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雪 下
時間就像握不住的沙,用不用力,挽不挽留都會在指隙間悄然流失,徒留悲傷。
不知道是第幾日,把自己蒙在被子裏的拉蒙擦了擦紅腫的眼睛,看著窗外又刮起的飛雪,有些發呆。
南疆四季如春,一場風雪已是罕見,這卻相隔僅五日,停歇的雪花卻又如不要命地掛了起來。
正如此刻身心冰涼的拉蒙,本該頭腦熱血的男兒,此刻卻隻感覺的到冷。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發冷,回想起哈德對自己冷冷的語氣和當時看向自己胸口處的一撇,他有些不明白。
明明晚上還……
有些恢複知覺的拉蒙伸向懷中,忽的,他神色凝固了,他好像,摸到了什麽。
是一塊懷表。
雪反射的冷光下,懷表被打磨到無比精致的紋路正在閃閃發光。
“哢噠。”機括聲響過,懷表張開了它的內心,那是一張照片,照片上的自己笑的很開心,自己懷裏的女孩也笑的那麽開朗。
當時自己撲到她的身上,卻被路過的攝影人抓拍下來,她笑罵著自己長不大,自己卻隻對她扮著鬼臉。
一抹笑爬上嘴角,可最重化作苦澀。
合上懷表,翻了個身先看著天花板繼續發呆。
“呼。”窗戶猛地被寒風吹開,凍的拉蒙打了個噴嚏,隨後裹緊了身上的睡衣,走過去關上窗戶,將窗梢壓的更緊實後才走回來。
“哢噠。”懷裏的表掉在了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可拉蒙宛如不覺,看著掛在門後掛鉤上的皮草,又呆住了。
那一夜的溫暖,兩人的相談言笑,自己的種種失態一一浮現。
有些傻的笑容驅逐走了心底的苦澀,突然,他下定了決心。
他換掉了身上的睡衣,拿起皮草就要穿上時,看著地上的懷表再次呆住。
眼神有些掙紮,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呼!”風雪越來越烈了,烈到緊了許多的窗戶又被吹開,拉蒙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皮草,眼神逐漸清明起來。
將懷表撿起,放在床頭的櫃子裏,回到了門口,深深地看了眼櫃子,緊閉雙眼。
再睜開時,長呼了口氣,白色的哈氣在窗外吹來的飛雪瞬間消散,隻是,身上溫暖厚實的皮草讓他的內心溫暖,不懼寒冷。
將屋門鎖上,拉蒙不再猶豫,朝著記憶中帶給他溫暖的地方,一臉堅定。
片刻。
“沒,沒開門嗎?”拉蒙看著酒吧還掛著“打烊了”的字樣,又有些猶豫,可又緊了緊身上的皮草,眼神再度堅定。
他緩慢地走到酒吧,敲了敲門,過了半晌,卻沒有人回應。
拉蒙心中有些慌亂,他有些不知所措。
所幸,身上的皮草帶給他的溫暖讓他搖了搖頭,這次他敲門的聲音更大了。
又是沒有回應。
“可能是風雪的呼嘯太大了吧。”拉蒙這樣告訴自己,於是他敲的更大聲,可始終無人來應,那期待中的人也沒有出現。
他有些茫然的看著街道上除了飛雪再無人跡,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好像更冷了。
他又拉緊了皮草,可他覺得還不夠,又緊了緊,又緊了緊。
“嘣!”終於,皮草再也承受不了拉蒙越來越大的勁力,在飛雪之中崩飛開來。
透骨的冰寒瞬間俘虜了拉蒙的身心,顫抖的嘴唇不知是否在說些什麽。
他緩緩地朝著來時的路走回,至於那崩裂的皮草,則消散在了風雪之中。
三年後。
燈光暗淡的酒吧,無神喝酒的拉蒙盯著酒杯裏混濁的液體,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三年啊,還是隻剩下你。”隨後將酒液一飲而盡,刺喉的痛讓他嗆咳了幾聲,但仍阻擋不了他一杯又一杯。
“可你也不如當時的美妙了。”又是一杯,卻無甚滋味。
趴在桌子上,感受著體內強大的血煞之力,卻慘然的自嘲著。
“地精族滅絕了,你知道不?”一個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
拉蒙麵容微動,卻沒動作,依舊趴著。
“害,都是三年前的舊聞了。”另一個聲音不屑道。
“三年,那不是……”拉蒙醉意消退大半,哈德不正是在三年前一去不回的嗎?隻留給自己這座沒了人的酒吧。
“說來也奇怪,那地精不知道發了什麽瘋,明明獸皇已經不再找他麻煩,他卻非要去送死。”
醉意全消。
“誰說不是,到死居然還在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麽。”
“不說他了,倒是這三年怪的很,風雪一直不停!咱這可是南疆!”那人驚奇道。
“呼!”風雪攜裹著寒冷從大開的門口衝了進來。
“woc,好冷!”那人說著就去把門關上了。
另一人大喊道:“老板,你這門該換了!老板?老板!”
可原本趴著拉蒙的桌子上,哪還有拉蒙的身影。
……
獸皇城下,一個一頭黑發的比蒙少年到來。
“是這裏嗎?”體內血煞之氣呼嘯運轉,風雪多嚴寒卻無法靠近他的周圍。
身影再度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到了一處空曠的廣場。
廣場上,一座石碑衝天而立,上邊記錄著獸國多年來發生的大事,比如某某任皇帝被刺,某某種族觸怒天威被滅絕。
摩挲著石碑,拉蒙眼神渙散。
警衛的士兵靠近時,卻被強大的血煞氣力絞殺成沫。
“敵襲!”刺耳的警報傳遍獸皇城。
自三年那個發了瘋的始魔中期的地精族大鬧一場後,這裏的看管越發嚴厲了。
不多時,連帶著獸皇也被驚動了,能眨眼絞殺警備隊,很可能是始魔期的強者,即使是獸皇,也不得不嚴陣以待。
來到廣場,看到的隻是一個普通的有些邋遢的比蒙少年在摩挲著石碑。
忽然,空氣為之一肅:“是這了。”
石碑記載:獸曆136年,最後一隻地精族的族人,妄圖以始魔期攪動皇宮,被煌煌天威收服,自此,地精族滅族!
“收服!”拉蒙眼神微亮。
轉瞬間,拉蒙來到獸皇身前,引起軒然大波,這是何等鬼魅的速度!
“你想幹什麽?!”獸皇強自鎮定。
“帶我去找他,那個地精族。”拉蒙平靜道。
“哼。”獸皇冷哼一聲剛要說些什麽,突然,臉上一熱。
扭頭看去,那濺血的,似乎是自己的胳膊?
“啊!”撕心裂肺的聲音自獸皇口中傳出。
拉蒙隻是盯著獸皇冷冷道:“帶我找他。”
……
“吱扭”讓人牙酸的開門聲響起,一道亮光照在哈德的臉上。
早已沒了太多生氣的哈德麻木的抬起頭,眯著眼,一個有些瘦小的身影走了進來,與此同時,他身後的一群身影集體倒下。
適應了強光後,哈德眼神一凝:“是,你。”幹澀裂開的嘴唇顫抖著。
“是我。”拉蒙眼神轉動,隨後切開拷鎖這哈德的鎖鏈。
“你來幹什麽。”哈德淒慘一笑。
“拿回你欠我的。”拉蒙轉過身去,顫抖著肩膀,努力讓自己語氣盡可能的平靜。
“欠,你的?”起了皮的嘴唇幹裂的如同沙漠一般“可我不能背叛我的過去。”
“你的過去?”拉蒙猛地轉過身,眼神爆發懾人的光芒“那我呢!我的呢!”
強烈的氣勢吹散哈德的頭發,他慘然一笑:“我不能。”
拉蒙臉色蒼白,猛地後退兩步,一口心血不受控製的吐出,他顫抖地抬起手指著哈德,想說些什麽,卻始終說不出來。
忽的,牢外傳來喊殺聲,拉蒙微微回神,淒然一笑:“那我就幫你斬斷!包括她!”
刷的一聲,拉蒙消失不見,意識到了什麽的哈德本欲大喊,讓他不要,可早已虧空的身體讓他隻能一陣劇烈的咳嗽。
“不要……”哈德淚眼朦朧,無助地癱倒在地,呢喃著。
……
獸曆139年,獸皇駕崩,獸皇宮風雪之下火焰升騰三日,獸皇係無一存活,年幼的親王被迫上位……
……
“不,你不能。”哈德死死地盯著那個曾經也會羞紅了臉的比蒙少年,如今的他隻餘滿手血腥。
“現在呢?”拉蒙背著身道。
“我,我不能……”
“夠了!”拉蒙喝斷哈德的話道“再說我就殺了你!”嗜血的光芒一閃而逝。
“嗬嗬”哈德慘笑“可,那又如何。”於是閉上眼睛。
“不,不要逼我!”
迎接他的隻有哈德的沉默。
“嗤。”煞氣劃過血肉的聲音讓怒氣上頭的拉蒙心頭一寒。
“哈哈哈,賊子,你就在以後的痛苦下活著吧!”一個黑影哈哈大笑,手上則滴答滴答地流著哈德的血。
而哈德,看著心髒處多出的空洞,眼神逐漸釋然。
“不!”拉蒙血氣爆發,猛地撲向黑影,將他剁碎,而後又重複剁碎,直到最後,已經完全看不出人形後,拉蒙還在無意識地剁著。
“咳咳。”哈德咳嗽出血,其中夾雜著內髒的碎末。
“哈,哈德!”回過神的拉蒙踢開腳邊的碎肉,跑到哈德身邊將他抱起來“你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命隕五重的血煞之力洶湧地奔向哈德。
“沒用的,拉蒙,咳咳,你知道嗎,那一夜,咳咳,我很彷徨,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於是,我想到了過去的仇”哈德眼神逐漸空洞“我想,就去報仇吧,可我知道,那隻是逃避,於是我去了,我不想接受。”
“可,我沒死,是她,她給我求了情,她告訴我,當初若不是獸皇以生母脅迫,她不會背叛我,咳咳”
“我很開心,你知道嗎拉蒙,我沒有被背叛,可我很難過,因為我背叛了你,咳咳。”
“不要,不要,不要再說了。”淚流滿麵的拉蒙抱緊哈德道。
“咳咳,於是,我被關押起來”生氣越來越淡,哈德神情越來越輕鬆“可這三年,是我最放鬆的時間,有時,我也想衝動,想回去找你,那種地方也關不住我,可我不能”
“我始終是背叛了的,我不能回去。可今天,咳咳,你來了,我心很亂,而你也殺死了她,我不知道如何麵對了。”
“或許,我不該出現在你的生命曆程中,咳咳,對不起……”
“不!”拉蒙看著眼神失了色彩的哈德,血煞氣息直衝天際。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拉蒙眼神寒厲。
風雪又起。
“我會,和你永遠在一起!”
……
比蒙解體法:命隕者,放棄自身所有修為,可與修為低於自己的人交換軀體(注:若交換之人已死,則被交換人可活,交換者靈魂潰散。)
……
“拉蒙……不!”
風雪呼嘯。
……
獸曆143年,獸國建立,號比蒙國,君王:地精“拉蒙”。
……
風雪消融,隻餘平靜。
“這就是你的一生嗎?”一個好聽的聲音在“拉蒙”或者說哈德靈魂中響起“巨斧?”
沒有得到回應,常在也不再多說。。
一個熾烈的紅色光球自哈德靈魂飛出,落入外界常在手中:“愛而熾烈,痛徹心扉……”
巨斧,或者說拉蒙身的哈德,收服。