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燈節生變亂生情(4)
城內又是失火又是丟孩子,弄得李公甫焦頭爛額,他行色匆匆,正要出門,就被許仙喊住了。
許仙臉色憔悴,臉上掛著深深的黑眼圈。
李公甫奇道:「漢文,你怎麼了?昨晚沒歇好?」
許仙搖頭道:「我沒事,姐夫,您去衙門時能否幫我打聽一下,昨夜的傷者中有沒有一位姑娘。姓白,聽口音是蜀地人氏,穿著一件綉牡丹長裙……」
李公甫不解風情地說:「你跟我說這些沒用,我分不清牡丹還是芍藥。昨夜又是火又是雨的,太亂了。這樣吧,我去衙門把死傷者的名冊抄錄一份給你看,到時候你自己找找。」
許仙沮喪道:「可是……」
李公甫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漢文啊,家人平安便是萬幸,萍水相逢之人,咱顧得過來的,就顧,顧不過來的,拉倒。你到姐夫這歲數就明白了,天有不測風雲啊。」
李公甫並未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匆匆出了家門。許仙回到房間,一直心不在焉的拿著毛筆發獃。
許姣容托著一盞茶進來,許仙卻渾然不覺。
許姣容走近書桌,但見書桌上正題著一行詩:陌上人如玉,玉色凝霜雪,雪映寒枝梅,梅香迎皎月。
許姣容疑惑道:「月,霜、雪,梅、玉……這說的是……」
許仙喃喃道:「是白……」
回過神,意識到失言,許仙一囧,立刻將那團紙揉成了團,埋怨道:「姐,你怎麼走路沒聲啊?」
許姣容還在想剛剛的詩:「你剛剛寫的什麼啊?」
許仙隨意地說:「隨便抄來的藥方,不小心寫錯了。」
許姣容心知肚明,難掩笑意,她放下托盤,退了出去。
不過短短一日,御街到處都是被火焚燒過的殘牆斷瓦,與昨日繁華形成鮮明對比。受災的百姓正在各自收拾著自己的店鋪,有人忍不住低聲哭泣嘆息。
白素貞看到這一幕,面露惋惜與不忍之色。
突然,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響起。白素貞與小青對視一眼,朝著哭聲的方向走了過去。
衙門前,手捧著孩童血衣的父母們將整個縣衙大門團團圍住。李公甫領著捕快們站在門前,防止眾人衝進衙門。
縣令梁俊背著手,在屋內來回踱步,他看著站在一旁的李公甫,氣得直接抓著茶杯就砸在了他的腳下。
梁俊怒道:「擄童案還沒破呢,現在居然讓人在眼皮子底下放火燒御街,還當街抓走了幾十個男童!鬧出這麼大動靜,你讓我怎麼向上面交代?」
李公甫辯解道:「這兇徒神出鬼沒,我和弟兄們徹夜追查,卻連他的影子都沒見到!」
梁俊捏了捏鬍子,「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總之,儘快找回這些孩子,別讓那些刁民天天堵在衙門口哭喪,晦氣!」
衙門外的哭嚎聲更大了。
人群中的劉員外捶胸頓足道:「求官老爺做主啊——我劉家三代單傳,我不能沒了這個兒子啊!」
眾人對昨夜的事議論紛紛,越說越覺得可怖。
「真是作孽啊——我聽說,昨天燈會上失蹤了幾十個孩子呢!」
「昨天有一陣天色突變,這麼多個男孩同時失蹤,該不會是妖怪乾的吧!」
吳娘子站在人群中,她看著這些哀嚎的母親們,目光帶著怨毒與快意之色。
白素貞與小青站在人群外,聽著眾人的哭訴,神色越來越凝重。
小青憤憤道:「這些孩子一定是被那蜈蚣精抓了!昨晚我聞到了她的妖氣。」
白素貞側頭問:「就是你整日里說的大妖?」
小青點頭,自從它來了臨安城,這臨安城裡便一直有男童失蹤。
白素貞搖頭嘆道:「它在御街放火傷人,又抓這麼多孩子,也太惡毒了吧!」
小青誇張地做了個表情,鄙棄道:「這蜈蚣修為實在可怕!也不知道它是吃了多少童子肉才能有今日的進階。而且,它專挑家中受寵的獨子下手,不知碎了多少父母的心。」
白素貞搖搖頭道:「專挑獨子下手?這恐怕不僅僅是為了進階!我曾在一本書中看到過,一些人做有悖常理的惡事,只為了發泄心頭的怨氣。而且,最喜歡拿這些苦主的傷心姿態娛樂自己。」
小青嘆服點頭,「我明白了,凡是書本上講過的東西,你門兒清。論起人間行走的江湖經驗,你就處處露怯,是不是?」
白素貞很是認同地點頭,「你說得是,以你的江湖經驗,最喜歡看人失去愛子的都是什麼人?」
小青冷哼:「自己生不齣兒子的斷子絕孫之輩!」
人群中,吳娘子目光陰森地瞥了小青一眼,隨後若無其事地退出人群。
回到住處,吳娘子躺在太妃椅上,看著被詭異絲線吊在半空中的孩子。聽著孩子們的痛哭,吳娘子露出了陶醉享受之色,她輕輕地哼著搖籃曲,邊哼邊綉著一雙孩童的鞋子。
「乖娃娃,睡香香。睡醒來,要饃饃。饃饃哪?貓吃了,貓在哪?狗追了?狗在哪?跳牆了,牆在哪?豬毀了,豬在哪?我吃了……」
詭異的歌聲,讓孩子們驚恐不已。
吳娘子看向孩子們,緩緩開口,聲音卻一會兒是粗獷的男子,一會兒是嬌媚的女子。
女聲自戀地道:「本夫人的綉活兒美嗎?我打賭,你們這輩子都見不到比這更好的綉工了。我十五歲就是朝歌城中第一巧手,被商王帝辛封為夫人。」
男聲譏誚地說:「呵呵,什麼帝辛,現在大家叫他商紂王!大暴君!」
女聲不以為杵,沉浸在自己的追憶中,「紂王雖已化灰,本夫人兩千年後,卻依然是臨安城第一巧手。」
男聲譏笑道:「呵呵,第一巧手又怎麼樣,還不是被紂王和妲己弄得冤魂不散,怨氣難消!」
女聲好像習慣了被抬杠,不再理他,向著孩童們道:「你們都很喜歡我繡的鞋子對不對?不僅你們喜歡,我女兒也喜歡得緊。我每月都會為她做上一雙鞋。可惜啊,殷商時代,沒有這麼好的針,也沒有這麼美的線,我那時的手工,也比現在差了十萬八千里。唉,我那可憐的女兒可沒享受過這麼好的東西。你們看,美不美?」
吳娘子拿著繡鞋,展示給孩子們看,孩子們都害怕的緊,無人敢回答她的問題。
男聲殘忍地道:「你清醒一些吧!你女兒早死了!別整日里折騰這些沒用的東西!」
聽到這句話,吳娘子臉上露出了猙獰之色,「你閉嘴!你懂什麼!她遲早會回來的,我一定會讓她活過來的!」
男聲道:「你若想早些找回她的魂魄,就該與我一起隱居修鍊,何必這般招搖過市!」
女聲又道:「你那蜈蚣洞哪裡比得過本夫人的錦繡坊?我若不開這錦繡坊,又怎麼抓得到這些孩子?多虧了這些香囊,我才能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他們。你瞧瞧,這些孩子一個個都是家裡的心肝寶貝,多討人喜歡啊?」
吳娘子抓起一個香囊,赫然就是之前她隨綉品贈送給孩子們的禮物。她把香囊放在鼻尖,陶醉地嗅了嗅。
男聲不耐煩道:「反正都是童子肉么,何必多此一舉?這些日子,你鬧得天翻地覆,連金山寺的和尚都給你引來了!真是自找麻煩!」
女聲聲音尖銳起來,「住口!若不是本夫人鬧得天翻地覆,就憑你,能一次抓到這麼多個孩子?現在,只要在月食極陰之日,吃了這些孩子,咱們修為便可突破三千年。到那時候,三界之內,還有誰能是本夫人的對手?你這條蠢蟲,是沾了我的光!」
吳娘子說到此處,露出了嚮往之色,「女兒,等著娘,娘很快就能與你團聚了!」說完,吳娘子起身,獰笑著朝孩子們走去。
翌日,白素貞與小青正走在街上,迎面被人一頭撞上。
小青攔住對方,不依不饒道:「你這人走路長不長眼睛啊,你撞著我姐姐了!」
許仙立刻作揖賠禮:「抱歉,我剛剛走得太急了。小姐沒事吧……白姑娘!」
白素貞也是大感意外,語氣中卻帶著些欣喜:「許大夫!」
許仙解釋道:「我昨夜回御街尋你,不見你蹤影就怕你出事。見你沒事,我便放心了。」
小青看了看許仙,又看了看白素貞,見二人眉來眼去的,頓時有些不悅。她心道也不知道這男人哪冒出來的,長得還沒她好看呢,姐姐自從見著他,就一直對著他說話,一句也沒搭理自己!
她挑釁地上前,橫擋在白素貞與許仙之間,將兩人隔開。
「這位相公,我是我家小姐的貼身丫鬟小青。」
許仙朝著小青一揖,「小青姑娘。」
小青則是傲慢地受了這一禮,冷淡地說:「前些日子,我與小姐來臨安省親,路上遇到了劫匪,因而失散了。我們府上是書香門第,規矩多得很。你身為外男,這般直接與小姐說話,便是冒犯。許相公若是有什麼話要對小姐說,你先告訴我,由我來轉達,才符合我們大戶人家的規矩。」
白素貞看著小青一板一眼,如老學究一般地擺譜,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許仙再揖道:「多謝小青姑娘提醒,在下魯莽了。不知白姑娘待會要去哪裡?」
小青咳嗽兩聲提醒著許仙自己要轉達,又轉向白素貞道:「小姐,許相公問您待會要去哪裡。」
白素貞卻直接向著許仙道:「我擔心長生的安危,想來看看長生一家。」
許仙驚喜道:「我們想到一處去了,我正要去長生家,順便給於家嫂子帶些葯,咱們一道走吧。」
白素貞應道:「再好不過。」言罷,兩人一起向前走了。
小青見了,在後面著急地追了上去,「回來回來,重來一遍,我還沒轉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