,依舊有無邊無際的勇氣繼續往下走,可支撐著她往下走的不再是仇恨。


  而是愛。


  她對他們的愛,他們對她的愛。


  就如嬤嬤所言,帝王之愛或許淡泊,可真實存在。


  翌日,送走君琛後,戚長容再次踏足了許久沒有踏足的興慶宮。


  這些宮殿對她而言無疑是特殊的。


  在琴妃去世之後,興慶宮內就隻剩下一位主子,沒了正兒八經能作出的正主,宮內伺候的宮人多被遣散,琴妃的近侍也已在當初殉葬,一路走來,景色依舊,人已不再,瞧起來卻往年更加荒涼寂靜。


  戚長容腳步很輕。


  偌大的殿內,放眼看去竟沒幾個伺候的人,就連院中的枯葉也無人打理。


  戚長容輕輕皺了皺眉頭,終是造出了一些聲響。


  不多時,在花壇後傳來的什麽東西落在地上的清響聲。


  戚長容順著聲音的來源處看去,正好看見藏在花壇後的人一頭栽倒在地,正是負責清理落葉的小太監。


  麵生,稚嫩。


  等看清楚站在院中的人是誰時,小太監麵上不自覺帶著濃重的惶恐,連滾帶爬的奔過來,在戚長容麵前‘撲通’一聲跪下,嚇的連話都說不出。


  垂眸看了他一眼,戚長容再環顧四周一圈,麵對明顯累積了許久的枯黃的落葉,輕聲而道:“如今興慶宮的主子不在,你們就是如此懈怠的?”

  她的聲音很是沉穩,哪怕到了這一時刻也聽不出明顯的怒意,可偏偏隨著戚長容的話,輕飄飄的話砸了下來,小太監的身體立時不受控製地戰栗了起來。


  來自心底的畏懼幾乎將他吞噬,想為自己做出辯解,可喉嚨就像是被誰掐住了似的,無論他如何努力,最後隻能聽到含糊不清的呼嚕聲。


  戚長容淡淡一笑:“宮中不需要懈怠職守之人。”


  話落,她揚聲朝宮殿外一喚:“姬方。”


  不多時,姬方邁步小碎步奔來,離在戚長容身後不遠處,恭謹而道:“奴在。”


  “這新人不太懂規矩,不適合在興慶宮中做事,你帶去教一教。”


  此話一出,姬方立馬應下:“奴遵命。”


  回話的瞬間,姬方似模似樣地朝外麵揮了揮手,立即湧進來兩個侍衛,不由分說地將那嚇的戰戰兢兢的太監拖了出去。


  戚長容不再多言,順著記憶繼續往宮殿裏走。


  她來到了琴妃的寢宮。


  寢宮裏的擺設一如往昔,熟悉的架子旁沒有一絲一毫的灰塵,顯然有人在精心的打掃。


  戚長容不是第一次來,可她是第一次在寢宮的正門處看見了一幅掛在牆上的畫卷。


  仔細看去,準備來說,是一幅繡品。


  是琴妃站在梨花樹下迎接梨花雨的繡品。


  白色的梨花,襯托的畫麵中的琴妃宛如從天宮而來的仙女。


  而在繡卷下,是一個小小的供奉台,上麵還擺著昨日的糕點,已然冷硬。


  戚長容抬眸,正準備伸手去碰。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戚自若驚訝中帶著三分喜氣的聲音。


  “太子哥哥?”


  聞聲,戚長容轉過身去,戚自若恰好行至她身前,手中捧著一盤新鮮出爐,還冒著熱氣的糕點,福身行禮:“太子哥哥怎麽突然來了?”


  “從草原回來,總要向母妃報個平安。”視線下滑至精致的糕點上,戚長容溫聲問道:“這是你親手做的?”


  “是。”戚自若頷首,將供台上冷飲的糕點換下後,才頗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母妃最喜歡在小廚房內倒騰這些,可我的手藝沒有母妃的好,隻能湊合著。”


  望著那幾乎與琴妃親手所做、形狀一模一樣的糕點,戚長容陷入一片悵然中,輕聲而道:“你做的已經很好了,如果母妃知道了,她一定會很高興。”


  依舊一身素服的戚自若抿唇一笑:“能讓母妃最高興的,還是太子哥哥能平平安安的消息。”


  戚長容不置可否,目光重新放回到那幅品上:“這畫,你是什麽時候繡好的?”


  “一個月前。”


  戚自若抬眸看去,回想當初琴妃站在梨花樹下難得幼稚的一幕,唇角帶著的笑意更濃:“我的畫功並不好,這麽一幅畫修修改改推翻重來,就繡了近乎一年的時間,直到一個月前,我覺得終於秀出了母妃的些微神韻,才放在母妃的寢殿中用以供奉。”


  “繡的很漂亮。”戚長容笑了笑,真心實意的誇讚:“母妃定然會很高興。”

  站在梨花樹下的琴妃也高興,可因那時候的意外,眉宇間仍舊帶著撫不平的憂愁。


  戚長容再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上一次,母妃帶我回鄉祭祖時。”


  於戚自若而言,當初的事情仍舊是一道傷疤,輕輕接觸就能鮮血直流。


  她輕輕的吸了口氣,眼眶微紅:“這是我與母妃的最後一麵。”


  說罷,她又把當初的事情仔仔細細的與戚長容敘述了一遍,後者唇角微微向上一彎,顯然很是愉悅:“孤從來不知,母妃竟也有如此幼稚之時。”


  “我也不知道。”


  戚自若搖了搖頭,語氣裏夾雜著三分遲疑三分懷念六分感慨:“如果我早知道母妃喜歡梨花,我一定會盡自己之力,在宮中開出一片梨園,供母妃觀賞。”


  “你倒是有孝心。”


  此話一出,寢宮暫時陷入了靜默之中。


  不知過去了多久,思及在前殿遇上了偷懶的小太監,戚長容微微皺了皺眉頭:“十三,母妃雖然不在了,可興慶宮的規矩不能廢,若是有人敢在你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隻管打發了便是。”


  話音剛落,戚自若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麽,不由得問道:“可是有人不長眼冒犯到了太子哥哥?”


  聞言,戚長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道:“這興慶宮中的人心,鬆散了。”


  戚自若抿了抿唇,沉默不語。


  她深陷自責與傷痛中,努力一年還是走不出來,又哪裏有心思管教底下的宮人?


  見她低著頭不說話,戚長容也不願意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略略閉了閉眼,掩藏了眸中諸多複雜的情緒。


  好一會兒,待平複心緒過後,戚長容才緩緩睜開眼,眼底已是一片淡然。


  “十三,你今年已滿二十,於皇族而言,已是個大齡未嫁的公主,你有沒有想過日後會嫁給哪種人?”


  若是問的更準確,那便是:你日後想過什麽樣的生活。


  麵對這個妹妹,戚長容到底存了幾分異於常人的容忍之心。


  十三想過什麽樣的生活都可以,無論她想要嫁給誰,在自己的庇護下,一輩子都能過得平安喜樂。


  想必,這也是母妃願意見到的。


  “想嫁什麽人都行嗎?”


  戚長容不假思索,頷首應下:“可以。”


  麵對日後的歸宿,戚自若沒有猶豫也沒有羞澀:“如果可以,我想嫁給一個對太子哥哥有幫助的人。”


  這個答案是戚長容無論如何都沒有預料到的,她難得存了幾分慈悲之心,給了十三一次自由選擇的機會,可這人卻眼巴巴的送到麵前來,想要供她驅使。


  見戚自若眼眸中仿佛亮著星星,眉宇間都帶著幾分解脫,戚長容沉默半響,忽而問道:“你可想好了?”


  “想好啦。”


  戚自若盈盈笑著,俏皮的眨了眨眼,語調輕鬆:“對於我而言,隻要能給太子哥哥提供幫助,嫁給誰都沒關係,畢竟,無論我日後的丈夫是誰,可我的兄長一定是太子哥哥,難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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