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許仙再報父母恩(2)
十年前。
大雪落下,在茅草覆蓋的茶攤頂上蓋了厚厚一層。片片雪花落在茶攤旁的湖中,消失不見。幾枝梅花枝伸進茶攤,雪花從花枝上紛紛落下。
許懷仁站在茶攤房檐下,心生感慨:「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許仙和白素貞踏雪而來,看到許父,不由得眼眶含淚,神情激動就要上前。
白素貞連忙捏了捏他的手。
許仙鎮定下來,看著父親,微笑開口:「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大人,我夫妻二人想藉此處避雪,叨擾了。」
「不妨,請進。」
許仙微微一笑,抬手抹去白素貞頭上的雪花。
許懷仁看著一對璧人,臉上笑意親切,「何妨鬢上青絲凌雪。」
許仙接道:「但使胸中豪氣干雲。」
「小兄弟好才氣,不過我看你不是豪氣干雲,而是柔情萬千啊。」
「百鍊鋼可作繞指柔,柔情萬千自也不妨礙豪氣干雲了。」
「說得好!荒郊野外,難得遇到投契之人,小兄弟可願意同坐?」
「恭敬不如從命。」
許懷仁大笑,轉身要走,卻是一個踉蹌。許仙伸手攙扶住了他,目光落在他腳上扣著的鐵鏈之上。
許懷仁道:「戴罪之身,讓小兄弟見笑了。」
許仙心中一痛,他留意到旁邊一桌,穿著差服的幾個解差正在吃菜,而許父面前桌上只有一杯冷茶和幾塊餅子。
許仙壓住心中憤怒道:「雖無綠蟻新酒,紅泥火爐,但天降大雪又逢知己,自該飲酒暢談!小二,勞煩溫一壺酒來!」
店小二邊往許懷仁身旁的案几上添著酒,邊打量著兩人。
「喲,這二位客官長得可真像,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許懷仁聞言,打量了許仙一眼,也露出了詫異之色。
「這麼一說,我發現小兄弟眉眼確實與我有幾分相似。在下姓許,名懷仁,字德紹,還不曾問這位小兄弟貴姓?」
「免貴姓許,名仙,字漢文。」
許懷仁更是驚奇,「真是緣分,小兄弟與在下不僅是本家,而且還與犬子同名。你我又容貌相似,也許五百年前,真是一家人。」
許仙握著酒杯的手一動,眼中浮起淚光,又強行壓下。
「我也覺得,我與許大人是一家人呢。」
許懷仁露出一絲惆悵之色,「我如今被貶,遠赴千里之外的嶺南,也不知何時能再見家人。若是我兒長大能如兄台一般出眾,那我便放心了。」
許仙聽聞此言,聲音也有些哽咽,「大人的慈父之心,令郎一定能感受到,他不會辜負你期望的。」
「承你貴言。」
許仙記起自己的來意,問道:「大人如此品性,為何會遭貶謫?」
「怪只怪我所託非人,中了他人算計。如今身邊無可信可托之人,縱然想懲惡鋤奸,也只能……」
許懷仁面容惆悵,隔壁解差警覺地看了二人一眼,隨即放下碗筷走了過來。
解差客氣道:「許大人,天色已晚,咱們該趕路了。」
許仙怒道:「你們幹什麼!」
許仙剛想阻止,卻被許懷仁攔住,「他們按規矩辦事,這一路已是多有照拂,莫要為難他們。小兄弟,人生在世,相逢有時,離別有時,無需強求,你多多保重。」
許仙看著屋外雪地上的腳印,漸漸地前方已經看不到許父的身影。
他心中悲傷難自抑,忽地臉色一白,「不好!」
「官人,怎麼了?」
許仙臉色慘白道:「爹慘遭山匪殺害正是在離京途上!我還記得送信之人到家時,院中殘雪未化……」
「還不快追!」
兩人雪中匆忙趕路。只見前方雪中有不少凌亂的打鬥痕迹,幾個解差的屍體倒在一旁,許仙臉色慘白,兩人又往前匆匆而去。
不遠處,許懷仁身受重傷,倒在血泊中,一個殺手正舉起刀往許父身上刺去。
白素貞掐起法訣,一點雪花騰空而起,凝成冰針向高舉的刀飛去。冰針撞在刀尖上,刀口一歪,砍在雪地上,激起一片碎雪。
許仙搶上前去扶起父親,許懷仁已神志不清,奄奄一息。
許仙嘴唇蠕動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撕下袖子,緊緊掩住父親滴血的傷口。
許懷仁緩緩睜開眼睛,「小兄弟,是你啊……」
許仙強忍淚道:「是我,我是大夫,我一定能救你,你別說話,省些力氣。」
許懷仁搖搖頭道:「沒用的,小兄弟,你別白費力氣了……」
許仙潸然淚下,「不,爹,你不會有事的!孩兒已經學會了醫術,孩兒一定能救你!」情急之下,許仙再也顧不上掩飾,他手忙腳亂地檢查著父親的傷口。
許懷仁聽到他的話,面上一驚,一把抓住了許仙的手,目光中寫滿了難以置信。
他顫抖著手,摩挲著許仙掌心的傷口,「漢文幼時調皮,我曾責罰於他,他掌心靠小拇指處便落下了一道月牙形的疤痕。難道你……」
「爹,是我。」
許懷仁面上震驚,他朝著前方看去,只見大雪之中,白素貞身形翩若驚鴻,她將雪花化作利刃,將殺手擊退。
看到白素貞的本領,又看著許仙,許懷仁心中明白了過來,臉上浮現欣慰笑容。
「天助我也,我許懷仁竟有這般奇遇……漢文……」
許懷仁努力將鮮血淋漓的包袱遞給許仙,「這個,交給……你娘,裡面有、有……」
眼神漸漸失焦,許懷仁語聲漸低至不可聞,手從許仙的掌中滑落。
白素貞走了過來,在許仙身側跪下,抱住了慟哭不已的許仙。
許仙顫抖著,將手中的包裹打開,卻發現裡面是一疊黃金餅。
「這……」
許仙怔愣住了,他顫抖著將那黃金餅撕開一塊放入口中,「是我娘做的黃金餅,我小時候最愛吃的,便是這個味道……」
「你娘?」
許仙點了點頭,「就在過世前,我娘還給我做了黃金餅……」
他娘親心靈手巧,即便是最簡單的黃金餅,都是用浸了茶葉的山泉水揉面,讓餅裡帶著茶香。那日,娘親用家中僅剩的三個雞蛋做了黃金餅,給了許嬌容一個,還把自己的那個也省給他。
誰知他因出仕之事任性與娘親爭執,還把黃金餅打翻在地……
想到往事,許仙落淚自責道:「那天,娘親就是為了給我湊學費,帶病去危崖上采高山明前茶。不幸墜崖而亡。若我早日進醫館當學徒,娘親也不會死……」
「那是意外,不怪你的……」
許仙看著她,面色鄭重地道:「爹爹說,這餅要帶給我娘。素貞,我想去見我娘,替爹爹完成遺願。」
白素貞點了點頭,她再度做法,眉心的蓮花花瓣只余兩瓣。
花瓣旋轉起來,一隻憨態可掬的小金鼠的虛影浮現在半空,將面前的景色撕開了一個口子。
白素貞身體晃了一下,幾乎站不穩,隨即她又強撐著悄悄擦去了額頭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