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一番完
她不知道以後知道她身份的人會不會越來越多,她隻知道,就像父皇從她懂事時便開始教導,東宮太子的女子身份,注定要成為皇室最大秘密。
戚墨燁坐在書案後,聞言隻輕笑著告訴她:“你是太子,是大晉的儲君,天下無你不能去之處,更何況是你母妃的宮殿。
“你若想去,自然可以去,隻要你能承擔的起後果,或者能說服父皇,父皇不會攔你。”
聽聞此話,戚長容仔細想了想,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見她如此,戚墨燁極有耐心的等候,並未開口催促。
半響,戚長容點了點頭,明明隻是七歲稚齡,卻偏偏要板著一張臉,顯得極為嚴肅:“兒臣是該去看看母妃了,後宮的妹妹們從小養在各自的母妃膝下,可兒臣多年未去看母妃,是為不孝,身為大晉的太子,兒臣不可背負不孝之名。”
“太子,你說服了朕。”
見她小小年紀便知道不應背負不孝之名,說起道理來清晰簡短,戚墨燁啞然失笑,起身繞過書案,習慣性的朝戚長容伸出手。
見狀,戚長容跟著起身,來到戚墨燁麵前恭謹拱手,垂眸緩聲道:“兒臣已有七歲,父皇不必再牽著著兒臣走了。”
此話一出,戚墨燁沉默了很長時間。
一切都在往他預想的方向走,太子甚至成長的比他想象中的更為出色,可當聽到這一句話後,他心底的感覺依舊很複雜。
有種老父親的心酸,也有種莫名的悵然。
到底是他戚氏皇族的血脈。
就算一步步都像走在尖刀上似的,極有可能墜入萬丈深淵,也能麵不改色,以沉穩麵對一切。
戚墨燁收回手,垂眸看著戚長容,認真的說道:“既然如此,父皇便不會特意停下來等你,你若想跟上,就隻能自己努力。”
努力走,努力跑,努力長大。
話落,戚長容嚴肅點頭:“父皇放心,兒臣一定能跟上父皇的腳步。”
“好。”
應聲後,戚墨燁忽而灑然一笑,拂袖走在最前麵。
見狀,戚長容連忙邁著步子跟去。
前麵的人走一步,她就需得走兩步,然而按照皇宮的規矩,她不可疾行,也不可失態,所以在保持速度的同時,必須要不損儲君的風度。
即使,她是七歲的儲君。
元夷小心翼翼的跟在戚長容身後,大有見勢不妙,便立即衝上去給儲君當墊背的。
所幸戚長容步子很穩,跟上戚墨燁的腳步雖然困難吃力,可直至行入興慶宮時,卻沒落後幾步。
一大一小入了主殿。
舒有琴正躺在床邊的軟榻上,麵上蓋著一本薄薄的書冊,仿佛已然安睡。
見狀,戚墨燁的腳步頓了頓,到底停在屏風之外,垂首告知戚長容:“裏麵的人,便是太子的母妃,今日準你休沐一日,天黑前,孫嬤嬤會到此處尋你。”
戚長容仰頭:“父皇要離開了嗎?”
“嗯。”戚墨燁伸手摸了摸她的手,眸光略為溫和:“父皇是大晉的皇上,要許多處理的政務,便不再此久留了。”
聞言,戚長容退後兩步,恭謹的向戚墨燁執送行禮:“恭送父皇。”
……
半響,戚長容繞過屏風,站在軟榻旁半眯眸子盯著眼前被書冊遮擋了麵容的女子。
她的母妃很漂亮。
即使從懂事以來,她就從未踏入過這間宮殿。
可每年的年宴上,母妃總會坐在同一個位置,殷切的看著她,目光裏帶著濃濃的眷戀與慈愛,還有幾分不能與人言語的痛苦。
更小的時候,她其實不太明白。
畢竟,成為一國儲君,手握無上權利,有什麽值得痛苦的?
但現在,她仿佛能領悟幾分。
有宮中那些皇妹們做對比,她與母妃之間的關係實在太不像樣。
所有人都說母妃失寵了,隻是因為生了皇室唯一的皇子,而之後皇子又被立為太子。
無寵,卻有子。
正因如此,舒有琴才能安穩的待在興慶宮中,不為外事煩擾。
戚長容並未打擾她,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麽。
不知過去了多久,當戚長容察覺自己麵前多了一道呼吸睜開眼時,蹲在她身前的琴妃已淚流滿麵。
見狀,戚長容頓了頓,伸手為琴妃拭淚,皺著眉頭很是苦惱:“母妃哭什麽?”
“太子怎麽來了?”舒有琴破涕為笑,望著戚長容的眼眸中滿是歡喜,卻是一本正經的與她解釋:“母妃這是,喜極而泣。”
聞言,戚長容默了默。
她年齡雖小,可自小接受的教育並不一般,分析每個人的情緒變化於她而言,不過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
從前不知道,如今近距離仔細看舒有琴,才知她不隻是喜極而泣那麽簡單。
一時間,戚長容直接問道:“母妃似乎不喜歡孤當這個太子?”
“難道你很喜歡?”舒有琴不知該怎麽與孩子說,幾乎是語無倫次的道:“當太子,就宛如在身上加了一道禁錮,你既是你,又不能是你,這樣的生活,於你而言,幾乎毫無自由可言。”
自由是一回事。
另外一回事,卻是要承擔超乎她這個年齡該承擔的重任。
家國,天下,又哪裏是一個女子能承擔得起的?
明明她可以像常人一般。
即便已經過去了七年,當初戚墨燁以土匪之姿搶走她的女兒,於舒有琴而言仍舊是一道邁不過去的坎。
以至於到了現在,對於這方麵幾乎有些偏執,畢竟正是因為東宮之位懸空,戚墨燁多年無子,才會導致她的孩子負累至今。
但是,舒有琴更害怕,倘若有一天戚墨燁有了真正的兒子,她的孩子又該在尷尬的境地中如何自處?
戚長容道:“去年,父皇曾帶孤去了幾個地方,他讓孤瞧了瞧尋常女子與身處高位之人的區別。”
“尋常女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為妻相夫教子,終其一生困在後宅,若是運氣不好,便會如同母妃,本就被困在一方小天地,卻又要被看守在小天地的一角角落。”
“運氣更不好的,夫妻反目,母子反目,並不少見。”
戚長容年齡小,但她的世界觀很大,眼界也很寬,說起話來有條有理,到最後就連舒有琴也被她說動。
“母妃,孤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若要讓孤像那些女子一般,終其一生淪落後宅,無異於是一種比死還難過的折磨。”
“孤寧願是男兒,如此,便男兒誌在四方,且誌不可擋。”
聽了這些話,舒有琴驚愕異常:“這些當真是你的真心話,而不是他逼你的?”
‘他’當然是指戚墨燁。
在舒有琴的心中,戚墨燁早就成了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
“當然。”戚長容頓了頓,麵對舒有琴的懷疑,這才認真的說道:“母妃為何要懷疑父皇?父皇從未逼孤做什麽。”
提到這件事,舒有琴就難受至極:“你出生的那一日,他就將你從我的身邊奪走,身為一個母親,我不能不恨他。”
但很可笑,身為一個晉國子民,明知這是為了帝國的延續,她又不能恨他。
長輩之間的矛盾,輪不到戚長容指摘,她很輕易的跳過了這個話題,含著笑道:“若是母妃因心疼孤而憎恨父皇,那大可不必,於孤而言,再沒有比當東宮儲君更自在的了。”
“好。”
舒有琴心緒複雜的應下,麵對眼前陌生而熟悉的孩子,一腔慈母之心不知該往何處置放。
半響,在戚長容鼓勵的眸光下,她忐忑的問道:“太子,你餓不餓,母妃給你做些糕點如何?”
恰在這時,殿外忽然傳進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有快有緩。
緊接著,一聲細弱的呼喚傳進戚長容的耳中。
“母妃……”
隨著聲音的來源處望去,戚長容看見了不遠處的,與她一般大的小姑娘。
不同的是,自己永遠是自信而坦然的,而那姑娘,眼眸裏透露的卻全是謹小慎微。
戚長容眯了眯眼,而後恍然,輕笑道:“這便是養在母妃膝下的十三妹妹?”
聽說,她有十二個妹妹,更奇怪的是,明明有這麽多的妹妹,可她們的年齡相差隻有一月。
眼前的,說是年齡最小,其實也不過比她小一月而已。
琴妃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回答:“自若的親生母妃病逝了,她是去年你父……”
“不重要。”戚長容眸光溫和,緩緩而道:“如此,倒也讓孤放心了。”
她看向琴妃,灑然一笑:“母妃既然有了女兒,而孤,便能一心一意的做好東宮太子,兩全其美,甚好。”
琴妃:“你當真如此想?”
“真。”戚長容頷首,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從容起身,執禮向琴妃辭別:“母妃,時辰不早了,孤該回去了,孩兒告退。”
說罷,她便往外走。
“太子!”琴妃急急的喚住她。
“母妃還有何事?”戚長容頓住腳步,回身看她。
“你還會來嗎?”
“隻要母妃想,便會來。”戚長容緩聲而道:“至於母妃說的糕點,若母妃不嫌勞累,做好了之後讓人送到帝宮吧,兒臣會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