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姣容誤信蛤蟆精（2）
臨安城裡，來往行人很多，此刻卻都圍在回春堂醫館外。片刻后，館主帶著兩名夥計將一個老乞丐扔了出來。
老乞丐氣息奄奄地掙扎，「你們，你們怎能見死不救！」
兩個夥計用力一推，老乞丐一個踉蹌，伏倒在地。
許仙與白素貞從遠處並肩走來，看到這一幕，對視一眼，立刻上前去攙扶他。
許仙道：「老人家，你沒事吧？」
老乞丐被許仙和白素貞小心地扶起來，卻見他雙眼圓瞪，口吐白沫，衣服的破洞處露出惡瘡。圍觀的人竊竊私語，都被老乞丐身上的臭味熏得捂著鼻子扇著風。
白素貞面色凝重，「官人，這病耽擱不得。」
許仙猶豫，「可是，回春堂的大夫拒絕收治，該如何是好。」
白素貞朗聲道：「我們替他墊付診金便是。有了診金這家醫館就沒理由拒絕病人了。」
回春堂館主袖手站在屋內看著他們，聽這話突然道：「想得美！」
他捏著鼻子不滿地看著許仙夫妻，「這臭要飯的看起來離死不遠了，快挪開，別擺這裡髒了咱的地方，毀了回春堂的名聲！！」
白素貞急道：「你身為大夫，怎可在病患面前出言不遜？開醫館就應該救死扶傷，既然有人願意為他墊付診金，你又憑什麼不收治病人？」
館主忖度她的話，不懷好意道：「你們倆是來砸場子的吧？都說同行是冤家，你們居心也太歹毒了，這老叫花子得的是不治之症，你們保和堂不治，憑什麼栽給我回春堂？」
許仙氣道：「豈有此理！娘子，我們扶老丈走，回保和堂！」
兩人攙扶著老乞丐回到保和堂後堂，扶著他在床上躺好。許仙絲毫不嫌棄他的膿瘡，仔細地為他診脈。
那乞丐躺在床上，眯縫著眼好奇地打量著許仙，待到他抬頭，又收了打量的目光。
許仙道：「老丈，你這脈象很是奇怪……你平日是不是常常感到心慌氣促？」
乞丐眯著眼道：「是啊，脈息時跳時不跳，呼吸時有時無。」
許仙躊躇，「這種癥候我也是生平僅見。」
乞丐眼一睜，瞪著他問：「那你打算給我用什麼葯啊？」
許仙想了想道：「麝香、蘇合香、牛黃、肉桂、蟾酥、冰片以及人蔘……可以緩解您心絞痛的癥候……」
乞丐故意露出絕望的神色，「若全靠這些貴重藥材吊命，還不如直接活埋我這老叫花子！」
許仙勸道，「您別急，我再查查醫書……」
就在這時，白素貞端著一碗白粥，一碟鹹菜走進門來。
白素貞把碗筷放下，柔聲道：「老伯，餓了吧？不妨先喝些米粥。」
乞丐麻利地爬起來，看到桌上的清粥素菜，哭喪著臉道：「我一個將死之人，你們就不肯賞口好飯菜？就拿這清粥鹹菜對付我！」
白素貞柔聲勸慰，「您治好了病，且得長命百歲的活著呢。白粥最是養人。等您將息過來了，想吃好酒好菜，我再親自下廚，讓您吃個痛快。」
乞丐捶胸頓足，「我這條老命竟要一座金山來填，還敢活一百歲？還不如讓我當個飽死鬼，早死早超生呢！」
見乞丐情緒崩壞，白素貞微微蹙眉，繼而微笑著寛他的心。
「老丈，您放心，我家官人最是聰明穎悟，很快就能找到藥性相通的便宜配方來給您治病，請您信我。」
老乞丐看向白素貞，但見她看向許仙的眼神，儘是信任和欣賞，彷彿立刻就能得妙方一般，不由熄了無名火，拉了被褥蒙住頭。
聲音悶悶地從被子底透出來，「若是找不到良方，就拿好酒好肉送我歸西！」
白素貞笑言：「您也別小瞧了保和堂，進了保和堂的病人，閻王爺可是輕易不會收留的。」
白素貞看了許仙一眼，許仙會意，與她一起離開了屋內。
兩人走到門外，許仙低聲安撫道：「娘子，你受委屈了。」
白素貞不以為意道：「這有什麼好委屈的，老丈生死關頭，居然被回春堂拒之門外，他難免性情會有些偏差。我已誇下海口，官人還不趕緊去尋個良方，救他性命。」
許仙在素貞身後環住她的腰，在她發間落下一吻。
「世間之人皆懼怕妖類，可在我看來，娘子這般的妖，卻最是善良慈悲不過。」
「這世上，唯有官人知我卻不懼我，還愛我護我，不枉素貞託付終身。」
許仙握住素貞的手，「娘子且隨我到書房探討一下老丈的病情。」
白素貞笑著點頭。兩人攜手而去。
兩人離開后，老乞丐靈動地翻身起床，那麻利勁兒哪有半分的病態，他從柜上拿起一本醫書翻看，見書中有不少批註之處。
乞丐邊看邊點頭讚許，「散偏湯，甘草比原方多加半兩，香附稍減三錢，一則藥性更溫，二則苦味稍減。已驗可行。嗯，倒是個有心的孩子。」
乞丐陸續又翻開幾本醫書葯經，卻見本本都有批註，他目露讚賞，卻又難耐技癢。
「唉，這裡還差點意思，我來幫他改改。」
老乞丐手一攤，手中憑空便變出了一支筆，開始在醫書上寫寫畫畫。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他隨手將醫書插入書架，閃至床上，仍裝作病病歪歪的樣子。
許仙與白素貞低聲說著話，一前一後進來。
許仙將一碗葯捧給他，「老丈，葯已熬好。這是我和娘子新配的養心湯，價廉物美，可以緩解您的心疾。」
乞丐湊近葯碗聞一聞，又嫌棄地推開，「這葯怎麼那麼難聞？」
許仙勸道：「良藥苦口。」
乞丐終於忍不住提點道：「你怎麼那麼蠢，加點甘草棗仁党參，味道就會好很多！」
許仙與素貞對視一眼，都有頓悟之色。
許仙道：「甘草解痙，棗仁寧心……」
白素貞接道：「党參益氣補中。老丈隨口一句話，竟然補全了養心湯的功用。」
那乞丐看了白素貞一眼，「你這小媳婦，腦子倒是轉得快。可是我身上味道這麼噁心，叫我怎麼吃得下東西？」
白素貞展顏一笑，「老丈說得有理，不過您脈象不穩，要服藥以後，才敢讓您沐浴更衣。」
乞丐猶豫一下，接過碗道：「這副葯我先喝了，下一次得加料，聽見沒有？喝完葯我就要沐浴，沐浴的水需放進艾葉、茶葉、女貞子葉、皂角……」
他喋喋不休地吩咐，旁邊的許仙雙手一揖，「多謝老丈指點。」
乞丐接過葯，三兩口喝完，皺著眉呸呸兩聲，「難吃得緊，苦死我了！」
白素貞笑著將兩碟糕點遞到他手邊，「怕您嫌苦，特意準備了點心。」
老乞丐接過糕點，一聞，不解道：「這是什麼？」
白素貞笑道：杏脯鎮痛平喘，黃芪糕補氣養血，用蜂蜜炮製，最合您的病症。
乞丐淺嘗一口，甚覺美味，大口咀嚼起來。
待他吃完，白素貞已在浴桶里已經加好了熱水，用手試試水溫，將竹簍里的草藥倒入水中。
許仙攙扶著老乞丐進入浴室，把摺疊得整整齊齊的乾淨衣物雙手奉上。
「老丈，這洗浴之水按您的囑咐放進了草藥，想來對您身上的疥瘡頗有益處……」
乞丐翻著白眼，理所當然道：「當然有益處啊，不然你當我是傻子？」
許仙到此時已有些明白，他謙恭地道：「您是杏林高人，深藏不露，許仙此番受益匪淺。」
此時，兩人都已瞧出乞丐身份不凡，打點好一切，恭敬地掩門退出。
屋中有舀水擦洗之聲，許仙緊張地在屋外踱步。
白素貞看著許仙緊張的表情，忍不住戲謔道：「官人這樣，倒讓我想起戲文中的場景。」
許仙疑惑，白素貞笑出聲。
「戲文中若是娘子在屋中產子，官人豈不也是如此在外緊張萬分？」
許仙一愣，失笑，「我倒盼著這一天呢。」
兩人對視，脈脈含情。
「你們夫妻拿老朽調笑，很是讓人不爽。」房門推開，老乞丐走出來，一身新衣飄逸，仙風道骨，清矍脫俗。
許仙吃驚地說不出話來，白素貞在感覺道對方身上的仙氣時，訝異非常。
這位老者，跟呂祖畫像上的呂祖怎麼如此相似呢。
呂洞賓拈鬚問道：「老朽不曾給你產出麟兒，許大夫失望了？」
許仙告罪：「老丈恕罪，實在是我出言無狀。」
白素貞審視地看著呂洞賓，將他與呂祖的畫像做對比。呂洞賓橫了她一眼，從懷中掏出一本書，擲給許仙，撇嘴嫌棄道：「你與你家小媳婦的私房話真是不堪入耳，下次關了門悄悄說。」
許仙和素貞面面相覷，甚為羞澀。
「今日你救我一命，這本家傳的醫書放在我處也是浪費，便送你留個念想。」
許仙推辭，「既是老丈家傳之物，我怎敢奪人所好？」
呂洞賓冷哼，「我不用的東西，並非就一文不值！」
許仙趕快解釋道：「晚輩不是這個意思。」
呂洞賓一臉的傲嬌，「錢債好還人情難償，反正書已給你了，愛要不要。」
許仙手足無措，「晚輩救人並無挾恩圖報之意……」
呂洞賓眉頭一挑，「啰嗦，討厭！」
白素貞在一旁勸道：「官人，老丈一片好心，你便收下吧。」
許仙不好再推辭，躬身施禮道：「如此，便多謝老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